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宋公子来信了。
信上写着,月清池一见。
月清池。
月清池旁种满梨树,都是父皇为了讨母妃欢心命人种了这许多。如今,梨花簌簌,爱花的人已不在,想来实在可笑。
梨花树下,他长身玉立,墨发束着一根白色丝带,一身白衣翩翩,端方如玉。
薛苓抬手,青禾青瓷退下。
宋泽轩听到动静,转过身,拱手作礼。“公主殿下安好!”
薛苓回了一礼。
“一切安好,只是宋公子说的话可还作数?”
宋泽轩没有立即回答,只退后一步,又准备作礼。薛苓明白了,大约不做数了。
“本宫想知道为何?公子难道圣贤书白看了不成?不知道君子当言而有信吗?”薛苓一步一步上前,宋泽轩羞得面色通红,步伐不甚稳健地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半天憋出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公主请自重。”薛苓不再往前。想听他到底所为何事出尔反尔。
宋泽轩继续说道,“公主温柔贤淑,绝世无双,臣不堪为良配,愿公主觅得良人,诸事顺遂!”
托辞罢了!
说完双手奉上一枚玉佩,一个月前,玉佩被当做信物送给宋泽轩,如今物归原主,昭示两人之间再无可能。
薛苓迟迟不接,宋泽轩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只见美人眉目如画,杏眸含情,晶莹的泪珠酝酿在眼中,只需轻轻一眨眼便要滴落下来,惹人怜惜。
深宫之中,嫔妃就是这番娇弱惹人心疼的模样留住父皇。
宋泽轩看着近在咫尺的心上人有那么一瞬间只想带她走,什么也不顾了。可自己从来都不是孑然一身,想起父亲的一番话,母亲的态度。只得按下心中的不舍不忍,疏离有礼,温声提醒,“公主,您的玉佩。”
递的更近一些了。
待薛苓将玉佩收回手中,宋泽轩没有停留就离开了。
薛苓将手中玉佩用帕子包好。走向没几步路的亭子里歇息。
薛苓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原本手到擒来的姻缘就这么没了,没有话本中那样的愁断人肠,只觉近来的苦心筹谋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让人烦躁不堪。
思来想去薛苓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宋泽轩突然会这样。
索性不想了。
青瓷青禾见自家公主久久没有动静,怕一会儿有人经过看见嘴碎说些不好的话毁公主声誉。就想进来看看。
远远看着自家公主单手撑着下巴,弯弯的柳叶眉微微蹙着,目光呆呆的看着前方,安安静静的坐在木凳上,圆形桌上摆着绣着翠竹的白色帕子里似乎包着物件儿。
走近了,原来是鸳鸯佩之一。正是公主赠出去的那块。
青瓷沉不住气了。
“公主,宋公子怎么能这样?言而无信,玩弄感情。”青瓷气的直跺脚。
青禾倒没说什么,既然公主并没说什么,可见这宋公子在公主心里并没占多少分量,想来公主应当是不那么喜欢那宋公子的。
更何况,宋公子如今突然反悔,肯定是因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但不管是何原因,事实是他放弃了公主。今天因为这个事儿 ,难保以后不会因为其他事儿伤害公主。
宋公子不是良配。公主及时与他止损也好。
青瓷单纯,不知道其中关系,只当是自家公主被宋公子抛弃了。为公主抱不平。
说着说着,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掉。
感叹自家公主命运坎坷,老天不公。从前没了母亲,如今没了心上人。
哭的更大声来劲儿了,“公主,你怎么这么惨啊!”
这一嗓子,将满池旁梨花树上的鸟雀都给惊走了。
薛苓,青禾显然对待这种情况早已轻车熟练。
薛苓叹了口气,无奈的道,“青瓷,哭什么!你家公主我都没哭呢!瞧着你比我还委屈呢!”
“走吧,回宫,宋公子不愿,我又岂能强求。”薛苓起身想回去了。
青瓷小孩子心性,哭过了也没之前那么愤恨了,只是一路上宋公子在她嘴里快不成人样了。
宫道不算狭窄,却也称不上宽阔。若遇对向而来的两队人马时,需得有人回避退让。
远远的便看着对面有大约十来人,秉着不惹事生非的处事态度,薛苓跟以往一样退让在一边,让对方先过。
为首的那人眉目俊郎,他的眼睛生的是极好看的,狭长的桃花眸,无意间的抬眸,最是让人沉醉。薛苓不得不承认,这人是她打小看过的人中最是好看的。比宋公子好看多了。便是上一世的贺景策也要靠边站。
瞧着神色倦怠,身姿颀长,一身墨色锦衣,束着同色发带,衣炔飘飘,冷着一张脸,周身散发着此人不好接近的气息。
看面相,长得极好。看脸色,脾气肯定不好。
跟在他后面的公公嘴里说着什么,热情似火,隔得不近,听不太清,为首的男子只微微点头示意,看来并不想与那公公多说些什么。
待行于面前时,薛苓低下了头,毕竟是外男。
薛苓没见过此人,确定他定不是宫中之人,那就是官员,没穿官服,后面又跟着父皇身边的人,此人非富即贵,是父皇身边的红人。
“公主,公主,想什么呢?”青瓷见自家公主又在发呆,以为在为之前的事儿伤神。心中不由得又暗暗骂了那宋家公子薄情寡义。
那人已走远,薛苓收回目光“没想什么,回宫吧!”
青瓷向来人缘好,又爱八卦到处跑,闲不住。“青瓷,你可知刚才那人是谁?”
“公主,刚刚那人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谢太师谢衡,昨年科举一举夺得魁首,风头一时无两。状元打马过街,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也不过那般。生的又这般好看,当时京城里的小姐都暗许芳心,想嫁于谢太师呢。”青瓷一张嘴像打开了机关,挺不下来了。
“青瓷,知道的这么详细,莫不是暗许芳心之中还有你。”
青瓷当真了,立即着急摆手解释,“公主,你又取笑我。我也是听旁人说的。”
青禾在旁边轻轻的笑了,“青瓷,公主逗你呢!”
一路说说笑笑,已然到了灵云殿。
“青禾,那玉佩你把它收好。”
玉佩名为鸳鸯佩,是两块,拼在一起是两只完整的鸳鸯,是母妃的遗物。当初也是觉得宋公子是自己未来的良人才赠与他作信物。属实没想到会被退回来。
接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三日后清晨,薛苓在榻上正睡得香甜,青瓷又高声喊着“公主,公主不好啦!”
青瓷撩开床帷,薛苓睡眼惺忪,一双杏眼含着水雾,清凌凌的。
薛苓只觉意犹未尽。还没睡足呢!困死了。
“公主,公主据可靠消息得知,背信弃义的宋公子要娶她人为妻了。”
薛苓因为没睡醒晕乎乎的,随便回了一句,“嗯,知道了。青瓷啊,你要稳重!”
青瓷一副恨铁不成钢看着自家公主,知是公主还没睡醒。
随后双手拢成喇叭状,凑近些,十分大声,“公主,是宋公子宋泽轩要成婚了。”
薛苓这下彻底清醒了,“谁家小姐?”
这才几日,便要成婚!
青禾在旁边服侍薛苓下榻洗漱,青瓷在耳边汇报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与宋公子即将成婚的是户部周侍郎嫡女周兰悦。听闻周家嫡女姿容艳丽,不喜琴棋书画,喜爱舞刀弄枪,却偏偏身子弱,练的都是半吊子。
薛苓明白了,原是心中另有佳人,怪不得急着要与自己划清界限呢!
“公主,你说之前怎么没发现宋公子是这种人呢?哼,渣男果然善于伪装。”
“青瓷,无碍,成婚需得你情我愿,即便宋公子变心,你家公主我也不能将他抢捆了来。”事已成定局,已然无法改变。
“可还有其他新鲜事儿?”宫中甚是无聊,除了八卦也没什么让人能提起兴趣了。
青瓷转了转眼珠子,十分认真的想有什么趣事儿。
“倒是有一件。花月楼的那幅公主画着公主的画有人一掷千金买走了。”
“谁这么把钱当纸烧?”薛苓看着铜镜中的样子,眸中满是诧异。
“是谢太师!”
“谢太师?”洗漱完毕,薛苓坐下来,青禾梳发。薛苓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何如此。
“公主,没想到吧!如今谢太师位高权重,按理来说应有不少有女儿的都想与谢太师攀上关系,奈何谢太师是个贪恋美色的,喜欢美人,时常于花月楼寻花问柳。好人家的女儿都不敢嫁,寻常的又看不上。”
那天一见,那人也不像是留连花丛的人。真是应了那句,男人越好看越花心。
正在梳发的青禾想来公主整日待在宫中也是无趣,想着每年花朝节公主都会溜出宫外瞧热闹,在过几日就是花朝节了,就提议道,“公主,花朝节要到了,今年可还出去?”
青瓷也想公主出去散散心,马上附议,“是啊,花朝节要到了,以往每年我们都要出去的。”
很快就到了花朝节,一切准备妥当,青瓷凭着关系弄来了一套宫女衣裙。装作宫女出去采买。
城墙之隔,里外风光大不相同。
今日花朝节,人们大都会结伴去郊外赏花,姑娘们剪五色彩纸粘在花枝上,称为“赏红”。
青瓷孩子心性,尽管都见识过了,出了宫还是见什么都新鲜不已。
“公”青瓷马上反应过来,在外不能喊公主。
“小姐,你瞧这胭脂水粉”
“小姐,你看那儿,有杂技表演”
……
归禅寺人潮入织,香火鼎盛。
青瓷不知从哪听说归禅寺求姻缘极其灵艳,说来拜拜。薛苓知她好意,就顺道烧一炷香。
正殿内,算了一签,大意是缘分自会到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薛苓是不信这些的,没放在心上。
主仆三人上了香便去往了后山。后山幽深静谧,有一棵古树参天深受欢迎,上面挂满了许多心愿,祝福。
越往里走,越是安静。前面似乎有人在说话。
“抓到了该如何处置?”询问的人背对着,看不到是何人。都戴着黑色面具。一身玄黑色,腰间配着一把剑。
薄唇轻启,“杀!”站在前面的那人应该是杀手的主人,将目光放在远处,并未觉得杀人和杀鱼有什么区别。语气冰冷,不带一丝犹豫。
薛苓听着声音十分熟悉,但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的声音。向后面招手示意青瓷青禾躲起来。
遇到这些事儿晦气得很,此时出声必死无疑。就当从未见过听过。一会儿悄悄离开就可以了。
明明瞧着有两人的,不知何时,那人腰间的剑抵在了薛苓纤细的脖子上,冰凉渗人,“看够了就请出来一叙吧!”
旁边的青瓷哪里经历过这场面。发颤的双手合十,小脑袋低垂着,紧闭双眸。“两位大侠,饶命啊!我们可什么都没有听到啊!请放过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胆子可小了。”
薛苓侧眼看去,青瓷啊,你这是不打自招啊。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也不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薛苓淡定的站起身,理了理衣衫,“两位壮士,实不相瞒,我乃静安公主,相信两位壮士要不是为了钱财养活一大家子人也不会出来伤人夺命的事儿,只要你们放我回去,日后定当重金酬谢!”
只能祈求他们并不知道静安公主不得当今皇帝喜爱了。
“静安公主?”为首的人逐字逐句,最后两个字尾调轻佻,带着一丝促狭。
“那个不得圣上喜爱的公主吗?”薛苓第一次被嘲讽深感无力,而且是不能还嘴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