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飞快过了两日,云黎总觉得忘了些什么事,直至看到梳妆台旁的纸鸢才想起来,忘了给十三正名,于是连忙换了衣裳带着他就往暗卫司去。
暗卫司的守卫远远瞧见长宁公主走来,随即就去禀告了差使大人,等云黎踏进暗卫司的大门时,差使大人已经从内殿出来了。
“参见长宁公主!”
云黎一身红裙,描着妖冶的妆造,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公主的架子,“差使大人,今日本宫来给一人正名。”
差使大人一愣,正名一事在皇家很少有过,长宁公主的脾性向来阴晴不定,待人更是疏远的很,没想到长宁公主也有为一个奴隶正名的一天。
“回公主,可否告诉老奴是哪一人?”差使大人拿出正名册,等着长宁公主回话。
“十三正名为云政。”正说着,十三从她身后落下。
差使大人更是心惊,十三做事向来心狠手辣,杀人都是不眨眼的,他是唯一一个从小能从狼窝爬出来的人,十三是王上的死侍,却没想到因为暗卫司的一个失误,将他派到了长宁公主殿里。
现如今,长宁公主都能主动出现在这暗卫司为他正名了。
差使大人将册子上的十三划掉,要写云政的字时,缓了几秒不敢下笔,“公主,‘云’字可是撞了公主的名讳。”
“废什么话,本宫让你写你便写。”
差使大人更是不敢废话,连忙动笔写云政字,云黎接过笔签下了自己的名,随后拽着云政就走。
“公主,云政还未下印。”
所谓下印就是在锁骨下方之处烙上云黎的名字。
云黎转身睨了差使大人一眼,“往后他是我的人了,不归你管,你废什么话?”
往后他是我的人了。
我是你的人……云政悄然抬眼看向云黎。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暗卫司,正名之后便不用再隐身,也算是长宁殿里又添了新人,云黎像是发现了什么趣事,“长宁殿还有好几处空房,到时你可去挑一间。”
“谢公主赏赐。”
“想要置办什么物件给绿果说就是,她会办的。”
“是。”
“说来说去怎么就这几句话?还会说什么?”云黎只觉得他疏远清冷的很。
云政错开眼神看向别处,似乎是觉得云黎在嫌弃他,便再不出声了。
“罢了,本宫倒是有个好去处安排给你。”入了长宁殿就往西南走。
长宁公主云黎受宠,连带着长宁殿都设的极大,中间设有游园流水养着锦鲤鱼,抱有山石花鸟,西南角还设了处竹林,格外幽静。
西北一沿皆是下人住的房间,虽算不上破旧,但是屋内的陈设总归有些简陋,云黎瞧着不喜欢也便没让他住那,反倒是一路穿过竹林,袖袍一指。
琉璃阁。
云黎抽出袖间的一把钥匙打开了门,“日后你便住这里。”
云政静默着不说话,只是站在阁门外垂着脑袋。
“站那做什么,让你进来就进来。”云黎玉指一捞他的衣袖,倒是没用多大的劲儿将他带了进来,伸手将手里的钥匙交予他。
云政盯着钥匙不说话,半晌,垂头跪地问话道,“属下该死,这琉璃阁是存放公主宝物的地方,属下着实不该住这儿。”
云黎不知为何,却是越发喜欢他。
他说对了。
这琉璃阁却是是她存放宝物的地方,琉璃阁光是建设都花了很长时间,分为四层,地下那一层里全是她的宝物,有东篱国的月明珠、北海鲛人的珍珠,每年进贡时得来玛瑙珠翠,羊脂美玉应有尽有。
云政想不通公主为何让他住这里。
“怎么不该?这琉璃阁本就是放本宫最爱的物件。”
这话说着模糊,听起来也有些许暧昧。
云黎脸上带着一抹笑,眼角的眼线似是勾人,带着弧度。
琉璃阁的大门未关,这时竹林带来簌簌的声响,顿时涌来一股风,鼻尖能闻到公主身上那股清甜的味道,风卷着她的声音往远处去。
云政只好伸手去接那把钥匙,“属下遵命。”
暗卫司自小便交予过规矩,主子吩咐的话必须说一不二,容不得插嘴和多话,主子的贵体和容貌更是容不得一丝亵渎。
北戎使团进了宫,如今设了晚宴,通传的侍女连连来了两趟,绿水左右找不到公主,着急忙慌之际正巧碰到公主和一个男人出来,“公主,该去晚宴了。”
云黎经绿果一提醒差点忘了正事,连忙叫了卜芥、红袖一同帮她洗护描妆,一旁的绿果正给云黎画着花钿,心里仍旧不平静,最后出声悄声带着打探,“公主,方才您身后的人是……”
“是日后本宫的贴身侍卫。”
“啊,公主他可是……”
一介奴隶怎能……
在这长宁殿做活的下人随从和侍女都有自己的腰牌,最低等的也是铜腰牌,绿果算得上殿里的主管,因此是银牌,况且刚才瞧他腰间连最普通的铁牌都没有,想必连自己的卖身契都还在别人手里,怎么就成了公主的贴身侍卫……
怎么想怎么有些不妥。
“你可是有意见?”云黎抬眸瞧着她。
绿果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着公主的脸色似乎有些不悦,只好摇头回道,“回公主,绿果不敢。”
“那便好,日后他要什么你便给他置办好。”
“是,公主。”
一柱香的功夫已经到了勤政殿外,奏着音律,还有一排舞女穿着水蓝色长裙翩翩起舞,各色佳肴美酒布桌,主座自是云黎的父王,当今大幽国的王上,对面一侧是北戎国的使团以二王子骞鸿为首,依次按位次落座。
“二王子,上次女扮男装来军帐的便是长宁公主。”回先是二王子骞鸿的手下,面上看着他再给骞鸿倒酒,实则在禀告那日比武赛上的情况。
“哦?是她。”骞鸿默不作声端杯饮酒,起袖端杯之间悄然看向对面的长宁公主云黎,她背后定是有人,那日的箭镞定是长宁公主身后的人打落的,看得出来功力匪浅。
大国邦交无外乎订立盟约事宜,北戎二王子骞鸿早就摸清楚了大幽皇室,长宁公主云黎早就听闻受宠,眼下为了盟约一事更想要亲上加亲,于是举杯站起向王上道,“王上,骞鸿有个不情之请。”
“是吗,但说无妨!”
“骞鸿想求娶长宁公主,自那日军帐匆匆一别后,骞鸿便对长宁公主日思夜想,夜不能寐,如今唯有求娶婚事以了我相思之情,日后北戎和大幽定水乳交融,亲上加亲!”
大殿赫然安静。
太子岁捷冷眸直直的看向骞鸿,恨得咬牙切齿,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都盘算到他妹妹头上来了!
王上也已上了年纪,呵呵笑了几声看了眼云黎,像是再犹豫,“如今这么一瞧,黎儿也早该到了嫁人的年纪。”
皇后月贡听完也算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头上的凤钗随之摇晃,更显得身份最贵。
云黎心一惊,且不说骞鸿捅破她私自出宫一事,如今还要当着王上的面说求娶她,如今面临两国交涉,听王上的话总觉得像是会松口,随后悄然的对上了岁捷的眼神。
岁捷似乎再用眼神示意她,别怕,他来解决。
云黎当即扶额,绿果自然秒懂,“不好了王上,公主旧疾犯了。”
自小云黎出生时脐带绕颈,压迫了视神经,导致有间歇性的眼盲症,出现失明等症状。
云黎双眼空洞,直直的盯着前方一处,一眨也不眨,一边的手也试探性的摸了摸,总算是抓住了绿果的手,欠身致歉道,“黎儿眼疾复发,失陪了。”
“快,摆架长宁殿,叫陈太医过来看看——”太子岁捷一路跟着云黎出了勤政殿,随后又不放心的亲自扶着她入了轿子,看着轿子离开,这才甩着袖袍回了勤政殿内。
云黎一回长宁殿便拿来了她的鞭子,心里将刑柱想成北戎二王子的模样,使劲儿的抽打也不过瘾,心里总也憋着一股气,常言流传这宫里她最是受宠,可看到王上为了大幽松口一事,她才明白,这宫里除了母亲再无一人至死都爱她。
父王再爱她,也还是为了大幽而将她送进北戎。
二哥再是爱她,也还是总已江山百姓为重,再次是她。
没有人至死都爱她,除了母亲。
意识到这一点云黎有点想去看母亲了,只是母亲的墓修葺在了宫外一处净心园里。
“云政,带我出宫。”
云黎发了疯的想出宫,她回屋找了身黑斗篷穿上,落日余晖收山之际,他挽住云黎的腰侧,一路轻功踏着城墙而行,不久,躲过守宫门的金吾卫,一路出了宫。
云黎凭借着儿时的记忆,一路往南走,母亲就在这净心园里。
看着母亲的墓,云黎只觉得悲哀,母亲是舞娘出身,后来王上看重了她,将她接进宫里,生云黎的时候难产,后来很久一段时间都将自己关在屋里,王上也便慢慢冷落了她,最后抑郁成疾,只三年便过世了。
母亲怕是也没想到,看似受宠的自己死后会被王上安排到了如此荒僻的地方。
因身份卑贱,也从不纳入皇家族谱,因此将墓地修葺在此。
他看着云黎跪在墓前也不说话,夜色很黑,闻到了一股咸涩,云黎大概是哭了。
云黎恨王上,若真是有一天将她送往别国和亲,她就算是死也是不愿做这颗棋子的,转头之际,瞧见云政也在她身后跪着,她问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在是大幽的公主,你还会跟着我吗?”
云政的头垂的更低,音色也极冷,仿若深夜里的霜,“回公主,您是大幽最尊贵的公主。”
云黎淡笑了一下,又听见他慢声补充道,“就算不是,属下也会守护公主至死。”
“挺会说好听话唬我,拿什么证明?算了,回宫吧。”
他看着云黎的背影不说话,默默的垂眼看向自己的左胸口,那是他抽空去暗卫司新烙上的公主名,现在还有些刺疼但无所谓,末了跟上了云黎的步子,将近夜半,两人才算是回了长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