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玄幻小说 > 长公主万岁 > 12. 第十二章
    为防止李承贺起疑,李承霖不得不硬抗着身上的伤,在内应的配合下,扮作来往宫人模样,趁早混进了宫中。


    回到永安宫,刚换好衣裳,李承贺果然已经到达宫外了。


    李承霖不紧不慢地走出殿外迎接,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齐明见过皇兄,不知皇兄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李承贺双手背于身后,扫视着李承霖微微垂下的眼眸,眼中寒芒闪动,不冷不热地答道:“昨儿祺安来给朕请安,说是听闻你身子不适,偏偏你又嘱咐了宫人,不许任何人踏入永安宫,祺安求见不得,很是挂念,便再三请求,要朕前来慰问慰问,她才能放心。我瞧着你气色不太好,可请窦太医来看过了?”


    李承霖微微侧身道:“多谢皇兄关心,齐明身子已经大好了,多吃几副补药便是了。皇兄可要进去坐坐?”


    “不必了。既然你身子大好了,朕和祺安也能放心了。”


    话音刚落,殿外就闯进一位衣着绮丽、风姿绰约的美人,她无视皇帝的存在,径直跑到李承霖身边,饿虎扑食般抱住了她,把头枕在她肩膀上,面带微笑,娇俏地抱怨道:“姑姑,我就知道,非得父皇亲访,您才肯敞开永安宫的大门呢,这几日我日日求见,您总不肯见我,当真是无情。”


    李承霖胸口上方伤口未愈,经李姝这一扑,伤口反而裂开,鲜血慢慢浸透了里衣,李承霖怕露馅,速即想抽身而退,没想到李姝反而抱得更紧了。


    “祺安,愈发无礼了。”李承贺佯装斥责道,“没大没小的,哪儿还有公主的样子?成何体统?”


    “不嘛,我就要抱着姑姑,我喜欢抱着姑姑。”祺安公主李姝摇头晃脑,不满地嘟起了嘴,又像是闻到了些什么,把鼻子凑近李承霖的脖颈处,使劲地嗅了嗅鼻子,好奇问道:“姑姑,你衣裳上熏了什么香?好香啊,我从来没有闻过呢。”


    为了掩盖血味和药味,李承霖特意让宫人提前将衣裳熏好香,数种新鲜花卉研磨成粉,再以十几种香料调和,制成香丸,放入熏笼中点燃,香烟冉冉,浸入丝线,香气可留存数月之久。


    “你若是喜欢,本宫便把这制香的方子写给你,你拿回去命花房和司药房的奴才们赶制出来便是。”


    李姝这才站直了身体,雀跃地说:“说好了的,姑姑不许反悔,非得要亲笔书写才成呢。”


    李承贺微微眯起眼,看着李承霖笑言:“祺安命苦,才刚出生,母妃就殁了,你与她母妃陈贤妃本是闺中密友,她自小便喜欢与你一处,你又是看着祺安长大的,她被朕惯坏了,还请皇妹多担待些。”


    李承霖又向他行了礼:“我看着祺安如此活泼可爱,也是欢喜得紧,祺安得皇兄多年宠爱,陈贤妃若地下有知,必能瞑目安息。”


    “你我兄妹二人自是不必行这些虚礼,朕还有事,先回千秋殿了,皇妹可要多多注意身子,若有不适,及时去请太医,万不可像先皇那样,讳疾忌医啊。”


    “多谢皇兄关心。”


    李承霖和李姝起身送至殿外,直到李承贺的銮驾远去,李姝才迫不及待地牵起李承霖的手,忧心地询问:“姑姑,你得了什么病?怎的气色不大好?可是太医院不肯尽心的缘故?”


    “原是我体弱,前几日着了风寒,太医倒是开了药,我嫌苦不爱吃,这才耽搁了。”


    李姝歪起脑袋,好奇道:“姑姑也怕苦吗?”


    “怕,怎么不怕。”


    李姝捂嘴轻笑:“姑姑真是小孩子脾性,良药苦口,万不能因为药苦就不愿意吃药啊。我宫里人新做了栗子糖糕,甜糯可口,我吃着还不错,我这就回宫,亲自为姑姑奉上……”


    “不必了。”李承霖打断她的话语,按着太阳穴,皱眉道,“本宫有些乏了。”


    李姝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却也实在担忧她的身体,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方才行礼:“祺安告退。”


    待李姝离开后,李承霖立马让宫人关了宫门,屏风后,贴身宫女紫菀缓缓为她褪下衣饰,检查着她的伤口,鲜血粘结,里衣都染红了一大片,倘若李姝再迟些走,鲜血便要把霞帔上的金线都染透了。


    此刻李承霖上身□□,只用一块丝绸微微遮住胸口,胸口上方伤口汩汩流血,紫菀忙不迭地搬来圆凳软枕和药箱,为她止血敷药,看着她咬牙忍痛的模样,紫菀的表情也愈发凝重。


    “殿下,秦时元回京了。”


    李承霖蹙眉,轻声道:“本宫并没有传他回京,只让他待在青阳郡打探情况,怎么就擅自回京了?吩咐他做的事可办好了?”


    “嗯。”紫菀点头,“他已经调查清楚了,虞秋月多年前的确下水救过一位落水女子,身上也的确有一块玉佩,只是临死之前嘱咐师兄转交给她的女儿了,现在玉佩应该就在她女儿手中。”


    “虞秋月的师兄?她师兄又是谁啊?”


    “虞山,就是当年揭了皇榜、献上一纸巫方将您救醒那位巫医,先皇还赏赐给他数应金银财物,其中就有一匹汗血宝马。”


    李承霖怔了一下,喃喃道:“竟然是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又继续问道:“可有说是交到哪个女儿手中?”


    “秦时元说,虞秋月只有一个女儿。”


    李承霖不解:“去年我调看户部册子时,上头不是写着‘长女’和‘次女’吗?怎么如今却说只有一个女儿?”


    紫菀一边处理着伤口,一边耐心地答道:“长女江笑本是嘉州周氏后代,只是从小由江家养着,前些日子已去嘉州认祖归宗,便算不得江家人了。只有那江辞,真真正正地是虞秋月所生。”


    “那江辞现在何处?”


    “这正是秦时元回京的原因,这几个月,江辞就好像从人间消失了一样,连影子都瞧不见,他偷偷问过江府家仆,仆人们只说她外出散心,却连去往何方都支支吾吾说不上话,秦时元深觉不妥,方才回京禀报。”


    紫菀开始撒药,伤口处忽地传来阵阵灼痛,李承霖禁不住“嘶”了一声,急得紫菀当即停下手中动作,询问道:“可是奴婢手太重,弄疼殿下了?”


    李承霖咬了下嘴唇,凛声道:“无妨,你只管上药。”


    半晌,终于将伤口和身上的血处理好了。紫菀得了空,方才问道:“殿下,怎的受了这么重的伤?”


    “有人泄露了我的行踪。”李承霖小心缓慢地穿上衣裳,“这处是外伤,只看着严重,待痊愈后便无碍了,目前要紧的是内伤。”


    “内伤?殿下受了内伤?”


    “刺客来得突然,一剑刺中肩下,另一刺客从身后偷袭,手持一根又长又粗的铁棍,估摸着起码用了十之二十的力,铁棍狠狠敲在背上,当即就飞出几米远,差点没能逃脱,从昨日开始,嘴角总止不住地溢血,想来五脏六腑定是受罪不浅。”


    紫菀如临大敌,慌忙道:“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不可。”李承霖制止了她,“太医院的人本宫一个都不敢用,你只传话出去,命盛丰酒楼的人去一趟幻境山,求一粒丹药来才好。”


    “这……”紫菀犹豫道,“那老天师未必肯帮这个忙。”


    李承霖勾了勾嘴角,笃定道:“你只管传话,就说是齐明长公主亲求,他会帮这个忙的。”


    末了,瞥了眼地上的血衣,想起李姝用鼻子嗅香的场景,脑海里也多了一抹幽香,那是苏昌斗篷上的味道,四下观看,并不见斗篷的踪影,便问:“本宫的斗篷你收起来了?”


    “那斗篷刺绣功夫虽好,但用料并不上乘,不符合长公主的身份,奴婢便将它收入库房了。”


    “为本宫取来。”


    灯下,李承霖细细摩挲着斗篷上头的刺绣,努力回想着当夜的场景,奈何那天伤势过重,完全记不清苏昌的模样。


    她端起斗篷,放在鼻下嗅了嗅,一股奇异清香幽幽扑鼻,隐隐还带了些甜味。


    紫菀为她添灯,疑惑道:“殿下可是觉着哪里不对?”


    “飞榆说是一个名叫‘苏昌’的公子把本宫送到酒楼的,可他遗留下的斗篷却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甚是奇怪。”


    “男子熏香亦是常见,殿下怕是多虑了。”


    李承霖不屑地轻笑:“男子多爱松柏竹梅之香,以为身上沾了这些香味,便能同松柏竹梅一般高洁。”她将斗篷递到紫菀面前,继续道:“可是你闻,这种香味甚是奇异,倒不像是常见的香,也不像是男子喜爱的香。”


    紫菀弯腰,深深嗅了嗅,附和道:“果真奇香。”


    李承霖放下斗篷,看着刚换好的烛火不停闪烁,耳边噼里啪啦,不由得嘟囔道:“倒也无妨,便算他无附庸风雅之心。本宫已命酒楼的人跟着他,正好探探他的底细。”


    而另一边,李姝刚回到宫中,宫人们就忙不迭地为她端上了栗子糖糕。


    这小祖宗脾气乖张,不好伺候,好不容易做出了她爱吃的糕点,还不得送到她跟前去卖个好啊。


    内侍跪在她面前,将盘子高高举起,虽然低垂着头,但嘴角却扬得老高,就等着李姝品尝之后,高兴地说出那个“赏”字。


    没想到李姝并不如白日那般高兴,抬起一脚便将盘子踢翻在地,怒气冲冲道:“什么栗子糖糕!往后长乐宫再不许出现栗子糖糕!”


    众人见状,瞬间齐整整地下跪,均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李姝的贴身宫女芸香瞧着生气的主子,已知晓她又在永安宫找了不痛快,便屏退众人,蹲下身,慢吞吞地捡起了地上栗子糖糕,嘴里还宽慰道:“殿下莫气,若是不喜欢,赏给奴才们吃便是了,又何苦动怒呢。”


    李姝怒意未消,反问道:“姑姑不要的东西还留着干嘛?”


    芸香将栗子糖糕全部拾起,端了出去,不一会儿已净了手走近,试探着问道:“奴婢去司乐房请沈司乐过来?”


    听到“沈司乐”三字,李姝脸上的表情稍有缓和,她闭上双眼,轻轻靠在椅背上,叹气道:“聊胜于无罢了。”


    芸香识趣地从怀中抽出一张丝绢,叠成条状,小心翼翼地将李姝的眼睛蒙上,随后行礼道:“奴婢这就去司乐房。”


    不多时,沈司乐已随着芸香来到了长乐宫。


    看着被蒙上双眼的李姝,芸香道:“殿下,人已经带到了。”


    沈司乐慌忙行礼:“妾司乐房司乐沈轻音,见过祺安公主。”


    听到这句话,李姝微微蹙额,芸香见状,便看着沈司乐,嘱咐道:“往后不必行礼,也无需介绍自己的身份,只管唱便好。”


    说完后,芸香拍了拍手:“来人,布琴。”


    沈轻音坐定,将手放至琴上,看着前方的李姝,心里总有些怵怵的,始终拿不定主意,便回头问芸香:“我该唱什么好呢?”


    “最近司乐房排练什么,你就唱什么。”


    沈轻音悄摸换了口气,玉手抚琴,声如天籁:“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


    “是苏轼的《蝶恋花》?”


    “回禀殿下,正是。”


    “我早跟你说过不要叫我殿下,你听不明白吗?”李姝恨铁不成钢地道,说话间,眼睛上的丝绢滑落下来,她不耐烦地睁开眼。


    沈轻音慌忙从凳上起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如老鼠见了猫般,一个劲儿地求饶:“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李姝按着太阳穴,自嘲地冷哼一声:“滚吧。”


    “谢殿下,谢殿下。”沈轻音从地上爬起来,赶忙溜之大吉。


    李姝瞧着她鼠窜的身影,竟毫无征兆地狠扇了自己一巴掌,仰天大笑道:“声音再像又有什么用呢?终究不是她。”


    “殿下!”芸香走上前去,忧心忡忡地看着她被扇红的脸,“您再生气,也万不可自伤这千金之躯,若是陛下瞧见,定要责怪奴婢们不尽心了。”


    李姝忽地站起,拽着芸香,疯了一般询问道:“你也觉得只有父皇会关心我,姑姑从来都不关心我,对吗?你说,姑姑当真不知道我对她的情意吗?”


    芸香有口难言:“这……大抵,大抵是知道的吧。”


    “那为何她从不将我放在心上!父皇不在,她便不正眼瞧我!”


    芸香思虑再三,劝说道:“殿下,齐明长公主与你同为女子,这……”


    “胡说!”李姝一把将芸香推开,摇头自言自语道:“父皇可以养男宠,本宫为何不能娶公主妃?没有人可以阻拦本宫……任何人都不可以。”


    “可长公主毕竟是陛下的妹妹,于礼……不合,若您真有僭越之行,那些言官御史会戳断您的脊梁骨的。”


    李姝依旧摇头,嘴里念念有词:“本宫不怕,本宫向来不怕这些。父皇不也抢了齐王妃进宫吗?齐王可是他的亲弟弟!本宫明白了,若本宫只是个公主,做什么都有人指指点点,倘若本宫成了皇帝,便再没有人敢乱嚼舌根了!倘若还有人搬弄口舌是非,本宫便诛他九族!”


    芸香闻听此言大惊失色,连忙做出噤声手势:“陛下对先帝立长公主为皇太女之事颇为介意,最忌女子干政,殿下万不可因此而失了陛下的宠爱,得不偿失啊。”


    李姝满不在乎地笑了:“既然这宠爱即得即失,本宫要这虚无缥缈的宠爱做什么?倒不如皇权来得实在。”李姝站定,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唤道:“芸香,快为本宫披上龙袍,本宫要做皇帝!”


    “噼里啪啦——”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杯碗碎裂的声音,李姝回过神来,蓦地看向门外,惊呼:“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