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玄幻小说 > 臣妻 > 14. 第十四章
    “殿下,”赵阶斟酌开口,太子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目光饶有兴味,却又透着一种说不出缘由的冷淡沉寂,脊背因为过分紧绷而微微发麻,“殿下是天潢贵胄,隋珠和璧也不过视若等闲,”手指按了按眉心,很是苦闷发愁,“即便臣有倾国之富也难以讨得殿下欢心万一,况且,”赵阶摊手,“臣根本没有倾国之富。”


    太子勾了勾唇,很给面子地对赵阶花言巧语做出了回应。


    赵阶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继续无可奈何地说:“若是以身相报,”容颍瞳孔缩了下,正要开口,便听赵阶继续道:“臣资质平平,庸人之姿,哪里能与殿下身边的青年才俊比较,若非世子的缘故,您也不会对臣诸多纵容优待。”


    好像不论容颍对赵阶好,赵阶总能把原因归结到崔静允身上。


    “所以啊,”赵阶明明警惕至极,本能拼命地叫嚣着要他远离太子,而理智生生地压制住了逃开的冲动,他轻叹一声,往容颍的身侧轻轻一倒顺势瘫躺下,发顶与太子的膝头相距不过一纸,若是太子的夏衣足够轻薄,他甚至能感受到长发的触感,少年郎仰面看太子,似乎极是信任,毫无遮掩地坦露着脆弱的喉结,因为躺下,腰腹得到了放松,赵阶舒适地弯了眼,语调比方才还要轻软,既像是舒服,又像是漫不经心,“臣当真不知如何去讨殿下欢心。”


    喉结上下滚动着,泄露出主人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般轻松的心情。


    偶有发丝蹭上了太子膝头,太子伸手,欲将发丝拂下一般,然而不知怎么,叫几缕头发缠住了手指,“赵卿。”太子俯身,乍然在赵阶面前放大的容颜即便近看竟也毫无瑕疵,冰魄玉粹,神清骨秀。


    梅香侵染,赵阶喘了口气,却仍保持着这个姿势,“殿下。”他应答。


    早上起来时赵阶的头发并未好好梳,泼墨一般地散在席上,太子的手出现在赵阶视线当中。


    砰砰。


    赵阶听得见自己愈发急促的心跳,是察觉到危险的抵触本能。


    这只手落到赵阶肩上,轻轻一捏,指下筋肉顿时绷得宛如一块石头——赵阶对于旁人的触碰向来敏感,太子的语气恰如一严厉却不少温情的师长,谆谆教诲着,“君子危坐,莫要纵情违礼,起来好好坐着。”只要他想,明明可以扶着赵阶起身,然而他并没有。


    这个姿势,并不便于赵阶起身。


    手压在赵阶、容颍亲外甥崔静允崔世子尚未过门的妻子的肩膀上,宛如一道不容反抗的桎梏。


    再锋利不过的刀刃就紧紧地贴在赵阶的手臂上,好像只要他想,就能轻而易举地贯穿近在咫尺的太子的喉咙。


    上辈子容颍自将他关入承极殿后两人再无见面的机会,而这把造型奇诡的刀刃自然亦在搜身时被毫无掩饰地拔出丢弃,禁军统领将刀刃双手奉上,心中升起的阵阵后怕逼得他面色青白,“陛下!”


    帝王三步之内,竟有人佩着这样危险的凶器,还不为旁人所知,幸而未酿成无可回转的打错,不然他们都百死难赎!


    容颍只看了那把随时能取走自己性命的刀刃一眼,从赵阶跪在阶下的角度看,帝王的确只是看了一眼,冕旒玉珠因为低头的动作轻颤撞击,“毁去。”这是皇帝的最终处理,声音森寒得连不知悔改的赵阶都讶然地抬头,直视天颜。


    容颍说的毁去,是毁掉赵阶袖中的刀,还是赵阶?殿中诸人不约而同地想。


    赵阶凝视着刀刃上一点暗金般的冷冽寒光,在那时忽地想到,拔刀自刎,对于他来说,或许是最圆满舒适的结果了。


    自那日后,赵阶再不曾见过自己的刀。


    可现在,刀就在赵阶手中。


    他只需要拔出刀,插入容颍的喉咙,他连用力都不必,只要,刺入就好。


    太子的手下滑。


    赵阶霍地抬眼,眼中四溢的冷光在与太子对视之前骤然烟消云散,被他死死地压制住了,看不出半点端倪。


    太子的手落到了赵阶略敞的领口,细致地为赵阶合上了衣襟。


    不可。不可。赵阶在心底告诫自己。


    倘若现在容颍死了,无论是对于皇帝还是瑞王来说都是天大好事,他们尚苟活,容颍怎能先死?


    “殿下,”少年郎好像全然没察觉到危险近在咫尺,“殿下,”颊间酒窝宛如盛了一汪蜜酒,入口绵甜,之后却烈得如同有文火炙烤,滚烫而绵长,“臣当真不知道如何讨殿下欢心。”不知撒娇还是耍赖,赵阶偏头,面颊无意地蹭过太子的手腕,“殿下,您不要生气。”


    赵阶皮肤的温度要比容颍高得多,毫无防备地碰到容颍凉得赵阶轻颤了下,他想要躲开,又恐自己躲开的动作太过显眼,一时只能不上不下地捱着。


    “殿下,饶过臣好不好?”应对不支,只好低头示弱讨饶。


    容颍空闲的那只手蓦地收紧。


    贺叙站在不远处,道:“殿下,太医令已在外等候。”神情平静,仿佛根本没看清房中情状似的,心中却难得起了惊愕,即便赵阶与崔静允蒙陛下的赐婚,殿下的举动,却也远超于亲眷之前的关怀。


    赵阶下意识往声源看去,正好看见贺叙垂着头端立,像个实心的木头桩子,不等他转过头来,太子已经抽身坐直,看了眼犹然躺在地上毫无姿态可言的赵阶,“请太医令进来。”


    赵阶面颊沁了层薄汗,有几缕发丝黏在脸上,双颊微微泛着红,一双眸子漆黑润泽,偏头向贺叙看,脖颈扯着,线条绷直而优美。


    赵阶想的是能否戳戳贺叙试一试,看看贺大人是不是真为木头成了精,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盯着贺叙看,欲寻找贺大人是木头成精的证据。


    贺叙领命,赵阶的目光如影随形地黏在他身上,躲也躲不掉,眸光灼灼的,却没有任何威胁探究,贺叙余光隐隐看得见赵阶此刻的目光,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无论如何都不抬头,躬身退下,离去的姿态无端透出了种与平日不同的慌张局促。


    那视线不再追着他。


    贺叙悄然抬眼,见殿下不知对赵阶说了什么,将少年郎的视线牢牢地挡住了,“还不起来?”


    赵阶今日受得试探不少,躺在席上方觉泻力,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起身,嘀咕:“臣起不来。”


    容颍顺手拿笔一敲赵阶的眉心,“卿先前要去狩苑时同孤说什么了?”


    赵阶眨了眨眼,“那臣不去了,能不看太医吗?”


    容颍微笑,从太子殿下清透的眼中赵阶看出了痴心妄想四个大字,遂无可奈何地要起来,见太子还未抽手,眼疾手快地攥住了太子殿下的袖子,借力坐直。


    容颍早已习惯赵阶的得寸进尺,神色淡淡地由着他去了。


    刚被传进来的太医令瞠目结舌,被眼前的画面惊得不能思考,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见礼,还是默默地站在原地当没看见。


    容颍收回袖子,又轻声嘱咐了一句让赵阶好好坐着,转而对太医令道:“王太医令,请。”


    太医令忙道:“是。”


    他刚领受太子口谕时以为是殿下受了伤,很难不把太子的伤处与先前那场幸而未成的刺杀联系在一起,很是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同贺叙打听情况,得到的回答居然是:“殿下久闻太医令擅治骨伤,府中有客双腿受过重伤,虽已过去数年,但殿下难以放心,故请太医令过去一观伤情。”


    原来不是太子受伤。这是王太医令第一个想法,第二个想法是,府上的客人是谁?近来有哪位贵客留宿太子府了吗?


    王太医令慎重道:“这位客人,脾气秉性如何?可有什么忌讳之处?”


    贺叙只他想问客人身份,答道:“赵小郎君平易近人,脾气随和,太医令不必担心。”


    王太医令一下难以想到这位赵小郎君是谁,仔细寻思片刻,猛地意识到,这位赵小郎君,正是刚被陛下指给崔世子的那位?


    王太医令只觉得自己脑子愈发不够用了,崔世子的未婚妻怎么住到太子府上了?满腹疑问又不敢问一直板着脸面无表情的贺叙,只能憋着,刚领命进书房,见传说中崔世子未过门的未婚妻拉扯着太子的袖子起身,太子竟无半点不耐之意,当真是如遭雷击。


    王太医令先同太子见了礼,又和赵阶打了个招呼。


    病人是赵阶,然而太子在旁,王太医令难以诊治,幸而太子看出了太医令的窘迫,道:“太医令只管看伤,不必在意孤。”


    太医令道:“是。”


    赵阶伤在腿,下衣是要去的,王太医令想到二人方才不同寻常的举止,小心问道:“郎君,可否将下衣褪下?”


    赵阶立时转头,同太子装可怜,“殿下,臣要脱衣吗?”


    太子顿笔,好脾气地问赵阶,“卿觉得呢?”


    即便太子殿下表情平静清和,但赵阶知道容颍表现得越平和越说明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马上识时务地去解衣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