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晓梦正在拿钥匙，就听到屋里徐知月的大笑声，一开门看到她抱着一大包薯片，盘腿坐在沙发上，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里的综艺节目。
徐知月听到声响，抬了抬头，还不忘往嘴里塞了一把薯片，口齿不清地说，“宝贝，你回来了呀。”
“嗯。”庄晓梦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把伞撑到了阳台，又嘟囔了一声，“真是漫长的一天！”
徐知月灵敏地捕捉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跟着庄晓梦来到了她的卧室，舔了舔沾满薯片碎屑的手指，咂咂嘴说道：“发生什么事儿了？和知心妹妹说说。”
庄晓梦拉上窗帘，回过身来捏了捏她圆鼓鼓的脸，“快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我们俩什么没看过啊，你这就见外了啊。”徐知月讪讪地回到了客厅，按了遥控器的暂停键，眼巴巴地等着她出来。
庄晓梦是比徐知月高一届的同门师姐，也是她先来的澎城，起初打听到自己的项目365天有200天都在外面出差，她就应付着在城中村租住了一个小单间，吃住都便宜，就像个行李寄存处。
他们专业的毕业生大多数都选择留在北城，剩下的基本都回家乡考了公务员，来南方就业的同学寥寥无几，徐知月被高致录取后，自然而然地就来投奔了她。
在徐知月的软磨硬泡下，她们一起合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房间被徐知月布置得简单温馨，总算是让她们俩在这座繁华却无情的都市里有一个安身之所。
庄晓梦循规蹈矩，徐知月古灵精怪，两个人的性格大相径庭，当初念书的时候，彼此只是维系着客客气气的师姐妹关系，一起生活了才发现在诸多事情上她们都不谋而合，再加上被分到不同的组别，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利益关系，聊天吐槽起来就更是百无禁忌。
“在看什么啊？”庄晓梦穿着一套樱桃小丸子的居家服走了出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看到电视画面正暂停在一位清秀斯文的男孩子脸上。
“《光芒万丈的我》，就是最近特别火的求职类节目，这一季讲的是投行，一群俊男美女，比恋综都好磕CP。”徐知月知道她是故意绕开话题，但还是忍不住安利，“你说这种节目什么时候才会轮到我们审计啊？我前段时间还在我司发现了一枚新鲜的帅哥，他的颜值上恋综节目都是绰绰有余啊！”
“拍我们？”庄晓梦“噗嗤”一笑，“是拍我们灰头土脸翻凭证啊，还是拍我们半夜两点在酒店肝底稿啊，哦，对，他们倒是可以拍拍我们养猪场数猪的搞笑画面。”
徐知月垂头丧气，用意念摇晃自己脑子里的水，当初是怎么就选了这一行，附和道：“也是，我们这种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包圆脏活累活，拿钱却是人家券商的几分之一，位于金融行业食物链最底端的审计‘民工’，确实也没啥好拍的。”
“怎么在家没有复习CPA？这可是你熬更守夜换来的调休呀？”庄晓梦话锋一转，一副姐姐的架势。
“劳逸结合，劳逸结合。”徐知月讪笑，抱着庄晓梦的胳膊晃了晃，“你还没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庄晓梦神色黯然，但还是坦诚地说：“这次晋升没我，以及许昂回来了。”
“啊——”徐知月有些惊讶，在她看来庄晓梦勤奋、努力、认真、有责任心，她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地说，“这些老板、经理，需要我们帮他们打黑工的时候呢，就是亲亲宝贝，画的饼那是又大又圆，到了升职加薪，就一脸‘你谁？’，我谁，我是你们大爷！”
徐知月一阵机关枪式的吐槽还不尽兴，她又继续抓着庄晓梦的手说到，满脸悲愤：“你知道么？我那个经理是怎么对我说的吗？”
庄晓梦摇摇头，但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我找他要OT，他说你们组的人是不是连呼吸都要我给你们发OT啊。你说气不气人，我们天天尽忠职守地工作到十一点，他一周就只给我们发十个OT啊，他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他还说，你都没有CPA，明年还想升什么经理。怎么AM不就是给那些没有CPA的人升的嘛，他就是不想替我说话，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徐知月圆圆的眼睛被气得鼓鼓的，两颊因为情绪激动显得粉扑扑的，说完还补充道，“真是屁股决定脑袋！”
庄晓梦的心情因为徐知月的这么一番闹腾，反而没那么糟糕了，她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取消了暂停，“不气不气，他们不值得成为我们乳腺里的一个结节，来，我们看看帅哥消消气啊！”
等节目快放完了，徐知月才反应过来庄晓梦刚刚说的第二句，突兀地来了一句：“那林照怎么办？”
“我们...就很好啊，再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庄晓梦信誓旦旦，一个人怎么能蠢到掉进同一个坑两次。
徐知月笑笑不语。
*
庄晓梦收拾好行李，洗完了澡，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手机“叮——”的一响，收到了林舒蓓发过来的微信：“麻烦通过一下Evan的微信好友申请喔。”
她看了眼通讯录那一栏，没有任何红点提醒，觉得莫名其妙，正准备打个问号过去，脑袋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回复了消息：“好的。”
她打开了微信的黑名单，把躺在里面的微信名为Evan的账号拖了出来，他的头像是日落时分的维多利亚港湾，赤红色的云霞映得海水波光粼粼，她想放大看看，点开他的微信头像，结果指尖突然传来一阵酥麻的震动感。
“拍一拍”到底是哪个产品经理想出来的功能，是怕现代人社死的不够彻底吗？
庄晓梦立马收到了许昂发过来的一个“？”
“您好，这是我的微信，今天谢谢您。”她一本正经地回复，脚趾却尴尬地蜷缩在一起，把手机一甩，在床上打起滚来。
“不必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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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庄晓梦醒的格外早，每次只要搭乘早班机，她就睡不踏实，生怕错过航班，一想到要改签，各种审批手续就令她头皮发麻。
庄晓梦看看镜子中的自己，没有化妆，干净利落的短发，椭圆的鹅蛋脸，淡淡的眉毛下面有一双杏眼，鼻梁还算高挺，唇却很薄，母亲总说她生了一副薄情相，她倒是没多想，只觉得自己长相普通，丢到人海里都鼓不出一个泡的那种。
她今天穿了一件深酒红色的缎面衬衫，配着一条纯黑的烟管裤，去客户那里她总是如临大敌，这样简单保守又不失专业的装扮就像一层铠甲。她拍了拍裤腿的一个小褶皱，就听到专车司机打来的电话，她拉着行李箱、背着包，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一路上空气清新，两边的树叶子也都青翠欲滴，她心想着明明昨晚一场暴雨要将整座城市倾倒，今天就碧空如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她在候机厅坐了一会儿，项目组的同事才相继而至。
“大家喝咖啡吗，我请客。”许昂看了看手表，离登机还是有一段时间。
庄晓梦摇了摇头，飞机里上厕所多麻烦啊，她只在心里想着，说出来多少有点不合时宜。
其他人都面面相觑，林舒蓓第一个回应了他：“我喝！”
大家才纷纷说了自己想喝的口味，许昂让他们在小程序上选好了，带着两个男同事去取咖啡。
庄晓梦是羡慕像林舒蓓这样的女孩，长相明艳大气，行动落落大方，父母在澎城做了多年的生意，早早就给她在这里购置了两套房子，一套自住，一套收租，来高致就是体验生活，干得不开心了随时都是抽身离开的底气，回去继承家业，待人接物都按照自己的心意喜好来，不必刻意谄媚讨好任何人，和庄晓梦的步步为营的样子截然不同。
林舒蓓等得有些无聊，小声地拿庄晓梦打趣，“我堂哥没来送你啊？”
“太早了，打车方便，还可以报销，哪有不薅公司羊毛的道理，又何必再折腾他呢。”说完庄晓梦余光看到刚回来的许昂，他递咖啡的时候身体明显一滞。
林舒蓓捂着嘴笑了笑，伸手接了过来，对许昂说了句“谢谢老板。”
“请乘坐CA4330航班的旅客在19号登机口准备登机...”她们没聊多久，就听到了机场广播，站起身来排队。
庄晓梦拿着自己的登机牌，跟着人流缓缓地前进，看到了36K，踮脚把包往行李架的里面放了放，坐下后立即系上了安全带，她的位子是靠窗的，并不是为了看风景，她只是喜欢靠着窗舷补觉，脑袋能有个支撑点，脖子稍微舒服点。
“好巧。”许昂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坐到了她身边的位子，带着一丝浅笑。
庄晓梦一脸戒备看着他，只是点点头。
飞机很快就起飞了，冲向天空的巨大压力让庄晓梦感到一阵强烈的耳鸣，接着是头晕目眩，她靠着窗合着眼眸，闻到了许昂身上淡淡的新鲜微涩的柑橘香，转而又是清新淡雅的乌龙茶香，最后才是醇厚圆润的木质香气，她对这个味道太熟悉了，仿佛他们又一起回到了霓虹灯牌闪烁的港城，那个相遇的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