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相比干被绳子捆着,押着走进中宫,跪在地上。比干是文臣,并不会武,很轻易就被拿下了,他带来的那些人也都被鲁雄清剿干净。鲁雄跪在比干的前方,向帝辛汇报道:“亚相所率三千兵卒皆为黄家军,臣已全部剿杀。”说着,鲁雄额上都冒出来冷汗。若非国师申公豹特地来提醒他加强中宫的寻防,比干可能真的会闯进来伤到皇后娘娘,届时他就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帝辛沉默地坐在上首,拧着眉头,眼底乌沉沉的一片阴霾。帝辛不说话,周遭也没人敢出声,全都屏息凝神,唯有妲己看上去轻松自在,撑着下巴看向比干,脸上带着戏谑的笑。


    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中宫的人才听见帝辛的声音说:“皇叔,本王如何也没想到,你会逼宫。”


    比干缓缓抬起头,眼睛里没有丝毫悔意,他经历了一连串变故,形容狼狈,声音沙哑,可说出来的话仍旧那么固执:“臣绝无反心。臣只想铲除妖邪,还殷商一片清明。”


    “你带着三千兵马,擅闯宫闱,然后称自己没有反心?”帝辛语气平稳,话里却带着沉重的怒意,“皇叔,你说本王该如何信你?”


    “大王。”比干即使跪在地上,也不会知道认错服输,他用锐利又仇恨的眼神看着坐在帝辛身边的妲己,厉声道,“你早已被狐妖魅惑了,所以才忽视老臣一片忠心。大王,你可仔细想想,自打那妖邪入宫以来,前朝后果几生事端,姜皇后、梅伯枉死,二位殿下不知去向,这些定是那妖孽所为啊,大王!妖邪不可为伍,请大王睁眼看看臣等的一片忠心吧!”


    身旁传来一声嗤笑,帝辛转过头,看见妲己脸上挂着讽刺的笑。


    姜皇后,梅伯,殷郊和殷洪,比干所提的这些人他们身上发生的事都和妲己没有一点关系,帝辛心里非常清楚。比干他们一直抓着妲己不放,只是因为他们需要一个人成为帝辛突然‘不听话’的借口,他们需要一个人为君臣爆发的矛盾买单。


    比干称其没有反心,在今日之前,帝辛会相信他的话。比干是一个顽固守旧的老头子,他或许会依仗自己的身份对帝辛过多控制和干涉,但他的观念不允许他造反。可是今日,比干竟然带兵闯到了皇宫里,帝辛心里对他的信任动摇了。


    妲己捕捉到了帝辛眼底一闪而过的怀疑,撇开视线,藏起眼底的快意。


    入宫许久,妲己已经将帝辛和比干等一干大臣的矛盾看清楚了。比干依仗身份控制帝辛,帝辛虽心有不满,却绝不会杀比干。一是因为比干的身份确实让帝辛不能随意对他下杀手,二是帝辛心里同时也对比干存在信任,他相信比干不会造反。


    以比干亚相的身份,只要他不造反,他就不会死。


    但妲己想让他死。


    比干确实没有反心,不过只要他做的事让帝辛觉得他有反心,那么不管他心里如何想,造反的帽子都得扣到他头上。


    所以,妲己找申公豹描述了他师兄云中子的样子,她变成云中子去找比干,怂恿比干率兵逼宫。


    在比干带着那三千兵马闯了皇宫的时候,他想不想反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在帝辛眼里,他已经反了。


    妲己慢悠悠地玩着过长的手指甲,享受着比干的目光里要将她千刀万剐的恨意。自狐族被烧死的那日起就压在心底的痛苦,被比干刀子一样的目光划开一道宣泄的口子,比干那愤懑却有无能为力的样子让妲己痛快极了,但,还不够。


    妲己收敛着恨,带着笑意道:“亚相总说自己忠心耿耿,可人心隔肚皮啊,心藏在肚子里,谁也看不见它究竟是红是黑,是奸是忠啊。”


    在比干浓烈的仇恨里,妲己轻飘飘地说道:“大王不如命人把亚相的心挖出来看看,届时是不是忠心,不就有分晓了吗?”


    帝辛没有发话,比干却先冷笑了一下。姜子牙说他有性命之忧,若要达成心中所愿,此祸不可逃,想来祸患在此。


    那狐妖想借此杀他,可那狐妖不知道,他可是有元始天尊特地命人送来的保命符。若没有这张保命符,比干是如何都不可能同意‘挖心自证’这样荒谬的事的。但他有了保命符,这件事就能变成他重新博取帝辛信任,压制苏妲己的契机。比干想起姜子牙所说的‘此祸不可逃’,更坚定了自己心中的决定,对帝辛道:“大王既然不信老臣的忠心,那便把老臣的心挖出来看看吧。届时老臣的忠心,大王自会看到。”


    满中宫的人都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觉得皇后和亚相都疯了。


    那可是挖心,人没了心,那还能活吗?


    帝辛没有说话,妲己看出他还在犹豫,转向他的耳朵轻声提醒道:“大王,若众臣都知道带兵闯中宫的人能安安稳稳地走出去,他们下一次,该闯哪儿呢?”


    这一句话,让帝辛下了决心。他命人松开比干,将一把匕首丢到比干的面前。


    比干捡起匕首站起来,扫了妲己一眼,又把目光转向沉默着的帝辛。他直勾勾地盯着帝王,坚定地把匕首插进胸膛里。


    众目睽睽之下,比干从自己的胸膛里,掏出一颗搏动的、鲜红的心脏,递到帝辛面前。


    他没死,他还活着。周遭的护卫和宫人都忍不住露出了惊愕的神情。帝辛看着递到面前的那颗心脏,竟然有些发愣。


    比干没有说话,他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里,又把心脏放回自己的胸膛里,然后晃晃荡荡地走出去。


    没有人敢拦他。


    妲己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低声向帝辛告退,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转身从房间消失,朝比干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比干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只知道要按着姜子牙的指示回府,一路上有不少民众和他打招呼,他都没有回答。路边有一个卖菜的老妇人在吆喝:“无心菜!新鲜的无心菜!”


    比干过路时,被买菜的老妇人颤颤巍巍地伸手拦住,那老妇人语气可怜道:“相爷,买些无心菜回去吧。”


    不知哪个词触碰到了比干的神经,他停下脚步低头看向老妇人手里绿油油的菜叶子。


    “买些无心菜回去吧,相爷。”老妇人催促道。


    “无心菜?”比干感觉有些怪异,却自然而然地和老妇人搭话道:“菜无心怎么能活呢?”


    老妇人诡异地笑了一下,干枯的手指指着比干的胸膛:“人无心都能活,菜如何不能呢?”


    比干顺着老妇人的手指低头,看向自己在衣服的掩盖下看上去没有异样的胸膛。


    对了,他刚才把自己的心挖出来了。


    他把心挖出来了,他还能活着吗?


    或者说,他还活着吗?


    比干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就在他想明白的一刹那,胸膛里那颗被挖出来的时候都还在搏动的鲜红心脏瞬间停止了,他的血液停止流动,四肢已经发凉,“扑通”一声,比干瞪着眼睛,仰面栽倒在地上。


    周围的百姓被吓了一跳,大呼小叫地喊人来查看比干的情况。一片混乱中,那个卖无心菜的老妇人在众人没有察觉的时候消失不见了,而不远处还有一个道士,用冰冷的眼睛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看到比干确确实实是死了以后,姜子牙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他打算去申公豹的门外跟他道个别,然后就回西岐去。忽然,天际想起阵阵惊悚的雷声,仿佛愤怒的吼叫,站在地上的人以为要下雨了,纷纷抬头望天。


    天光暗沉,却没有任何要下雨的迹象,只有闷雷在不断地咆哮。


    百姓们开始害怕地议论起来,纷纷猜测是谁惹老天爷不高兴了。


    姜子牙皱起眉头,掐指一算,脸上却渐渐露出震惊和疑惑的神情。他没来得及和申公豹道别,迅速离去了。


    宫内,在阵阵闷雷声中,申公豹同样掐指算着,露出和姜子牙一样震惊又疑惑的神情。他心里有些不安,妲己刚刚设计杀死了比干,他却算不出来上天突然的发怒和比干的死有没有关系。


    妲己却非常确信地告诉申公豹:“我让比干挖心而死绝对是顺应天命的,上天没有理由因这事朝我发火。”在比干原本的命运里,他也是被苏妲己挖心而死的。


    “那就奇怪了。”申公豹十分不解,“究竟是谁干了些逆天而行的事?不然好端端的,这天生谁的气呢?”


    没等妲己和申公豹疑惑多久,答案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妲己收到了一份从远处来的传信,她看了一眼,不由得露出了难以置信又兴奋至极的神情,压抑着激动地对申公豹道:“我知道上天在生谁的气了。”


    申公豹一惊,赶紧过来追问道:“是谁?”


    “敖丙。”妲己轻声说着,眼睛里看不出情绪,“敖乙把敖丙救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