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玄幻小说 > 丞相今天火葬场了吗 > 6. 外男
    未去学堂,姜婳却还是照常早起了。


    抄写了数十张佛经后,她伸伸懒腰,意识有些模糊之际,听见了敲门声。此时观夏在照料姨娘,晓春在小厨房熬夜,姜婳只得自己去开门。


    看见来人后,姜婳惊讶道:“哥哥?”


    姜玉郎轻笑一声,手中扇子直接轻敲了下她额头:“怎么回事,今日未去学堂?”


    姜婳眨了眨眼睛,小声道:“天寒,起来晚了。”


    见到姜婳如此理直气壮,姜玉郎先是忍不住笑了笑,随后轻声道:“小婳,你年纪尚小,别听信那些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胡话,诗书当学,还是要学的,虽不能如男子般考取功名,但能于书中见大千世界之广阔。”


    姜婳认真听着,随后忘之脑后。


    既然决定了放弃某些东西,那就放弃得彻底一点。但是面上,还是要糊弄糊弄哥哥的。毕竟,哥哥对她,一直都很好。她也很喜欢哥哥。


    哥哥都来院中请她了,她在如何不想去,也逃不过了。心中叹口气,她脸上还是笑吟吟的:“那哥哥让我收拾一番,半刻钟便可。”


    说着,姜婳开始寻昨日观夏收拾的物件。昨日她虽然说了不用收拾,但观夏后来还是收拾好了。


    见她这般听话,姜玉郎也笑了起来:“今日便算了,按照欲晚的性子,此时应该已经离开学堂了。小婳明日按时去便好,记得,见到夫子要问礼。今日就帮哥哥一个忙,怎么样?”


    姜婳如何会不答应:“哥哥稍等,我同观夏吩咐一声。”


    姜玉郎在院中坐下,待到姜婳回来之际,问道:“姨娘最近如何了?”


    问起姨娘,姜婳脸上顿时有了色彩,笑着道:“最近好多啦,虽然这两日有些冷,但是姨娘的精神状况,已经比从前两年都要好些了。待到春日,姨娘身体大概能好上一半了。”


    姜玉郎笑看着姜婳描述,起身之际,摸了摸姜婳的头:“这些年,小婳将姨娘照顾得很好。”


    姜婳忙摇头,认真道:“不辛苦的,照顾姨娘,小婳怎么会辛苦呢。”


    他原只是客套一句,但她说的实在太过认真,让姜玉郎一瞬间有些接不上话。


    姜婳没有注意这个小插曲,放下手中的东西:“哥哥,我已经同观夏吩咐完了,可以走啦。”


    姜玉郎点头,随后暗暗望向偏院的方向。当年的事情,他知道些内情,知晓是父亲对不住季姨娘,故而这些年对小婳一直多关照三分。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对这个过分乖巧懂事的庶妹,想着,即便没有当年的事情,他也是心疼的。


    姜婳被姜玉郎领着去了书房,姜玉郎从书房内侧的暗格中拿出一本旧书,递给姜婳:“这是我一位友人珍藏的古迹,我讨要了数年,最近方才拿到。他为人小气,只给了兄长三日时间,这三日我原是要自己抄写临摹的,只是朝中突然有事,时间便来不及了。若是还给了那位友人,我怕是要再磨上十年,才能再借来三日。那位友人性子奇怪,若是让奴仆来抄写临摹,隔日断交书便能送到兄长手上。”


    就在这时,姜婳隐隐听见一声低沉的笑声,她诧异地睁大了眼,左看看,又看看,却只看见了一扇屏风。见到哥哥毫无异样,姜婳蹙眉,嗯,是她听错了?


    听到了这本书的来历,姜婳接过书的手,都紧张了三分。


    姜玉郎还在说着:“所以小婳帮帮我,今日能抄写临摹多少,便是多少,好吗?”


    姜婳小心捧着手中的书,小脸上露出肃穆表情,颔首:“哥哥放心,小婳一定帮哥哥抄写完。”


    她本就生了张弱柳扶风的美人面,但露出这样坚定表情时,便如一个拍着自己胸脯预备上战场参加刀枪剑影的陶瓷娃娃。易碎气质与坚毅神情的对比,反而显得有些像无害幼兽奋力展露爪牙。


    姜玉郎不禁笑了笑——正常人抄写这古籍,少说也要两日有余,所以姜婳向他这样保证,姜玉郎心底并不相信。但妹妹这般认真的表情,倒也让他觉得可爱至极。


    所以他用扇子敲了敲桌面,温和宽慰:“不必勉强,无论抄写多少,都是小婳帮了哥哥的忙。”


    “我还有公务要忙,外间留了待命的婢女,你若有要求,直接出声吩咐即可。”


    姜玉郎离开后,书房里便只剩下姜婳一个人。


    姜婳感觉到了姜玉郎笑容底下的不信任。她抿了抿唇,垂眼铺开宣纸,翻开古籍,认真临摹。


    她平时念书不算用功,即使姜玉郎说了这是难得一见的孤本,姜婳也感觉不出它和其他书籍有什么区别。非要让姜婳得出一个结论的话,那就是这本书里的词句过于拗口,生僻字过多,实在是难以理解。


    抄着抄着,抄到了一句实在揣摩不明白也不会念的句子,姜婳忍不住停笔,用毛笔一段轻轻抵着自己鼻尖,蹙眉反复念了起来。


    “……牙……聋牙?耳牙?”


    少女柔软脆甜的声音,带着困惑盘旋于狭小书房。空气中墨香浮动,从屏风后面照落进来的冬日暖阳笼着她蹙起的眉,浓黑的发,还有素绿衣袖下一届皓白的腕子。


    恰在此时,屏风后传来一道清冷男声:“聱(ao)牙诘屈。”


    那声音来得太突兀,吓得姜婳一下子坐直,手里的毛笔没能拿稳,一下子倒下去,尾端羊毫于宣纸上晕开大片脏污墨迹。


    刚抄好的一页登时毁了,姜婳心慌意乱,连忙把毛笔挪开,抓起那张坏了的宣纸——好巧不巧,那行‘聱牙佶屈’又映入眼帘。


    霎时好像那低沉冷淡的男声,又凑到自己耳边,一遍遍的重复念起了这四个字。


    姜婳从脸颊红到了脖颈,慌张不已,心脏咕咚咕咚的撞着胸口。


    她心虚的扭过头,大片赤金阳光正正照着少女羞红的脸颊——姜婳只看见书架,屏风,没看见外男。


    那人或许是站在屏风后面的书架之后,又或者是在门帘隔开的侧间。


    外男。


    偷听女孩子家讲话……登徒子!


    带着些许被嘲笑了学识的懊恼,姜婳把头扭回去,愤愤抓起抄坏了的宣纸,揉成一团扔进纸篓。


    *


    姜玉郎忙完朝中事物,回来时,已是黄昏。


    想着某个小丫头信誓旦旦说自己半日能抄写完的可爱模样,他不禁一笑,就让他去看看,也别说一整本了,看她一半抄完了没。


    姜婳自然抄完了!


    要不是房中这个登徒子出声扰乱了她的思绪,她早就抄完了!


    一想着这房中除了她,还有一个她不相熟的外男,姜婳就浑身像有蚂蚁在爬。好不容易抄完了,左等右等,都不见哥哥回来。


    姜婳无聊到开始翻阅这本被哥哥称为绝迹的古籍了,看着看着,昏昏欲睡。原本撑着她鼻尖的毛笔,随着她昏睡过去,“砰”地一声摔落在桌上,清脆的声音吵醒了姜婳,她浑身一顿,迷糊劲被赶走大半。


    她抬眸,眼睛缓慢地张望了一圈书房,然后在瞟到屏风时,快速略过。扫了一圈没见到人,她慢悠悠地将摔下去的笔,摆回笔架,再用手撑着头,望着纹丝不动的门。


    所以,哥哥怎么还没回来?


    *


    一道屏风后。


    谢欲晚手持一本古籍,卧在窗边。冬日的暖光顺着窗而下,洒在他鼻尖,映出白玉的一片。他生得矜贵,明明是有些慵懒的姿势,却自发透出旁人无法企及的贵气。


    姜玉郎将那小姑娘领进来时,他正寻到一本有些兴趣的书。听见响动声,他原是要走的,只是不等他闭上书出去,就听见姜玉郎在那‘诋毁’。


    说他小气。


    他轻嗤一声,想着,得提醒下姜玉郎,他就在屏风后。只是姜玉郎似乎没听见,还碎碎叨叨同人讲着话。


    他正好奇姜玉郎同谁诋毁着他呢。就听到了一道脆甜的女声:“哥哥放心,小婳一定帮哥哥抄写完。”


    听着年纪不大,像个小姑娘,唤姜玉郎哥哥,应该是姜府的小姐。到这里,谢欲晚已经觉得有些无趣了,正准备出去时,就听见姜玉郎对这小姑娘说:“不必勉强,无论抄写多少,都是小婳帮了哥哥的忙。”


    他虽也觉得小姑娘抄不完,但姜玉郎这话说的,着实敷衍了些。正如他所想,待到姜玉郎出去后,刚才还十分乖巧的小姑娘立刻就轻声“哼”了一声,随后,认真地抄写了起来。


    嗯,有些可爱。


    刚才没出去,他干脆也就不出去了。左右隔着一道屏风,那小姑娘也看不见他,他别出声吓到人就好。


    他翻着书,偶尔会听见外面小姑娘的嘀咕。


    “孤本?我怎么不太看得懂。”


    “不过这书既是孤本,那这世上看过这本书的人,应该都很少,我看不懂,也很正常啦。”


    他唇边不自觉勾勒出一丝笑意,却不好出声。


    小姑娘似乎真的抄的很快,只有时候遇见生僻字时,才会磕巴一下。


    断断续续的声音,透过屏风,传入他耳中。


    “这个字读什么……我学过吗?”


    “这孤本,怎么比佛经还晦涩呀。”


    突然,谢欲晚发现自己,很久没听见小姑娘的声音了。他原以为,是她开门出去了,他未注意。


    结果往屏风处一看,娇小的身影端正坐在位置上,只是手中的笔迟迟没落下,像是遇见了什么难题,被映在屏风上的身影,都显得严肃了些。


    然后他就听见了小姑娘熟悉的嘀咕声。


    “……牙……聋牙?耳牙?”


    啊,原来是遇见难题了啊。他想了想小姑娘刚刚口中念叨的东西,有些惊讶,居然已经抄写到那个地方了吗?


    抄写得如此快,再有一个时辰,应当就能抄写完了。难怪,那时姜玉郎说她一下午抄不完的时候,她会轻哼来回应了。


    但小姑娘似乎很在意这个难题,都不继续抄写了。


    书房中安静了片刻,传来小姑娘哼哼的声音:“这个人怎么这么多牙?”


    饶是谢欲晚定力十足,拿着书的手也颤了一瞬,想了一些悲伤的事情,他才忍住了笑意。


    那边小姑娘还在继续念叨,这究竟是个什么牙。


    谢欲晚摸摸鼻子,他总觉得,再这样偷听下去,他这辈子悲伤的事情恐怕都要想完。


    故而在小姑娘再一次嘀咕出那句“……牙……聋牙?耳牙?”的时候,他轻声道了句:“聱(ao)牙诘屈。”


    “砰——”


    屏风外,少女明显被吓到,一下子就坐直了,手中的毛笔又没拿稳,一下子倒下去,尾端羊毫于宣纸上晕开大片脏污墨迹。


    刚抄好的一页顿时毁了,少女心慌意乱,吸了口凉气,最后像是气恼他的行为一般,愤愤将抄坏的宣纸揉成团,一把扔进篓中。


    谢欲晚在屏风后瞧了个真切,垂下头的时候,唇边不自觉带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