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放假，王香提前几天打电话催倪佳回去。
小源村每天早上有一趟班车去县城，是那种小型的面包车，大概中午时分才会返回村里。
下午一点才到家，倪佳推开家门。
没人。
倪佳去隔壁李奶奶的店铺里找王香，之前有听王香说李奶奶打算把店铺转给她。
“佳佳回来了”邻居王婶提着一袋盐巴从店铺里走了出来，倪佳打了招呼就进门找王香。
“妈，你什么时候在这里啊”倪佳的意思是，我们什么时候开店了
“有一个月了”王香拿出椅子，拉开抽屉，开始点钱。
王香正在抽屉里数着钱嘴里念叼着：“这个李至啊，真是过份，这住村头村尾的也好意思来要钱，李奶奶在村里时我帮过她多少忙，更何况老人还一直说老了店铺送给我开”王香越说越气，嘭的一声，一只手推着抽屉重重地关上。
“再这样下去，我还怎么做生意，辛苦一个月都不够付租金，干脆不开得了”王香骂骂咧咧地，王香学着李至说话的样子“这些钱要给我七婆付住院费”
“切”
“他一个月要收多少钱”倪佳定晴地望着王香那张消瘦且沧桑的脸宠。
王香竖起食指和中指，伸长脖子一直手还拍着桌子“要 200 哪”。
“妈，这钱给你”倪佳从包里拿出一沓现金递给王香，那是她一个月的工资。
“妈，我那天在电话里听你说李奶奶住养老院？”倪佳疑惑地问“那每个月要多少钱？”
“500”
“那李至有没有把租金给李奶奶”
“谁知道？”
“不过啊，我听说，李奶奶住的那个养老院不收李奶奶的钱”
“不会吧”倪佳一脸不可思议，没听说李奶奶还有什么亲戚啊。
“听李奶奶说，有人给交了一年的费用，让她安心住”王香无比肯定的说了一句：
“这个愿意帮李奶奶付钱的人肯定比李至强”
倪佳也同意王香的看法，嗯了一声。
“妈，原来我们这有三家店铺，现在李婶和老刘的店铺都关了，我觉得我们得继续开”倪佳凑近王香，像是发现什么秘密一样。
“你看啊，这一路进去是好几个村，而且通往这条路的小流村还有旅游景点，大家路上都会买一些饮料、香烟的什么”手指着摆饮料和香烟有货柜。
“以后店里饮料、香烟多进点，适合年轻人吃的东西也可以多进点”倪佳端出一副了解当下年轻人购买意愿的样子。
王香静默了三秒，嗯了一声，“你在这里看店，我回家给你煮点吃的”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倪佳拿出木头算盘，在上面拨了几下，默念起李奶奶曾经教的算盘口诀：一上一，二上二，三下五去二，四下五去一，五去五进一”提起手，抓抓耳腮，剩余的忘得差不多。
想起了奶奶常跟她说的一句话，“做生意的人哪，不仅要学会打算盘，也要学会把每笔帐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打算盘何常不是跟人的感情一样，既要学会过好当下的生活，又要学会认清自己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只有自己清楚自己，才能真正做回自己。
李奶奶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听妈妈说，李奶奶原名叫程翠云，年轻时走亲戚经过我们村，她向李爷爷问路，她亲戚的家在山上，需要爬过一个又一个的破，而且还要走又黑又暗又长的隧道，李爷爷担心她一个人找不到，就领着她带路。
这一路下来，李奶奶被李爷爷的淳朴和善良所打动，渐渐对他产生好感，后来李奶奶就经常来亲戚家玩，再后来就嫁给李爷爷，没多久爷爷参加革命后来再也没回来过，很多人劝她再嫁，她娘家人也介绍了好几个男人，她都一一拒绝。
照顾年迈的公婆，为了生活她借钱找人建起了这间店铺，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村里的孩子就跟商量好的一样，李奶奶长，李奶奶短的叫。
“给我一包香烛”突然冒出一句话，倪佳恍惚间，一个男人仍过来一张十元钱，无辜地躺在玻璃柜上。
“小妹，清源寺怎么走？”男人拿起找回的零钱往前走几步，紧接着转过身停下来问到。
“这条路走到底，过了一座桥，就是小流村，再往上走半小时就到了”倪佳对问的这个地方很熟悉，从小王香就常带她到那里烧香祈祷，还有一个特别的原因。
小流村也是莫子豪的老家。
那一次莫子豪和他妈妈来李奶奶店里买香烛也是要去小流村祭拜。
莫子豪下课后跟倪佳聊起童年生活，讲过自己跟奶奶生活的过往“我五岁之前都是在小流村生活，由奶奶一个人带。妈妈和爸爸在市里做生意，没办法照顾，五岁后爸爸就接他和奶奶到城里生活。”
奶奶去世之前，在病房里拉着他爸爸的手再三交代：骨灰拿回老家和老伴合葬。每年祭祖都是他爸爸回来，那一次爸爸出差，妈妈就叫他一起回来。
“那你为什么姓莫？“倪佳与莫子豪抱着书本俩人在操场上并肩走着。
“我从来没听说我们这附近的村子里有人姓莫，一般都是姓李、陈、倪”倪佳掰着手指。
“我跟我妈姓”莫子豪笑地特别诡异，“我姐跟我爸姓，我爸就是姓陈”莫子豪刮了刮倪佳鼻子。
“为什么要分开姓？我们这孩子都是跟父亲姓的”这个话题超出倪佳对姓氏的认知，她兴致高涨，打破砂锅问到底。
“没为什么呀，两个孩子分别跟父母姓不是很好吗？”莫子豪用手轻敲倪佳脑袋“你这里怎么有那么多个为什么”。
“疼啊”倪佳撅着嘴，站着不走。
莫子豪退回两步，伸出手牵起倪佳手，解释道：
“我妈跟我舅俩人也是不同姓，她妈跟外婆姓，我舅跟我外公姓，妈妈觉得这样挺好的，就让我们兄妹俩也照着父母姓”莫子豪笑眯眯地。
“傻瓜，不管我姓什么？这辈子只认定你”莫子豪轻轻摸了摸倪佳头顶。
想到这里，倪佳嘴里不禁冷冷地嘘出一口长长的气。
低头对着算盘又拨了出二粒，一粒是五；一粒是一。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中间隔着一条横杆。
无论怎么使劲拨上去，都拨不到一起，这多么像她与莫子豪的感情，他想要下来，她想要上去，可中间隔着一个妈妈，任凭他们怎么努力靠近也还是跨不过那条长长的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