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煌集团坐落在S市寸土寸金的CBD地段,一整栋大楼全部属于它,是所有打工人梦寐以求的地方。


    郑殊透过律师事务所的窗玻璃,望着对面恢弘的大厦,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所以您婚不离了,但是要追回您送给第三者的财物?”身边,事务所的大律师带着满脸的不可思议向郑殊确认。


    郑殊收回视线,端起手边的咖啡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然后点头,“按照婚姻法规定,我没有资格将婚内共同财产不经配偶同意,擅自转赠于第三者,这既是道德的缺失,也是法律的沦丧,我深刻认识到了这个错误,所以现在必须改正过来。”


    大律师:“……”


    这话从这少爷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匪夷所思呢?


    要知道一个小时前,这位还想将小情人扶上合法配偶的位置,为此拼命地逼原配离婚,若非万煌的公关做得好,这会儿都该上热搜了!


    结果一转头,这少爷婚不离了不说,连养小三的钱都要回来。


    有钱人的感情怎么跟水龙头一样收放自如,想法也是令人琢磨不透。


    再说有这么高的觉悟,那早干嘛去了?


    “怎么,有困难?”郑殊问。


    律师立刻露出一个笑容,“不,当然不是,相反,我们非常赞同您的决定,维护婚姻稳定是每一位已婚人士的义务。您能反省自己的错误,并加以改正,相信俞先生也能看到您的诚意。”


    郑家的大单子,不管怎么样,对这片区的律所而言都是挣着抢着要的,哪有推出去的道理。


    郑殊满意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就抓紧时间吧,我会把名单和资料尽快发给你们调查取证。”


    大律师一顿:“还有名单?”


    “额,我是说清单,回头我理理。”郑殊不确定道。


    大律师:“……”行吧,您有钱人,养上一打都是正常的,贵圈真乱。


    “有问题?”


    大律师连忙摇头,“没有,一切以您为准。”


    “五天的时候,足够吗?”


    大律师惊讶,“这么紧张?”


    郑殊幽幽一叹,“这是我夫人的要求,我不能让他失望。”


    大律师闻言恍然,接着暗暗地倒抽一口凉气,有些敬畏地看向玻璃窗外的那栋万煌大厦……第二十层的董事长办公室。


    真不愧是商业圈子里赫赫有名的人物,就这么短短几天功夫,将S市里横行霸道的纨绔给收拾得服服帖帖,不仅不敢提离婚,连送给小情人的那三瓜两枣都逼着要回来!


    这消息一出,今后谁还敢挑战俞斯年原配的位置,动摇他在万煌说一不二的权力?那些试图勾引郑少爷,企图上位的男男女女也得掂量掂量,就算从郑殊那里要到再多的好处,也有被讨回来的一天。


    好手段,怪不得前董事长病危之时,力排万难都要将俞斯年扶上自己的位置。


    “我明白了,我会尽一切可能帮助郑先生,不过也请您有心理准备,不是所有用在第三者身上的财物都能追回,毕竟这些都是您的自发行为,若没有证据,有些消费很难定性。”大律师谨慎地提醒。


    郑殊揉了揉鼻子,“我知道,不管能不能要回,都请你们多多费心。”


    “您客气了。”


    *


    回去的途中,郑殊将脑袋靠在车窗上,有些心累地闭上眼睛。


    虽然凭着他超强的心脏和厚如城墙的脸皮,度过了这场离婚危机,但是内心深处终究是紧张不安的,茫然中带着恐惧,还有回不去的思念。


    他虽然知道书里的大概走向,可因为郑少爷并非主角,只是个为剧情服务的炮灰,所以对他周围的人和事的描写都很少,这些都得靠他自己小心翼翼地去摸索探寻。


    话说,好歹上辈子做了好事才嗝屁,老天爷能不能开个金手指给他个原主记忆呀!


    这想法刚出现,忽然脑袋传来一阵刺痛,像插进了一把刀子使劲搅着脑浆,如此猝不及防,疼得郑殊闷哼一声差点撅了过去。


    郑殊那点困倦都被这敲碎骨头般的痛苦给造没了,他想尖叫,可又怕惊动前面的司机,只能用手指死死地抠着真皮座椅,咬着牙诅咒这万恶的老天爷。


    就算要给他记忆,就不能换个温和点的方式,用得着这么粗暴吗?


    是的,伴随着疼痛,一段段画面被强行塞进来,这是原主的记忆,走马灯一般回转在脑海中。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郑殊才大喘一口气,从濒死的状态下脱离,他额头冷汗淋淋,后背更是湿了一片。


    他颤着手拿起边上的瓶装饮用水,艰难地打开,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半瓶,这才恢复了一点力气,接着他直接摊在座椅上,整理这被强行塞进来的记忆。


    原主的经历倒是与他非常相似,同样含着金汤匙出生,一路被宠溺长大,没人拘束,没人督促,学习成绩稀巴烂,靠着老子捐款捐楼才能进入大学,周围一群“志同道合”的狐朋狗友,跟着一起荒废生命,诠释着何为社会的蛀虫。


    年龄都是23!不过不一样的是,年纪轻轻的原主已经是花丛老手,家里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而他还是个只混混二次元,网上冲浪飞起的纯纯单身狗。


    他睁开眼睛,看着前方铁艺大门缓缓打开,宽阔的草坪映入眼前,接着花园喷泉之后,就看到郑家的豪华别墅,与上辈子类似的豪宅,让他恍然有种庄周梦蝶的错觉。


    别墅门口站着一位西装革履,带着白手套的老人,微笑地上前替他打开车门,“少爷,您回来了。”


    这位是郑宅的管家,从小看着原主长大,是除故去的父亲之外,最宠郑殊的一个,凡是后者做出的任何决定,不管对错他都会一丝不苟地去完成,包括收拾烂摊子。


    郑殊下了车,定了定心神,然后循着记忆一边熟稔地走向别墅大门,一边说:“秦伯,我不离婚了。”


    秦伯闻言微微一愣,“不离了?”


    “嗯。”


    秦伯顿时面露欣慰,似乎松了一口气,称赞道:“少爷这么做非常明智,万煌集团暂时还离不开俞先生,您这个时候与他离婚,对您只有害处,没有好处。”他顿了顿,见郑殊有在听他说话,便继续说,“若您实在喜欢林先生,可以赠送贵重的礼物,给予各种资源来讨他欢心,林先生向来善解人意,他定会谅解您的。”


    郑殊踏入门槛的脚步为之一顿,回头看向管家,笑了笑,“秦伯。”


    “少爷。”


    “以后我身边没有林先生了,也没有李先生,方先生,任何的先生,我只有一个先生,俞斯年,你明白吗?”


    秦伯闻言惊讶地看着郑殊,后者虽然眼眸微微弯着,带着笑意,但是神情认真,一字一句不像是在开玩笑。


    秦伯有些估摸不准,不解地问:“少爷,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郑殊看着自家偌大的花园,以及中央随着轻柔音乐跳跃的喷泉,惆怅一叹,恍若隔世一般道:“没发生什么事,就是忽然间顿悟了,发现自己太不知足,明明斯年哥又成熟又稳重对我又包容,还特别能干,是打着灯笼都没处找的另一伴,我却为了可有可无的外人跟他闹,实在过分!我之前有眼不识金镶玉,现在幡然悔悟,今后只想一心一意地跟他过日子。”


    说着他玩笑地上前拍了拍秦伯的肩膀,“这个思想觉悟,是不是相当高?”


    然而秦伯傻了,他半晌没说话,这出门前跟出门后怎么反差那么大!


    他抬起手背贴上郑殊的额头,有些担忧道:“少爷,您是不是受刺激了,难道俞先生威胁您了,怎么开始说胡话了呢?”


    郑殊有多热衷于那个小明星,秦伯完全看在眼里,各种手段招呼上就想让俞斯年松口,今早还带着一个团队的律师去谈协商离婚,临走前信誓旦旦地说一定把婚给离了,娶小明星过门,结果突然来个180°大转弯……秦伯不理解。


    郑殊扯了扯嘴角,脑袋往后一扬,避开了秦伯的手,“没有,我是觉得林……”对了,那宝贝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对我似乎也不是真心的,我签离婚协议的时候,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虽然他平时的确温柔体贴,从不主动问我要任何东西,但最终我总能知道他想要什么,又受了什么委屈,招惹了什么麻烦,然后大大小小的事我都给他办了。”


    秦伯闻言有些惊讶,“少爷?”


    “秦伯,他真的有我看到的那么善良温柔吗?”郑殊似乎在询问,又仿佛自言自语。


    别的不敢说,但主角攻会对付原主,恰恰是因为这位郑太太仗着身份不断打压主角受,欺辱陷害他,这才会惹怒主角攻,直接让郑家破产。


    原主草包,根本毫无招架之力,主角攻吹根烟的功夫就逼得他走投无路。


    想到这里,郑殊越发觉得抱紧某根大腿迫在眉睫。


    “再看斯年哥,全年无休地努力工作,不是开会就是全国各地飞,替我管着这么大的企业,就算我再怎么对他不好,也没听他抱怨过,就这几天,我去公司闹,好像也没见他闲过,良心突然过意不去了!


    “秦伯,我也没那么不知好歹,我爸给我找的人,怎么着比我自己靠谱多了吧。”


    郑殊絮絮叨叨的一阵内心剖析,试图解释自己的突然转变,可话音刚落,面前就传来一个抽噎声,他定睛看去,只见老人眼睛红了。


    有那么夸张吗?郑殊震惊。


    “少爷,您,您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您果然长大了,也懂事了……”秦伯掏出胸前口袋里的帕子,擦了擦眼睛,哽咽道,“您终于看得清谁是谁非,明白老爷这一番安排的苦心,若是他在天有灵,一定会高兴坏的。”


    秦伯作为郑富源的心腹管家,他非常清楚这场婚姻对郑殊有多大的好处,只要郑殊不离婚,一辈子他都能衣食无忧,随心所欲。


    郑殊这懂事的要求也太低了吧,他不过是做了正常人的选择而已。


    他简直哭笑不得,一把揽过秦伯的脖子,亲昵道:“放心,少爷我已经大彻大悟了,绝不会再让你担心。”他一边揽着秦伯,一边走进别墅,“闹了半天,我肚子有点饿,刘妈有没有给我准备好晚饭,今天虚惊一场,我跟你说,我能吃下一头……牛……”


    说着说着,郑殊没了声音,因为走进别墅的他一看,里面居然有一堆人。


    他忍不住往后两步,脑袋朝身后的秦伯偏了偏,小声问:“什么情况?”


    秦伯道:“我正要跟您说,您的大伯,四姑,五叔,郑家的亲戚一个小时前就到了,正等您回来。”


    这时一位打扮时髦的中年妇人站起身,亲昵地迎过来,关切地问道:“阿殊总算回来了,怎么样,事情还顺利吗?”


    什么事?


    哦,他在闹离婚。


    郑家掌舵人的独子,握着郑氏大部分家产的少爷正在闹离婚。


    郑殊只需一眼就知道这些亲戚们在想啥。


    可惜,都在想屁吃。


    原主一副狗脾气,郑殊其实也差不多,不喜欢的人他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他直接绕过这位女士,懒懒散散地走向沙发,一屁股坐下来后,对着茶几上的果盘挑挑拣拣,挑出一个又大又圆的苹果,直接咬了一口。


    他的肚子是真饿了,甜蜜的果肉和汁水炸在嘴里,顺着喉咙进入肠胃,让他不爽的心情顿时缓解下来。


    秦伯跟在郑殊身后,提醒道:“少爷,还没削皮,让刘妈削一个再吃吧。”


    “洗过没?”郑殊抬头看了看闻讯过来的佣人。


    刘妈连忙说:“洗过了,也消过毒。”


    于是郑殊一口一口地咬着苹果,当着众人的面慢条斯理地吃起来,期间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而他不说话,那些叔叔姑姑也没一个吭声,连同方才那位夫人,就这么安静地等着他,郑殊不给面子,她就自己找了个地方坐,脸上还带着宠溺的笑,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被个晚辈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