崔曙在做菜一事上是很有天分的,即便她自己如今还没意识到这点。
每每尝一道菜,她就能下意识将这道菜的做法分析个七七八八,甚至能准确讲出这道菜的优缺点,乃至如何改进。
听的前来添茶的小二面带菜色,一度怀疑他们是对家派来的卧底,看他们的眼神防备极了。
崔曙尤不自知,美滋滋的把想到的一切说给辛留听,眉眼飞扬,表情极为鲜活,拍胸口保证道:
“回去我就做给你吃!”
辛留浅尝几口便放下碗筷,看崔曙吃的开心,不时用公筷给她夹菜,很是宠溺道:
“你想做什么都行。”
一如既往的,这句话在过去十数年间,他不止一次说过,眼下也并无不同。
每回都能给崔曙特别安心的感觉。
不过安心都是暂时的错觉。
先是酒楼结账花了五两银子。再是一路走一路买,崔曙看中的杂七杂八的物什,零零碎碎塞了半马车,事后算下来又出去二十多两。
崔曙生无可恋的歪在车辕上,和辛留往家赶,难受的直拍胸口:
“只进不出,坐吃山空,这样下去咱们迟早会把我爸的积蓄花光。我爸一辈子就攒了这点家底儿,他那实验有时候几十年不出成果,不光不挣钱,还特能烧钱,万一我爸还等着这点钱续命的话……”
崔曙都不敢想她爸在她卷走了所有家产后,过的会是什么凄惨日子。
辛留一心多用,调整动作让她靠的更舒服,马车在并不平坦的道儿上不知不觉间加速,崔曙却并未感觉出几分颠簸,甚至比早上柳大伯的牛车平稳多了。
还有心情跟辛留嘀嘀咕咕:
“事已至此,回不去则罢了,万一还能回去,我得趁这机会给我爸多攒点钱,要不然看他一把年纪了还为实验经费求爷爷告奶奶,我心里怪不得劲儿的。”
辛留手里新买的马鞭轻轻一动,打个清脆的响鞭,马儿脚步轻快加速,辛留慢吞吞问:
“如何攒钱呢?”
崔曙眨眨眼,用询问的语气道:
“我也不会做其他的,要不然咱们也开个酒楼食肆如何?我瞧着今儿那酒楼客人就挺多,他家的菜色也不是很难,我应该能学会?”
辛留不怀疑崔曙的能力,自小到大,崔曙在厨艺上的天赋都叫人惊叹。
她上小学时便能无师自通,用家里吃剩的西瓜皮和简单的几样调味品,做出美味菜肴,引得周边小孩争相为她写课后作业。
可惜环境所限,能给她发挥的机会着实不多。
辛留还是那句话:“听你的。”
虽然他一直以来都搞不懂,妹妹为何总忧心舅舅的经济问题,似乎从舅舅的衣食住行到工作休息,在她眼里全都是充满了隐患和不确定性,以至于让她在上小学时便下定决心,长大了要考公务员,拿铁饭碗。
明明舅舅超厉害的,衣食住行全都由国家一手包办了,压根儿用不着他们操半点心。
算了,女孩子的心海底针,只要她开心就行。
幸好辛留的腹诽崔曙不知道,否则高低得来一句:
“你们这些男人懂什么?”
她爸那工作听着确实挺高大上,可一忙起来两三年不回家都有可能,很多时候她这做家属的还不能知道她爸人究竟去哪儿了,是生是死。
就算她爸偶尔回家,也跟住旅店似的,连自家厨房门在哪儿都摸不着。
说是衣食住行有人照顾,可兜里来来回回塞的不是胃药就是止疼药,这谁能放心?
还记得她小升初开学那年,她爸把学费打到了她小学缴费卡里,她去报名的时候,老师为难的告诉她还没缴费,她一路找到她爸单位领导办公室去,还是领导拍着脑袋垫付了的。
就这,还不够让人操心吗?
事实证明,辛留的赶车技术确实一日千里,远超柳大伯,崔曙发呆的功夫,马车已经到了连桂村口。
傍晚余晖映照下,村口聚集的那群村民脸上神色多了几分欣喜,远远地瞧见马车驶来,瞧清楚赶车的是辛留,全都乐呵呵的围上去打招呼。
这个道“崔娘子辛苦了”,那个道“崔郎君好俊的车把式!”
这人道“马儿随了主人真神俊”,那人道“也就跟了崔娘子才不辱没这般机灵的马儿!”
甚至为表亲热,有村民上手摸一把大马,被马儿嫌弃的吐了一脸口水也没恼怒,笑眯眯的用袖子抹干净,还伸出大拇指夸马儿:
“通人性,好畜生!”
偏这马儿好像还挺受用这种马屁,傲娇的朝那人扬起下巴用鼻孔看人。
崔曙简直被村民们的热情打了个措手不及,明明一早出发时村民对他们还有几分拘谨和畏惧,怎的进个城的功夫,一个个瞧她比亲闺女还亲了?
不过也没叫她疑惑多久,柳婶儿便提着一只扑扇翅膀的母鸡从人群中挤出来,乐呵呵的跟崔曙讲:
“崔娘子,止住了止住了!我家那麦苗呀,我今儿在地头守了一整日,再没有发病,那些白斑也未曾扩散,打眼一瞧就比往日精神多了!
这是叫我家铁牛专门抓了鸡圈里最肥的一只鸡,您拿回去好好补补身子!”
这话一出,村民们也七嘴八舌道:
“是呀是呀,大家伙儿都去瞧了,那仙药果真效果极好,柳家大妹子那几亩地眼看着要绝收了,谁承想,嗨,这么会儿都要抽穗了!”
“不知娘子那药能否再赏赐我等,叫我等也在地里喷洒些?”
“娘子放心,我等定会遵守娘子规矩行事,待到秋日里丰收了,给娘子建庙立祠,日日香火供奉,绝无二话!”
这原本是他们一早商量好的说辞,也是他们的真心话,管她是什么狐仙黄鼠狼仙,只要能似这回一般,保佑他们风调雨顺,粮食丰收,那就是活神仙。
活神仙就该受香火供奉,四时八节祭祀不断。
可这事儿崔曙接受不来啊,原本听的还挺乐呵,谁知事情会是这么个走向呢?
当即摆正神色,严肃道:
“万万不可,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当不得如此厚待,诸位且等一等,我与兄长这就家去,取了药水来。
此事宜早不宜迟,趁天还未黑,能再洒两亩地,诸位且先去商量个章程出来。”
现场定是要她或者辛留亲眼看着才行。
说罢也不等旁人回应,拽拽辛留衣袖,辛留便一扬马鞭,马儿灵巧的避开众人,往家去了。
这马倒是机灵的很,进了家门从不乱跑,亦步亦趋跟在崔曙身后,小心闻了一朵颜色艳丽的仿真花,结果什么味儿都没有,让马儿露出怀疑马生的委屈表情,莫名像只听话的猫咪。
辛留把崔曙买的物件儿往电子拖车上卸,崔曙翻出今儿买的饴糖喂到马儿嘴边。
被马儿添了手,痒的哈哈笑,瞅着它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突然冒出个主意:
“给你取个名字,叫舞苍奴好不好?”
辛留卸货的手一顿,无奈道:
“不要欺负马儿没上过学,这是一只猫猫的名字。”
还是乾隆皇帝给爱猫起的名字。
崔曙弯腰视线和马儿对上:
“可它在我眼里就是一只会撒娇的猫猫呀,今儿我第一眼瞧见它的时候,它就是用这双眼睛跟我撒娇,我才瞧中它的!”
辛留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从一匹烈马身上看出猫猫的影子的,不过他从不在这些小事上与妹妹起争执,他把这理解为人类独有的浪漫。
按下按钮,辛留让拖车把东西送去他们居住的小楼,整理好衣衫道:
“我去盯着村民洒药,你累了一天先休息吧,舞苍先栓在这儿,晚上回来我给它搭个圈。”
短短两日,先是养鸡,再是养马,他们这充满科技感的家也有了小动物生活的气息。
幸好有管家机器人的存在,定时定点,喂水喂食不是问题,否则他们两谁都没有相关经验,还真很难说能不能把这些家伙养好。
崔曙摆手叫他尽管去,哥哥就是这般事无巨细照顾她长大的,即便她如今外表瞧着比他还大了几岁,他还是改不掉这幅操心的脾性。
“这或许能叫他感到满足,我该成全他的。”崔曙摸摸舞苍的大头,嘀嘀咕咕。
这么说虽然令人很难理解,但对陪伴型机器人而言却是事实,如果失去了陪伴的作用,会令机器人程序紊乱,用人的话来说,会让他感到无比失落,以至于抑郁而终,最后被拉去销毁。
当然辛留是比陪伴型机器人更高级的存在,在崔曙心里和哥哥无异,可有时也会担心他心理出现问题,所以尽可能包容他的所有习惯。
“哎,这个家没有我可怎么办呢?”
她把舞苍直接带到他们居住的小楼前,栓到辛留的小型飞行器上,想起家里一水儿的仿真花草,没有它能吃的草料,从冰箱里拿了两管西瓜味儿的营养剂倒进盆里,端到舞苍嘴边。
舞苍眨眨毛嘟嘟的眼睛,试探性的舔了一口,竟觉得味道十分不赖,一口气儿把盆底舔干净了。
意犹未尽,大眼睛一个劲儿盯着崔曙撒娇。
崔曙被它缠的差点儿心软,狠狠心咬牙拒绝:
“不行,再吃就撑着了!”这可不是解渴的饮用水。
舞苍用牙咬她的衣袖,轻轻晃动。
崔曙硬起心肠转身进屋,她还是收拾厨房做顿晚饭转移注意力吧,都怪舞苍太会撒娇让人难以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