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很是昏暗,误点进直播的观众有点不明所以,乍看都没看到地上的两个人,也不懂在直播什么。


    【什么情况啊,没人啊。】


    【看地上啊啊啊!!我人没了!!是不是有剧本!!】


    【我也觉得有剧本,盛苍云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吗?但到底是大的勾引小的还是……】


    【不知道有没有勾引,反正我被勾引到了。】


    【封叙这小子看着挺瘦的骨架还挺大哈,盛苍云叠在上面居然都不能全覆盖,感觉能被直接抱起来。】


    【救……盛苍云是不是太瘦了!!腰好细啊。】


    【好安静啊,感觉他俩的呼吸喷在我耳边。】


    【是谁哭了……】


    【这种光线都能看出肤色差,有点斯哈。】


    盛苍云倒在小搭档身上,他捂住了对方的眼,但掌心还有触感。


    封叙的声音、身形、相貌和他记忆里的梁青时没有半点相像。


    梁青时个子没封叙高,香水喜欢用苦艾味的,所以盛苍云想到梁青时,第一秒想到的先是梁青时的味道。


    想到那年盛夏,想到那年对方走到自己面前的一句你好。


    十六岁的盛苍云把冷水从头浇下,破烂的T恤被冷水打湿,他却很舒服,无所谓湿漉漉的头发,冷淡地说我不买烟。


    他看上去很瘦弱,湿发贴在脸颊,却越发显得的唇红齿白,皮肤是晒不黑的白皙。仿佛是遗落在昏暗工厂的一块白玉,很容易让人目不转睛。


    工厂遍布橡胶味,因为气温很高,远处都好像被热气蒸腾。


    以盛苍云当时的视力,即便梁青时站在他面前,他都看不清对方的相貌,只是率先闻到了对方身上区别于工厂的香味。


    有点苦,但很清新。


    他的视线落在的梁青时的衬衫,他当时堪堪到梁青时的脖子,视域最近的就是梁青时衬衫衣领的刺绣,是一朵白云,蓝色的绣线,却还要用金色描边。


    金色很贵,但也很容易廉价,比如小卖部卖的元宝代可可脂巧克力。


    又比如眼前这件衬衫,让十六岁的盛苍云一下想到了昂贵。


    他下意识地退开,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转身就要走。


    梁青时是来采风的,但走错了地方。


    这片工业园区工厂林立,排布得错综复杂,能从这个厂房迷路到那个厂房去。


    梁青时阴差阳错看到了躲在锅炉房后面洗澡的盛苍云。


    他从来不去澡堂洗澡,大夏天,大中午,是盛苍云一天里眼神最好的时候。


    “等一下。”


    陌生人喊住他。


    盛苍云假装没听到,却被人追了上去。于是第二眼,他才看到了对方大致长什么样。


    工厂的男人从老到小,很少有皮肤白的。


    盛苍云像死去的妈妈,天生肤白,在车间里都很惹眼,小时候算玉雪可爱,很讨人喜欢。


    但家逢巨变,他的讨人喜欢变成了晦气,这点肤白成了苍白,只有盛夏午后才显得耀眼。


    粼粼水光,打湿了他的嘴唇,落在梁青时眼里非常夺目。


    他说:“我迷路了,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


    盛苍云勉强辨认出这个人长得不难看,他摇头:“你找别人,我要去换衣服了。”


    换做别人盛苍云可能连这句话都不说,只是这个陌生人的声音很好听。


    梁青时:“别人是谁,我走了好久,这边都没有人。”


    盛苍云的衣服还在滴水,勾勒出少年人纤瘦的身躯。


    他微微朝声源看了看,梁青时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神有点木讷,眼睛好看是好看,但算不上灵动,好像看不太清。


    盛苍云:“他们被叫去开安全大会了。”


    他懊恼地叹了口气:“算了。”


    “你要是等得起就等我换完衣服送你去门口。”


    梁青时背着相机,外形就跟这个地方格格不入,这个时候盛苍云才辨认出他和之前卖烟的外地人不一样。


    年轻的男人点头:“会给你造成困扰吗?”


    天气很热,梁青时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裤子,在盛苍云眼里挺干净的。


    他喜欢干净的人,嗯了一声:“很困扰,但没关系。”


    梁青时被噎了一下,又笑了。


    虽然梁青时的声音很温柔,感觉也不是坏人,但盛苍云还是很警觉,让对方在原地等他,转身去一边换了衣服。


    他显然是在这边洗澡的老客户,还完衣服踩着拖鞋送人出去,还要和梁青时保持一米的距离。


    有点像押送。


    梁青时笑出了声。


    盛苍云眼神不好,但这些年耳力有所提升,捕捉到这一声轻笑,疑惑地看了过来。


    梁青时已经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了,犹豫了一会,在七弯八绕的路线里问了少年人一句:“你的眼睛……”


    盛苍云:“快瞎了,但问题不大。”


    他的声音很清澈,像刚才从头泼下的那盆水,让来采风的梁青时觉得自己采到了一缕风。


    梁青时:“这还问题不大,问题很大啊。”


    他刚想提醒盛苍云前面有坑,对方却灵巧地避开了。对方明显对路况了如指掌,梁青时欲言又止一会,在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不去……看看医生吗?”


    盛苍云对梁青时的印象是个脾气好的好人,后来才知道梁青时凶起来也很可怕。


    一个心如死灰,无所谓瞎不瞎,想着父亲死了自己也去死的人也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比如梁青时工作期间突击检查杀青休息的盛苍云的公寓,发现对方把乐高玩具零件扔得到处都是。


    他一个视力正常的人都会不小心踩到什么,更别提虽然不会瞎但也有毛病的盛苍云。


    通常梁青时的生气是循序渐进的。


    一开始是一句很温柔的小苍。


    第二句取决于盛苍云的态度,如果他仍然吊儿郎当不当回事,基本就是——


    “你不能先看看地上有什么吗?”


    “摔疼了哭了你让我陪着你哭吗?”


    “不许笑,赶紧……”


    第三句的时候盛苍云就嬉皮笑脸地过来,假装什么都看不见撞入梁青时的怀抱。


    狠狠嗅一口对方多年不变的香水味,然后说一句理所当然的。


    “你在这里,我怎么可能会摔倒。”


    这种都是马后炮,偏偏盛苍云吃定了梁青时不会继续训斥,说得也心安理得。


    多年后梁青时成了一捧骨灰,是相片里需要瞻仰的仪容,那股熟悉的味道苦得盛苍云吃甜都难过,却没想到还能听到这么一句话。


    甚至算得上原汁原味,让他的习惯先于大脑,仿佛要迅速吐出他应该说的话。


    但盛苍云没有。


    比起这句话回应,翻涌的想念彻底把他击垮。


    让他自以为的走出都变成了囹圄,忘了镜头,忘了众目睽睽,忘了身下的人是何许人也。


    盛苍云突然明白,自己真的需要一个替身,作为梁青时,来弥补他这五年的痛。


    身上的人哭得很小心,垫在身下的躯体呼吸也紧张起来。


    盛苍云不会知道他朝思暮想的死去的爱人藏在这副年轻的躯体里,神魂紧绷,手足无措。


    不知道是应该先把手放在他的背上,像很多个从前那样,一寸寸抚摸他的背部。


    从皮肉到骨骼,要把对方填到心里去。


    周围很安静很安静,本来别墅就是半山腰独栋,收音都能收到虫鸣。


    房间里灯光昏暗,氛围好像又凝重又深沉,让看客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如同电影定格的镜头,谁都看到了被影坛前辈压在身下的后辈伸出的手。他的犹豫是伸出去后的颤抖,仿佛经历了漫长的挣扎,最后落下。


    这一刻梁青时还是顺从本人,他想抚摸盛苍云,他想拥抱盛苍云,他想……


    他的小苍。


    那是梁青时一开始的小名,化用为盛苍云的艺名,爆红之后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是梁青时把对方嵌进生命自私地归于灵魂占有欲。


    他被捂住了眼,手在无数人的眼里伸出去,落在盛苍云的身上,从脖颈抚到脊背。


    很慢很慢,慢得有些缠绵。


    【受不了了!!!还不如给我来个背景音乐!我看热了!】


    【只是摸一下为什么我感觉他俩都没穿衣服啊啊啊!!】


    【杀了我!!体型差好配!!】


    【封叙整整犹豫了34秒!!最后还是去摸了!!你到底克服了什么!节目组上单人采访!】


    【盛苍云为什么会哭啊啊啊啊!为什么要捂住眼!别把我色死。】


    【感觉没doi但前戏已经拉满了,封叙你小子手法老道,真的没有前任吗?】


    【作为老粉我还是知道盛苍云以前在采访说过喜欢被摸背的……封叙也是粉丝知道很正常吧。】


    【情感上我希望盛苍云走出来找个新人,但理智上我又知道这是节目,怎么可能真的谈,但好纠结啊!呜呜呜希望他们真的……】


    弹幕跟炸了一样,全是热烈的讨论,连经纪人都觉得讶异,盛苍云居然还有这种时候。


    这个艺人很是坚韧,是冬天檐下凝结的冰棱,就算是盛夏也很难融化。


    他在工作上和脆弱无关,所有的私密情绪不会出现在镜头前。


    哪怕卢肖迎知道盛苍云的难过很难形容,也震惊此刻他的不受控制。


    那绝对是溢出、铺天盖地的难过。


    这一刻她不是经纪人,作为一个认识盛苍云多年,见证对方和梁青时感情的看客。


    都希望他能彻底走出来,步入新的感情。


    旧人已逝,对留在的原地的人来说实在太残忍了。


    全网的热议对当事人来说不如这种抚摸带来的诡异熟悉,盛苍云浑身颤抖,都忘了遮住梁青时的眼睛。


    他下意识地抬眼,昏暗的廊灯让他的视力雪上加霜,只能隐约看到对方的轮廓。


    盛苍云:“你……”


    下一秒他被人拦腰抱起,盛苍云都来不及挣扎,就被抱到了床上。


    梁青时抱他跟抱小孩一样,一串动作跟刚才对付盛年一样。


    盖被子,掖被角,体贴得不像个后辈,更像个……


    【真的对象都没这么温柔吧!】


    【演的吧!!】


    【他这么抱人未免太熟悉,请问男团预备役也有这种新郎培训业务吗?】


    【很像是盛苍云老攻该干的事。】


    【唉就该买套的。】


    对方什么都没说,盛苍云仍然头皮发麻,那种触碰和昔年一样,几乎把他拽入了回忆的深渊。


    他情不自禁地拉住对方的手,无意识地喊了一声——


    “青时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