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玄幻小说 > 丞相今天火葬场了吗 > 4. 眼泪
    等观夏将醉酒昏睡过去的晓春带下去后,姜婳感觉安静的世界,又陡然寂静了许多。


    她试着像往常安慰自己一般,没事的啦,没事的啦,只要熬过去了,都会好起来的。但是小声说这些的时候,她就想起晓春手上密密麻麻的伤痕。她顿住一瞬,试图扬起些笑,但很快就哽咽起来。可是,晓春究竟又做错了什么呢?他们用带着锈迹的钝刀子,在晓春手腕上割了数千下,才能留下那些如此之深的青紫伤痕。他们真的,真的,好过分呀。人为何可以如此恶毒呢?


    晓春从前,最爱她那纤长洁白的手了,谁看了,都会夸上一声。可是现在,因为她,姜婳蹲在地上,泪珠就那样一颗一颗滴落在石板上。


    这几日未去学堂,未见到二姐姐,她竟然也安逸了起来。是她的错,姨娘的病还未好,观夏晓春日日都在受到欺负,祖母那边也还未真正许诺她及笄嫁人能带姨娘离府的事情,她怎么,这几日,就如此安逸了呢?


    可是,姜婳眼眸颤了颤,豆大的泪珠直直落下。她究竟还能做什么呢?避让二姐姐,避让四妹妹,避让五妹妹,讨好祖母,讨好哥哥,讨好管家的柳伯娘,这些她明明都已经做到了。


    可是还是不够,不管她怎么避让,二姐姐也不曾有一日真正放过她。姨娘的药还是在被克扣,她的月份依旧只有一两,观夏和晓春依旧日日在被外院的人欺负。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惹得二姐姐从小到大如此怨恨。明明所有事情,她已经按照二姐姐所说的去做了。


    就像二姐姐不喜她读书,她便不读书,几任夫子都知晓,三小姐姜婳,就是个长相漂亮胸无点墨的草包。她从小到大,还不够听话吗?为什么二姐姐……就是不愿意放过她呢。


    前两日,她还在想,真好啊,她还有几个月便及笄了。等到及笄,她就向祖母求个婚配,带着姨娘直接嫁过去。二姐姐再得宠爱,祖母也不会容许二姐姐在婚姻之事上动手脚。


    她虽只是庶女,但出自姜家,所嫁的夫婿如何都不会太差。她从小便知道这些,从懂事之日起,她便日日期待着及笄嫁人。只要能够带姨娘离开姜家,便是嫁给纨绔、草包、鳏夫,她都毫不在意。


    姜婳藏起满是泪痕的小脸。


    她能不能,快点及笄呀。


    *


    隔日。


    雪下了一夜,等到姜婳醒来时,观夏已经将早膳做好了。待到伺候姜婳梳洗时,观夏发现了姜婳红肿的双眼。


    观夏心中一疼,忙拿过烫鸡蛋,隔着帕子为姜婳敷眼。观夏一边滚着鸡蛋,一边小声道:“小姐,梅园那边的路封了,后半夜雪下得太大了些,春华园那边的两条路也封了,若是要等梅园和春华园那边的路解封,最迟怕是也要三日后了。”


    说完,观夏顿了一瞬,怕提起二小姐刺激到姜婳,她开口的声音越发轻“今日若是要去,可能就只有盈玉轩那边的一条路了。要不,小姐,我们改日再去?”


    姜婳鼓起脸,盈玉轩,就是二姐姐住的院子,是姜府最好的地方,她只去过一次。温热的鸡蛋隔着手帕滚着她的眼睛,她情绪已经稳定了不少。


    思考了片刻,姜婳握住观夏的手,将帕子和鸡蛋都拿下来,仰头望着观夏:“还是今日去吧,见到柳伯娘,我想去问问晓春的事情。四姐姐院中的奴仆,太放肆了些。而且前些天夫子告假,学堂都放了假。二姐姐言要去安宁郡主的庄子上小住,来回路途便要一日。如今也才过去数日,二姐姐此时当不在府中。”


    随后,像是说服了自己一般,姜婳对着铜镜中的自己点了点头:“嗯,今日要去。”


    观夏听她说二小姐不在府中,倒也松了口气。大夫人只是喜欢贪些便宜,坏心思还是没有什么的。小姐因为晓春的事情,已经自责了一晚,今日去问问,哪怕没有结果,也是好的。总归也不算得罪四小姐,是四小姐院中的人先动的手。这般欺负晓春,当真是肆无忌惮。


    她原也只是担心,若是小姐在路途中偶遇了二小姐,如今冰天寒地,大公子又不在府中,二小姐若是要为难小姐,小姐怕是难逃。但小姐既然说二小姐不在府中,那便无事了。


    *


    用过早膳,姜婳深吸一口气,准备起身。


    晓春从观夏口中知晓了自己昨日的醉酒事迹,羞得只敢躲在门口偷看。见到姜婳要出门,晓春如蚊虫般轻声:“冰天雪寒,小姐慢些走。”


    姜婳转身,对着晓春甜甜一笑:“嗯嗯,小婳会注意的。”说完,姜婳便带着观夏出门了。路上的时候,姜婳从衣袖中拿出伤膏,递给观夏:“回去的时候带给晓春,就说是柳伯娘赏的。”


    观夏接过药膏,蹙眉:“这药膏不是府中的,而且药房那边早就不许小姐拿药了,小姐如何得来的?”


    姜婳眨了眨眼,不想让观夏知道二姐姐对她做过的那些事,简略说了一句:“上次手烫伤了,哥哥给我的,没用完。”


    这话听得观夏一愣,小姐手何时烫伤过?


    姜婳很快转移了话题,连带着脚步都轻快了些。那个昨日在亭中抱头哭泣的少女,只是一夜,就恍若恢复了元气。她摸着手中观夏为她做的小暖炉,手暖烘烘的,心也暖烘烘的,甚至还有闲心问起昨日晓春所喝的酒。


    说起这个,观夏轻笑了一声:“昨日我将她酒醉后说的关于柳伯娘的胡话,如数为她复述了。今早她羞愧得只敢躲在门后看小姐呢。今后晓春,怕是一滴酒都不想沾了。小姐是不知道,她只喝了多少,就醉成昨日那样?”


    “多少?”


    观夏咂咂嘴:“不过半杯。”


    闷闷的笑声在两人间响起,观夏望着前方终于笑起来的小姐,唇角也含了些笑。


    “今儿比昨日还要冷些,姨娘屋中的银丝炭,是不是就要没有了?”姜婳掰着手,数着她们还剩的钱。姨娘每日需服三帖药,一帖100文,一天就需300文。托府中的人去外面带药一次,平日要给150文,这些天天寒,他们将银钱加到了200文。这些天她们将能卖的东西都卖了,也只得了二两,二两银子,也只能换姨娘六日的药。药都已经要买不起了,银丝炭,就更买不起了。


    “明日便要没有了,不过小姐别担心,昨日奴去拾了些梅枝,等今日回去了,将梅枝……”


    两人正聊着,一道娇俏带着些许怒火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几乎是一瞬间,姜婳浑身的血变冷凝固,鸡皮疙瘩直直竖起。她几乎抑制不住那种从骨子里涌出来的害怕,下意识向后退一步的时候,姜玉莹就从拐角出现了。一同出现的,还有姜玉莹身后死死低着头的六个丫鬟。


    姜婳低垂着头,生生忍住了颤抖:“二姐姐。”


    姜玉莹原本侧着身子,听见这如蚊虫的一声,才注意到姜婳竟然在她侧前方。她原本脸上就有怒火,看见姜婳,面上不喜之色更深,直接一巴掌甩在了最近的丫鬟的脸上:“真是晦气。”被打的丫鬟立刻跪下来磕头,石板上瞬间就被血染红。


    姜婳掐着手,唇有些发白,知晓今日自己应该是逃不过了。


    见到石板泛红,姜玉莹蹙眉,手中的暖炉直直向丫鬟砸去:“今日这般日子,你敢让本小姐见红?”不等丫鬟求饶,姜玉莹不耐烦挥一挥手:“茵木,将人去发卖了,告诉大夫人,再把这种丫鬟送到本小姐院中,本小姐不介意去寻一趟爹爹。”


    说完,姜玉莹蔑看了一眼姜婳,像是说上一句话也恶心,匆匆离去,只留即将被发卖的丫鬟愣在原地,眼泪都流不出来。待到姜玉莹走的足够远,姜婳冷透的血才渐渐暖起来,她颤抖的身体被观夏扶住,一句话都说不出。


    走了.......


    二姐姐走了。


    想到此,姜婳神智才清醒了些。她已经浑身冷汗,也实在没有精神再去应付大夫人了。可就在她想转身回去之际,她陡然看见那个还跪在地上的小丫鬟。


    她知道,无论那个小丫鬟如此可怜,她不该管的。


    她该直接转身,回去,就当自己今日为见过二姐姐。


    今日是二姐姐无暇顾及她,若有一日,得了空闲,她并不会比这丫鬟好上多少。这些她都懂,可当青石板上的血流到了她脚下,她要抬起的脚步,恍若千斤重。


    观夏没有出声,就在一旁静静陪着姜婳。


    姜婳沉默了不止一瞬,小脸上满是纠结。片刻后,姜婳还是蹲下身,小声对万念俱灰的丫鬟说:“府中负责发卖人的嬷嬷姓陈,她喜好聚春居的梅子酒,二两银子,能买上半壶。只要你能赶在二姐姐之前,提上半壶梅子酒去寻陈嬷嬷,你担心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说完这些,她轻轻一笑,用帕子帮丫鬟擦去了额头上的血:“快些去吧,等到茵木来,就来不及了。”


    丫鬟麻木悲怆的脸上多了一丝诧异,随后踉跄爬起身,跑远。


    姜婳睁大眼睛,目送着丫鬟离开。姨娘曾经告诉她,无论别人如何,她是她。她并不想像二姐姐一般蛮横残暴,也不想像四姐姐一般趋炎附势。身份权势,生来不等,她不明白欺压和辱骂之中究竟能有何乐趣,也从来不觉得那样是正确的。如若可以,她想和姨娘在乡间,在田间,在水天交接的船泊之上,看春花,看月色,看冬雪。


    但这终究只是姜婳所想,此时,她只能咬着唇,静静地看着地上的青石板。适才丫鬟留下的少许血,不一会儿,已经顺着石板纹裂,渗入了缝中。而凝固之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


    远处的亭中,姜玉郎拨开珠帘,一脸无奈地望着正放下玉箫的男人:“欲晚真让我好寻,若不是我恰被阿妹赶出来,怕是难在此寻到你。”话语中透着埋怨,却任谁都听得出来,九分玩笑。


    持玉箫的男人,也就是谢欲晚,轻笑一声:“玉郎,你当知道,我本就是为了躲避公主而来。”


    姜玉郎如何不知道这只狐狸在打哈哈,双手一摊:“那我也没办法,你也知道,玉莹,我管不住的。”


    谢欲晚没太理会,转过身去,背手在身后,望着秋日湖边已枯涩的垂柳。这般,姜玉郎望向谢欲晚的眸光中带着七分取笑,又暗藏了三分审视。


    他们同窗之时,谢欲晚处处压他一头。后来科举,谢欲晚高中状元,他拿下探花。


    他曾以为,他同谢欲晚之间,他能望其项背。


    但几年前,当皇位扑朔迷离之际,谢欲晚暗中站队弱势的太子。在王朝风雨飘摇之际,太子发动兵变,先皇下位,太子登基。原本只是封了四品官职的谢欲晚,摇身一变,成为太子继位的大功臣,被圣上赐予丞相一职。而谢欲晚,与他同岁,如今才而立之年,被封为丞相时,不过十六。


    当朝最年轻的丞相,少年权臣,最初也曾有朝臣抗议。但不等谢欲晚回话,圣上便盛怒,将一朝臣杀鸡儆猴,直言若是再有如此朝臣者,一律全族流放到闽南偏寒之地。如若最初只是圣上维护过甚,群臣嘴上不言,心中却轻蔑不服。那这些年,谢欲晚做下的一桩桩的实绩,早已让群臣心服口服。


    姜玉郎定定看着谢欲晚,这样的人,不怪玉莹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