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简冠军要开姐姐的车送她回家,声称自己的驾照考下来一个月了,正是熟练期,非常靠谱。
季淮屿夺来车钥匙,“你送完你姐你怎么回家?我先送你姐再送你,十八岁就想酒驾。”
简冠军觉得和他共处一车准没好事儿,“没事儿,我走回去!”
季淮屿小声说,“走到你家要两小时,耽误学习的话...不然我给你买点练习册。”
“不不不,你送你送!我错了我错了。”
动作之真诚,放佛讨封的黄鼠狼。
车上,简以浔又和季淮屿商量了一下手术的流程,他俩几乎没什么分歧,想法大致差不多,几乎不费口舌,给她送到家,就剩下季淮屿和简冠军了。
简以浔上楼的时候感觉不对劲,他开的是我的车,不应该先把冠军送到家再送我么?这样不是还要多跑一趟给我送车?
不想了,疲劳打败了思想思维的活跃度。
“你姐最近怎么了,看着不高兴。”
简冠军喝了酒虽然没多醉,但是话多,当下挂着一张戏曲脸仿似贵妃醉酒:“我姐太难了,出国学费都是自己赚的就不说了,还得给家里生活费,下个月开始涨到一个月给一万家用了,还得给我钱补课,就半个月前吧,姑妈从她手里借了十万,说是借,基本是有去无回了,他们三个总想着什么骗我姐钱,我姐能有多少钱啊?又不是开公司的,就算是开公司的也被家里扒干净了。”
膈!
一车啤酒味道。
“谁们三个?”
“我妈我爸我姑妈啊,天天说把我姐培养出来了就得报答什么的,我姐出国有一年是得了什么病了,遗书都给我写好了,最后挺过来了,你知道吗,爸妈都没问过她病情怎么样,还让我去问我姐有多少存款,那时候她还没毕业呢,你说说,所以我就不想上学了,想去外地上班,不想和他们同流合污,但是我姐不同意,非让我上大学。”
“你姐说得对,下去吧。”
???
“到家了。”
简冠军说起这些就收不住情绪了,呜呜地在车上哭了半个小时,具体说什么也听不明白,哭的那个惨,嘴里一直姐姐姐姐的。
季淮屿也没赶他走,看了会论文,直到他哭够了,他想起第一次和简以浔在酒吧偶遇时,她是想解释的,她说,季淮屿你听我说.....
季淮屿没给她解释的机会,直接说不想听。
一瞬间自责的洪流涌入心脏,难受。
“你模拟考多少分?”
看看能不能帮帮你。
“300多。”
“......”季淮屿想总分下调了?“总分多少。”
“750啊。”
“行了,回家吧,别在我这哭,对了,”季淮屿仍抱一丝希望,“你有什么加分的特长吗?”
简冠军使劲儿想,“我姐怕我挨欺负,我一直学散打来着。”
“……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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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安培训。
季淮屿认真地查了整个通宵,晨曦透过窗帘铺满茶几,黄白理石桌面反着荧荧的柔光,他依旧沉浸在感同身受的黑暗中。
有几百个相关词条,当年是上过热搜的,他也不记得有没有听说过了,太久远了。
这是一家以矫正不良习惯为卖点的暴力机构,家长们花高昂的学费把孩子送进去,让孩子接受矫正,效果不满意的话还可以半价再次入学,满意为止。
许多学生实名举报。
【我是初三被我妈送进去的,18888两个月矫正期,校长说我的情况很严重,我也以为是上学的,直到我看到了宿舍,大铁窗就算了,没有垫子,就一层被单,铺着,夏天没空调,冬天没暖气,第一天直接不给饭吃,水给喝了三次,然后不让去卫生间,第二天开始让我们用冷水洗澡,冬天啊!!!有教官看着,还是男教官,女生肯定不愿意啊,我就是其中之一,被教官拉走了在一个屋子里电击治疗,我直接晕过去了,我被摧残了两个月,出去之后都不像个人了,教官说如果不听话的话还会被送进来,所以出去后我的认真学习都是假象,我恨死了,我一辈子的阴影。】
【我是高二被父母送进去的,因为厌学,我在里面都要被折磨死了,我爸妈还给学校送锦旗,你们能想象外面下着暴雨,让我们穿短衣短裤在操场上背着轮胎三千米长跑吗?摔倒就重来,我跑到凌晨四点!不管你服不服每天都是雷打不动的三次电击治疗,说是让我们长记性的,我们每周都有一次给家里写信的机会,本以为是求生的生门,我错了,他们会拆开信检查之后才邮寄给家里,只要你写一个字学校的不好,他们就给你关猪圈里,和猪一起猪食,看着你,必须得吃光。】
【我是被父母怀疑早恋总进去矫正的,早恋的矫正是最狠的,什么罪都遭了就不说了,还有加项,我被扒光,扒光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然后有四个男教官看着你,说污言秽语,什么操啊干啊什么的,说我早恋就是羞耻,说我要是不服的话就给我们吃教官的j子,还让我们早恋组的人看黄片,还让我们学里面人的叫声,以此来让我们知道早恋是无耻的,肮脏的,那些男教官都硬了你知道吗?我们都是十几岁,真怕给我们强了。】
类似这种实名的匿名的曝光有几百条,即使是匿名的大家也都马赛克亮出缴费记录。
季淮屿看的全身肌肉僵硬,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是以什么名义被送进去的?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大苦,流了多少泪,那一年他们一起学习,间操也站并排的位置,放学一起抓娃娃,滑旱冰,摘草莓,说一些年轻而动人的情话。
雄安培训几年前已经被吊销,责任人受到法律的制裁,只是关个几年,罚了些钱,那些受了数月的嘴,有了一辈子阴影的人呢。
他越来越怜爱她,想把她遭的罪抹去,一切都从最美好的时候续弦。
原来是这些经历让她变得不再乐观,变得忽冷忽热,变成院里人们口中无情的李莫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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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以浔醒来的时候,手机里有一条微信信息,后半夜三点半的。
季淮屿:听说你要搬家,需要的话打给我,明天我休息。
想回个谢谢,被米思蓝的电话打断了,“段尘羽那傻逼出车祸了,脚踝骨折了,不好意思啊浔浔不能陪你搬家了,你找个搬家公司行不?事后我补救你奥,哎呀你别叫了,来了来了,刮完号了别催了,逼逼没完。”
嘟嘟嘟---
东西都已经打包好了,房东十点才来,说路上耽搁了,一手交钥匙,一手退押金。
她网上找了一家搬家公司,价位算起来还挺划算,现在是省钱为主。
搬上搬下五六趟终于把行李都搬上车了,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雨,还特意交待司机尽量开得快一些。
天气预报总是随机应变,不到一点大雨倾盆而至,雨线像铁锤一样砸在车窗上,黑云压下来,整个车里都陷入黑暗。
那种恐惧又来了,雨越下越大,天越来越暗,司机把车停下来,靠在马路牙边上。
“司...司机?为什么停车?”
司机点了支烟,“雨下这么大怎么开啊?肇事了怎么办?”
简以浔终于想起拿手机,点亮一块的光亮,她想起季淮屿,点开那条没回的微信,“你离我这里近吗?”
季淮屿:怎么了?
简以浔:我找的搬家公司,下雨了他不开了,我看定位离我租的房子只有500米了。
季淮屿:我就在附近,把你定位发给我,不要和司机闲聊,别和他搭话,就说你男朋友在附近马上来了,听见没?
简以浔:好。
季淮屿就在租给她的房子里,给她准备了空调,微波炉,摆了些花草,之前不总来住,这回把燃气也开了,正准备回去呢就接到简以浔的微信。
他开车过去。
司机见她不吭声,就说要加钱,简以浔宁可多花钱了。
司机说,加三百。
简以浔见过吃人的老虎,没见过吃人的人。
“三百?这里距离我家只有五百米?”
“那你就自己走过去,东西也拿下去。”
“我男朋友马上来了。”
“这下雨天的,等他来你都凉了,不然你陪我聊聊天,我高兴了说不定就不加钱了,怎么样?”
司机又点了一支烟,车厢里弥漫着烟味儿和他嘴里难闻的臭味儿,难受极了。
一辆车停在对面,车子打开了双闪灯,这车算是熟悉了,简以浔一下就认出是季淮屿的车,她太想逃离这里了,哪怕行李什么都不要了。
她几乎是求生一般地打开车门跳下货车的,大雨丝毫没有要收势的意思,打在身上有点痛。
季淮屿打开车门,她是跑着扑向他的。
他大步迈过去接住她,心疼的不行,把她扶上车,叮嘱她,“你在车里不要动。”
简以浔点点头,“你别打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