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信上说的事,我都知道了,我来这里只想与你说两件事。”
“哪两件事?”黑衣男子带着面具,方潇潇无法看清他脸上表情,但听他语气还算平静,她心中提着的那口气,略有所放松。
黑衣男子直接了当道:“第一,你信上说那两人分别是一男一女,可记得他二人有何特点?”
方潇潇摇了摇头,“那夜房间太黑,我无法看清他们样貌,不过。”
她迟疑了下,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黑子男子看她一脸犹豫,开口道:“但说无妨。”
方潇潇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内心情绪后,这才开口,“南风馆之前有个叫毓文的小倌,在来过我府上后,便下落不明,我府上管家曾说过,他来那日曾去过假山那,我怀疑这个叫毓文的小倌便是那夜那名男子,而另一个女子,便是与他同来的易夫人。”
“只是这两人,自那以后便一直未曾出现过,我派人去打听,也没有任何消息。”方潇潇摇了摇头,接着道:“不过他们应没有离开苍梧,王知州那里我派了人盯着,并没有任何异样,想来这两人还没有找上他。”
黑衣男子沉思了一会,道:“这个时候都没有行动,要么是那名从你这救走的五毒教教众受伤太重,需要调养,因此耽误了时间,要么,他们是在等我出现。”
想要推断出第三者的存在,并不是件难事,难得是如何证实这个人真的存在。
方潇潇一惊,“那这样的话,你这次来岂不是落入了他们的圈套?”
“这些你不用管,我自有安排。”黑衣男子笑了,带着些阴冷,一如他给人的感觉,“我要与你说的第二件事,便是这个。”
他目光幽深,眼中没有半分温度,“五毒教教众既已被人救走,那么牧府与我的合作自也不复存在,从即日起,你我之间便再无瓜葛,牧府不需要再为我做任何事,而我提供于你的庇护自然也就没了。”
“看在牧望飞曾替我做了那么多事的份上,我最后奉劝你一句,离开苍梧吧,这里对你来说已经不安全了。”
说完,黑衣男子转身离去,他走的不快,但每一个步伐都十分沉稳,隐隐的,方潇潇仿佛看见一道无形劲风将他两侧的草木吹开。
方潇潇知道那并不是错觉,是真的被分散开了。
她没见过这人的真实面目,甚至她与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在她刚与牧望飞解了情蛊时。
然就是那一面,让方潇潇对这人升起了无尽恐惧,这个人的武功很高,在江湖上至少能排进前十。
当然若只有武功高,还不足以让方潇潇有多惧怕,她更怕的是这个人不仅武功高,性子还残暴且无所畏惧。
也正因为这样,当这个男人再次出现时,方潇潇不敢违抗他的命令,替他看守并审讯那个五毒教之人。
不过,这样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她自由了。
方潇潇这么想着,可内心却又无比茫然,那夜之后,她与她的女儿牧迟迟之间的关系更加复杂。
不仅牧迟迟不知道如何面对她,她自己亦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这件事。
原本与小倌们厮混所带来的报复感,成了一片虚无。
脾气也变得反复无常,过去她虽从不允许这些小倌碰她,但今日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从来只是面前警戒一番,私下找人处理的她,这一次却直接动起了手。
方潇潇重新躺回美人榻上,思绪回到了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时期,还有那个端庄雅正的少年剑客。
这一刻,好像连那个站在少年身边的苗疆少女都显得不那么面目可憎了。
只是最后啊,她身边只有她一个人了…
额上的纤纤细手有些凉,但动作很轻很柔,柔的令她想要就此进入梦乡。
但方潇潇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猛地睁开双眼,扭过头去,身后的那人与她心中所想一般无二。
是牧迟迟。
“娘。”牧迟迟一双清澈如泉水的眼中,倒映出她的容貌,清扬婉兮,流淌的岁月带给她的从来只有风情,年岁增长仿佛只是一个符号。
牧迟迟重新伸出手去握住她放在膝上的那双手,“刚刚那个人的话我听到了,娘,我们离开吧,离开苍梧,重新开始。”
说完牧迟迟没有急着催促她回答,也没有提关于那夜的事,只静静的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
“姑娘特意选择今日动手,可是有怀疑的人?”温少虞看了一眼在房间门口徘徊的吴桑,复又扭头将目光看向了伍玥。
听到他的话,伍玥也将目光收了回来看向他,嘴角微勾,“温公子不也是吗?”
温少虞笑笑,不问了。
伍玥看他不开口,又将目光转向了吴桑,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他这副扭扭捏捏的样子了,拿起桌上的一颗李子朝他扔了过去,“要进就进,一个大男人别在这里磨磨蹭蹭的。”
吴桑眼疾手快,一抬手就将那颗李子接住,咬了一口,酸酸甜甜,叹着气道:“你不懂。”
李子不大,三两口就被他吞吃下腹,刚才这个李子都没能使他不叹气,吃完后就更阻止不了了。
伍玥看着他那唉声叹气的模样,手和脚一时都挺痒的。
温少虞眼看又是一场大战,即将爆发,良心终于发现,拉着伍玥去商讨接下来的安排,“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他吧,等他自己想明白,自然就会进去了。”
伍玥也不想再去看吴桑这表演了,顺着他给出的借口离开了这里。
等两人离开后,吴桑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连他自己也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叹气了。
总归是无数回了。
‘吱嘎——’
在吴桑又一次叹气的时候,他身后紧闭的房门被人由里打开,随着房门的开启,一个有些粗哑的女声响起,“进来吧,阿桑。”
听到这个声音吴桑的动作,有一瞬的僵硬,他缓缓转过头,嘴角艰难的勾起一抹笑,“娜娜姐。”
进了房,两人面面相对,却也沉默无言,最后打破沉默的还是石娜。
她看着低垂着头,始终不敢抬头看她的吴桑,道:“我知道你是在因为苍术长老的事,而心怀内疚,但阿桑,我们没有一个人怪你,你也不要再怪你自己了。”
吴桑鼻尖微酸,抿着嘴没有开口。
所有人都不怪他,但不代表他能原谅他自己,他们一支在教中享受了这么多好处与特权,可最后也是他们这一支使得圣教最终惨败,教中兄弟姐妹流离失所。
他怎么能不怪他?
吴桑至今仍记得那一天发生的事情。
那天的天很蓝很蓝,万里无云,碧空如洗的模样,看的人整个心灵都似乎也变得纯粹了起来。
吴桑躺在岩石上,思索着他等会去找点什么打发下时间。
像今天这样悠闲宁静的时光,自他们圣教被迫背上为了宝藏,而屠戮武林中人的罪名后,可不常见了。
虽然这些事和他一个小孩子没有太大的关系。
但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的?年龄从来都不是问题,重要的是你要学会承担。
吴桑觉得他就是一个很会承担的人。
毕竟怎么说他也是圣教下一任左长老,肩负着辅佐教主,将圣教发扬光大的重任。
现在这样就是提前适应而已。
跳下岩石,吴桑决定去巡逻一下,确保教中安全。
唉,像他这样有责任心的男子汉,可不多见了。
吴桑带着一些小自傲的神情迈出了他的第一步,但他的这一步还未落地,嘹亮的号角声响彻天际。
“这声音,是敌袭!”听清号鸣长短后,吴桑来不及多想,连忙转身回到寨中。
他离得远,等跑回寨子,那里早已成了战场,刀剑相戈的铮鸣声与嘶喊声代替了原本的欢乐。
吴桑怔了,怎么会这么快?
寨子外的看守可都是教中数一数二的好手啊。
趁着敌人还没有发现他,吴桑找准时机混入寨中,他才从家中取出自己的蛊,就听到隔壁传来说话声。
是他姑姑,吴苍术,圣教现任左长老。
吴桑还没来得及欢喜,就听到他姑姑在质问房间里的另一人。
“你明明答应了我,不伤害我圣教任何一人的,可为什么现在死了这么多人?为什么?你说啊!”吴苍术的声音撕心裂肺,同时又是难以置信,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深爱着的这个男人会骗她,明明他们是经过了情蛊的考验的啊。
可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
“对不起,苍术。”男人没有为自己所作所为做任何辩解,直接道了歉。
但吴苍术却宁愿他说些什么解释,哪怕是谎话。
后面的话,吴桑没能再听下去,因为他被发现了。
他看着吴苍术通红悲怆的眼眸,张张嘴同样想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背叛圣教。
但最后这个问题依旧没有问出口。
而后来,他便是想问也无法问了。
这一日,他失去了姑姑,圣教也失去了教主,为了保护教中那些老弱妇孺,包括他在内的七十六人引着那些来围剿圣教的武林人士,离开了苗疆。
而这些人,如今还活着的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