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清早起吃了周嬷嬷炖的红枣粥,又绕到后院把陆夫人刚买的几只母鸡喂了,不等太阳升起就揣着干粮往城里走。临走时,一只脚都跨出院门了,她又顿了顿,转身回小珊的房间,轻手轻脚摸了两块饴糖揣进兜里。


    江南的冬天是可以用“温煦”二字来形容的。


    太阳高高挂在天上,照得石拱桥上的莲花柱子也有了丝丝暖意。几个垂髫小童穿着棉衣坐在河堤上,用枯柳在水面上荡出一圈圈涟漪。有鱼儿被惊扰了不耐烦地浮上水面吐泡泡,令一众孩童雀跃不已。


    突然,一个黑瘦的小男孩猴儿一样窜上河边嶙峋的石块,撸起裤腿大声喊:“都看好了,小爷今天就要钓一条大鱼上来。”


    旁边的小女孩立即伸出手指刮着脸蛋嘲笑他,“大话精,羞羞羞。”


    时清从桥上走来看见这一幕,情不自禁露出微笑。这么多年了,小孩子还是用这句顺口溜来笑话人。


    她走上前,对着小女孩道:“小妹妹,你家住在这附近吗?”


    猴儿一样的小男孩立即跑上前来,“你是哪里人?来甜水巷干什么?”


    看不出这小皮猴防备心还挺重。


    时清今日有正事要办,不愿和小孩多费口舌。她从兜里掏出糖来,“我是庄宅牙人,想和你们打听一个人......”


    话还没说完,那男孩就拖着小姑娘飞也似地往巷子里跑,一边跑一边十分有戏地喊,“娘——,娘——,有拐子来啦——!”


    蓬门里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络腮胡上长着一张五大三粗的脸,一开口仿佛天边响起阵阵滚雷,“拐子呢?人在哪里?”


    ......


    时清远远被落在后面,内心满是无语。


    自来到扬州府,她已经做了一回刺客,一回细作,如今又做了一回拐子,真是丰富极了的人生经验。


    她走上前去对着横眉怒目还提着烧火棍的男人说,“大哥,我不是拐子。我是庄宅牙人,来这儿想打听一个人。”


    说罢,递上自己的名刺。


    那男人大约并不识字,接过名刺翻来覆去地看了半晌,而后向里间喊,“老大——”。


    黑瘦的小男孩咕噜着一双眼睛男人的咯吱窝下钻出来。


    他偎在男人身边小声和男人咬着耳朵,又点了点头。


    “姑娘想打听什么人?”


    时清一听这口气就知道误会大概是解除了。


    她连忙道,“是甜水巷东头那个没人住的荒宅,大哥知不知道他的主人是谁?”


    男人狠狠加紧眉头,粗声粗气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联系它的主人。”


    啪地一声,房门贴着时清的笑脸又被甩上。


    门里传来几里哇啦的叫骂声,时清摸了摸鼻子,转身默默离开。


    “牙婆!牙婆!”


    她恍然未觉地朝前走着,直到感觉衣角被人拽住才意识到原来牙婆是在喊自己。


    “你这个牙婆怎么听不见人说话呀!”小男孩气喘吁吁地抱怨。


    时清气笑了,“小鬼头,有点礼貌行不行,怎么着你也得叫我声姐姐吧!”


    那男孩撑着膝盖嘟囔,“我就说你长的不像牙婆,哪里有天上的仙女跑下来做牙婆的。你直说吧,是不是被徐家的赌鬼儿子骗了上门来的?”


    而后又人小鬼大地安慰道,“没事的,我又不会笑你,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了。”


    徐家。


    时清敏锐地捕捉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她感觉自己像披上了狼外婆的披风一般循循善诱,“之前还有其他姑娘来过吗?她们可寻到他了?”


    “哎呀,那我倒想不起来了。”说着,他的眼睛就往时清的口袋里瞄。


    时清看他龇着白生生还带着豁口的乳牙,掏出曾放在过他面前的两块饴糖,忍俊不禁道:“本来就是给你吃的,拿去吧。”


    得了时清的好处,小皮猴才说出敞亮话,“嘿嘿,我是骗你的。那家都几十年没人住了,哪来被骗的姑娘找上门来,不过这家的主人确实姓徐。”


    时清点点头,就凭方才他父亲听到这宅子的反应,她相也信这个小男孩知道点内幕。


    不过......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呢?”


    这个年纪的小男孩最听不得质疑,他立刻梗着脖子嚷嚷,“谁骗人?小狗才骗人呢!不信你去问瞎子这家是不是姓徐!”


    “大郎,还不快回来——”


    刚刚阖上的那扇门又打开了,一个系着围裙的妇人站在门槛里呼喊。


    皮猴儿听见母亲的声音,吐了吐舌头拔脚就往回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你真的不是拐子吧!”


    “我是拐子你还敢吃我的糖吗,把我的糖还回来!”


    回应她的是小男孩窜得更快的身影。


    ***


    “大娘,请问您知不知道甜水巷有个瞎子在哪里?”


    择菜的大娘头也不抬地指了一个方向,“看见没,就在大柳树那。不过姑娘你今天来晚了,已经有人了,明天再来碰碰运气吧!”


    时清一头雾水,这甜水巷的人怎么神神叨叨的,见一个瞎子又不是进宫拜见皇上,怎么还要排队呢?


    她一边想着,一边信步朝柳树下走去。


    柳树下果真坐着一个人。


    绸缎的衫子,黑色的眼镜,腿上一把二胡咿咿呀呀地响。


    是盲人的经典皮肤了。


    低头再看他的脚边,果然还放着一只瓷碗。唯一和想象有点出入的是,他面前桌子上挂的招牌不是“卖艺”而是“算命”。


    唔,瞎子算命,也算是经典手艺。


    如果实在问不出来,或许还可以找他算一卦,时清颇为乐观地想到。


    “大师——”


    背对着时清坐着的算命人应声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十分有辨识度的面孔。


    竟然是郑念!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时清行了一个礼,想到这几天东奔西跑的辛苦与焦灼,实在控制不住阴阳怪气道,“郑大人也出来算命了啊,是该好好算算。”


    郑念扭过身来,隐约露出另一个穿白色裘袄的人。


    他对着那道白色的身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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