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玄幻小说 > 反派说你跑偏了 > 第三十七章
    一听这话,装作隐形人的团子立马现身,不顾还麻着的身子,迅速翻下榻来,“真没看出来,他还有这两下子。”


    表面憨实样,实际杀人不眨眼?


    确实看不出来。


    纪万宁摇摇头,她实在不能把印象中的何六与阴狠的杀手联系在一起。


    “会不会是搞错了?”


    容尹看着她,“万宁,他应该不是你的旧识。”


    当日,容尹出门找到何六一行人时,正好碰见他们互相道别散开,何六沿河而行,不多时乘舟至对面,进了一家名叫“闻善记”的医铺,拎了两个药包出来。


    “他受伤了?”


    “目前看来不是,不排除为他人取药。你再往下听。”


    其后又乘舟而上,去了趟“桃花月”,撩开帘子出来时,正将一支南红玉兰簪收入怀中。


    路过一位郎君,应是认识,唤他一道去香满楼喝酒。


    他摆手拒了,转而去了一家米粮店,却站在店门口迟迟不进,等到里头有人唤他,方踏入店内。


    之后是和一位姑娘出来的,看装束打扮,应是某位府邸的侍女,手上拿了三个锦盒,两个包袱。何六尾随其后,肩上扛着一袋米。


    “奇怪的是······”


    “什么?”


    “米袋上并无米店的印记。”


    为打招牌,贩卖各色商品的店铺都会留有独有的印记,譬如“桃花月”,卖的是簪钗配饰,会在簪子根部刻上弯月;食店则会在盒子上下功夫,贴店名或特色花纹。


    米店也一样,寻常米,不会在袋子上印记,而珍贵品种,会在米袋或者捆扎的带子上绣花样。


    他在看着二人进了魏府后,返回米店,得知何六所拿的乃是太湖珍珠米。


    珍珠米置于一层货架,店内仅展示了一点点,要拿货,须跟随店里人去后院仓库取。其包装袋子虽是由常见的灰色麻布所制,而束口的带子却是湖蓝色,角上还细致地绣了云纹。


    “珍珠米,斗三百文。寻常米价斗八十文。”


    “是不想露富吗?”


    容尹摇摇头,“非也。他身旁的姑娘穿着蜜饯色襦裙,发间有三个珠钗,看着明丽富贵,伸出的手掌上却覆着厚茧,走路也不似闺阁女子般。实是大户人家的侍女来外出采买。再看掌柜出来相送,就这还能藏富吗?”


    “嗯,确实。”这一打眼就能看出来,“可买米不是寻常事吗?为何要遮遮掩掩的。”


    “你还没说到点子上。”团子从窗台上一跃而下,这敏捷样不由让万宁将其现状与多日前上桌还要让人抱的情况相对比。


    怪哉,还是小短腿,突然间灵敏了许多。


    “是,我出店没一会,米店打烊关门。我直觉米店有异,便放了纸蝶去探,果然得知了一些消息。”


    后院。


    掌柜匆匆进了主屋。


    “金展大人,何六递来一纸条,请大人观详。”说完,毕恭毕敬地将东西奉上。


    他口中的大人,坐在扶手椅上,翻着账册,啜了一口西湖龙井,才抬起眼来,打量着垂首的刘掌柜。


    掌柜心里焦急,但不敢在这个男子面前说道,只好将头压得更低了。


    金展合上本子,这才不慌不忙地接过,粗粗略了遍。


    “看你这急样,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金展“呵”了声,“不就是他要脱离秦楼么。”


    “何六是您一手带进秦楼的,该对您感恩戴德才是,眼下他在这重要关头却要一走了之,这不是误了您的大计,误了主子的大计吗?”


    金展扯开嘴角,凉薄地乜他一眼,“你还知道主子。”


    “我还以为,你眼里只有我,没有主子呢。”他伸手,不轻不重地帮刘掌柜拂去了肩上几不可见的尘土。


    “属下不敢。”掌柜一惊,立时就要跪下,却被金展钳住了胳膊。


    “这礼是行给主子的,行给我作何?”


    “罢了。他要走,打断腿也拦不住。”男子重新回座上,两指捏着细长的纸条靠近烛火,“他下次再来,你就说我同意了。主子那自有我去说,让他不必挂怀。”


    “之后,别再进我的眼。”


    这几句话,给了何六自由,也未藏杀机。


    刘掌柜面色不显,心里却是万分嫉恨。


    他比何六进秦楼早,签了死契,二十年来一直充当线人传递消息,这几年他不甘久居在这个位置,想要更进一步,却屡遭打压。


    而何六,自成为秦楼天字科排行第五的高手后,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金展大人收作徒弟。他却不以为意,不参会,无考评,年底还有分红拿。另外,他还只接赏金高的急单,其余日子,就舒舒服服地待在魏府当个外院护卫,整日逍遥不说,现在还能凭着一张小纸条,得了自由身。


    这怎么不让他激愤。


    “刘家乐,你在秦楼多久了?”


    “整二十年。”


    “二十年余六日。”男子冷哼一声,“别的本事没学到,倒是学会了做假账。”言毕,抬手将账册掷了过去。


    刘掌柜丝毫不敢躲。账本堪堪打到他肩头落下。


    他倏然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跪下,嘴上的话不经思考就流了出来,“大人饶命,小人知错!大人饶命!小人知错!”


    前段时间,主子旁边的路遥大人跟他说,主子有令,命他拿些钱出来,并让他把账做平。


    他每年将富余上交,秦楼集齐各类商铺富余后会给大家发年底酬金。据他所知,秦楼在各地都有产业,有些是进公账,有些进主子的私库。


    他不知道主子这个时候来找他要钱是作何用,况且,主子是个公正无私之人,怎会做出以公库之银充私用呢。


    “大人,主子的话小的不敢不听啊。”


    他说得诚恳,心里却是慌乱一片。


    其实他还做了个更大胆的举动,除了上交的银钱外,还拿了自己的私房钱给路遥享用,以期其能在主子面前多为自己美言几句。


    卖命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可现在他是真真切切地怕了,坐在他眼前的男子,是秦楼里独一份狠戾的存在。


    男子此刻一脚踩在四方矮凳上,用寒冰似的双眸觑着他。


    他连连磕了好几个极为扎实的响头,鲜血在额上展出花来。头昏眼花中,那个木凳,仿佛变成了自己的头颅在那。


    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私吞了这么多年的货钱。


    他以为自己将账做平了,没想到金展一眼就看了出来。


    说不定是一直在怀疑自己,所以才自一早来就开始查前几年的账册。


    他虽为秦楼上工,为主子买命,但实际上,是属金展规辖范围内的。金展对他是不器重,却是有几分信任在的,基本不亲自过问账务之事。


    他怎么就迷了眼睛,在听到路遥说要上贡时,不给金展透消息,反而还瞒着他哩。


    “你跟何六说,接了最后一个任务再走罢。”


    “是。大人,是什么任务?”


    金展将腿从矮凳上收回,探身似笑非笑道:“让他,”


    “杀了你。”


    最后三个字像是平地起惊雷,刘家乐膝行几步,知道自己现在一脸污秽,在金展足边停住,连连磕头,“求大人饶小的一命!小的糊涂,求大人看在小的为秦楼办事多年的份上,饶小的贱命!小的定当牛做马,报答大人!”


    地面又洇上了一摊深红的血迹。


    刘家乐不敢停,磕着磕着,倒忘了自己是出于什么缘由长跪着,只晓得机械的动作。


    “笃笃”之声响彻屋内,金展看也不看,打了个响指。


    倏地,有人自梁上越下,一刀干脆结果了地上那人,然后将其拖了出去。


    又有人自屏风后出来,站在金展面前,行了个板正的礼。


    “去罢,你知道怎么处理。”


    “是。”


    ······


    客栈内。


    “何六是秦楼养的杀手,米店是秦楼传递消息的场所······秦楼,设在民间,恐怕不单单是为了打听江湖情报罢。”万宁道。


    “嗯,我幼时听家父提起过,它靠接任务得酬金,任务可为递送某种消息,查或者杀某个人,亦或者为朝堂官员办某件事。”


    “秦楼的酬金高,十两黄金办一件事,一般人付不起。有些人说,他都把仇家熬死了却还没攒够让秦楼接单的钱。”


    “它看起来是公平公正的场所,不为朝廷任何一方势力所用。”


    “世上哪有公平之处。”团子发言道,“你刚说那个掌柜说了主子的大计,可有听到具体的?”


    “想插手吗?”万宁偏头问。


    团子两手一摊,“你看吾像是有这个本事吗?”


    “我一直很奇怪,你虽然被收回了神通,但还是妖身啊,没有法力,也不至于连凡人都打不过吧。”


    “或许是老天降下的惩罚过重,吾现在是恢复了一点,可比之往前,实乃沧海一粟啊。”


    “那,团子,等你恢复了,还会跟我们一起找容兄的弟弟吗?”


    “会!你们是吾好友,吾好不容易得来的朋友,才不会轻易丢弃!吾才不愿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吾要时时刻刻跟着你们!”团子稚气的脸上写满了认真二字。


    妖的寿命要比人长久得多得多,妖与妖之间一别,千百年还能再见,与人阔别,难再寻。


    万宁不由心口一震。


    是啊,是朋友就得一路同行,相知相伴。


    若他们当真厌弃了自己,才是自己离开之时。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这里不像后世,此一别山高水远,通讯又不发达,岂知何时能再见?


    人生又得几个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