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渺说出这句话后，电话两端都开始沉默。
她迫使自己发散思维神游四海。
只有这边雪落下的声音和那面隐约的风声在对话。
过了许久，久到江渺的窗框上水滴被掩盖住积攒了厚厚一层雪，久到她以为自己不会等到答案了。
直到她听到李昭凌笑着回答：“我们不是每天都在一起呢吗？”
答非所问就是答案。
江渺“嗯”了一声，“好，明天早上我回家找一下程子域名片，然后想办法联系他。”
李昭凌：“可以，你定吧。”
挂断电话，江渺发现自己心里竟然毫无波澜，没有表白的激动，也没有被拒绝的沮丧。
那是什么促使她说出这么惊人的话呢？
江渺自顾自的摇头叹气，疲惫的倒在了床上。
可能是林纳言的激将吧，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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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自己家偷东西，这件事说起来就很离谱。
母亲是早上七点准时出门去上班，她六点半就到了家门口。
江
江渺等她彻底走远，终于从衣柜里爬了出来，后怕地坐在地上大喘气。
一年多没见，母亲好像变老了一点。江渺心里很不是滋味，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居然还特意避开母亲。
看到书架上的那本《刀锋》时，忽然眼前一亮。
她将书抽出来，翻开，正好看到了夹在里面的名片。
名片质量极佳，过了两年多了还完整依旧，甚至都没有变黄。
她把东西都复位，然后离开了。
江渺捏着程子域的名片，顶着大雪在街上行走。
她再次回到住的酒店，窗外风雪终于有停下的趋势，阳光初现，在被白雪覆盖的茫茫大地上熠熠生辉。
江渺先是掏出手机来搜名片上的号码对应的微信，输入后跳出了一个联系人来。
头像只有黑白两色，她点开图片放大，这才发现是一张仿莫奈《睡莲》的画。
但是只有黑白二色，看起来十分压抑。
他网名叫做：干草堆。
江渺退出微信又上浏览器输入干草堆搜索，发现这是苏富比拍卖行曾拍出的最高价的莫奈的作品。
江渺几乎可以判断，对面这人就是程子域没错。
但她没有继续添加联系人，只是退回了桌面。
李昭凌虽然有时候比较偏激，但有的话说的还是没错的，比如程子域凭什么帮你，难道就凭那点交情？
其实江渺和程子域的交情比李昭凌想象的还要深一点，那次聊完天后，程之行直接把他《救》的真迹送给了她。
这幅画现在都还在江渺床底下藏着。
江渺对此很抱歉，价值百万的名画，就放在不见天日的床下积灰。她当场就和程老先生说清了难处，但程之行坚持要送给她。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无论多需要钱，都不会打这幅画的主意，也算是对得起程老先生和程子域了。
如果想拉拢程子域，还是需要给予他一些他最需要的东西。
江渺再次掏出浏览器，搜索程子域。
跳出来很多介绍，江渺点进去仔细看，发现绝大部分篇幅居然都是在介绍他爷爷程之行。
他很有名，却并不是因为他和程老先生同样高超的画技，而是因为他名不见经传但拍卖的画作价格居高不下。
网上甚至有个帖子，明里暗里嘲讽他凭借家里的权势，得到了和他作品并不匹配的价格。
江渺皱眉看完，替程子域心酸了一下。
珠玉在前，祖父成就显赫，所以即使他在纸上随便描几个笔道子也都有人心甘情愿的拍回家，当做讨好程之行和他的高官朋友的道具。
程子域对此从未回应，只知道他曾经数次更改绘画风格。原来他和程老一样画国画，后来画水粉画，再后来画油画，可是哪怕他已经尽可能避免和程老有任何联系，但凡他出现的地方一定紧跟着程老的名字。
揣度别人心思是她最爱干的事了，这对她来说并不难，只需要完完全全地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想问题，还要全面地想，就能知道对方到底想要什么。
李昭凌问程子域有什么把柄，江渺默默想，这就是他最大的把柄，掐住他太简单了，就好像她和程子域初遇那天那么简单。
想好了怎么劝服程子域投资，她坐起来，打开电脑开始写另一份策划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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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昭凌也没有闲着，他和江渺一样看完了程子域的所有简介，视线却停留在一句：“程子域作品拍卖价格极高，圈内对此较有异议”上。
他向来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别人，曾经单纯如江渺，也花了那么多时间和心思才勉强来到他身边。
拍卖……
江渺家是小康家庭，其实算是富足，可离正规拍卖会实在距离过远。
这里面的水很深，一个不算出名的画家，为什么能拍出那么高的价格？
郊区的房子指望不上了，但凡扯上官司就暂时不能出售，可能这次真的需要依靠程子域了。
李昭凌拿起手机，订了张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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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两天的两市奔波，加上夜以继日地搞研发，林纳言已经十分疲惫。
a市很少下雪，但是天雾蒙蒙的，一如他的心情。
他靠在办公椅上，轻轻捏着眉间以减轻头痛。
很少会有人把自己的办公室和实验室设立在一起的，但林纳言就是这样做的。
一间几百平的大平层，里面是个独立实验室，门口就是他的超豪华版办公室。
他天天坐实验室门口，跟保安一样守着。
电话声忽然响起，他指尖本就冰凉，看到联系人后眉头拧得更紧了，从手指一直到小臂都瞬间带了凉意。
等了片刻，在电话挂断的前一秒，他还是接起来了。
“阿言。”电话那头是个中年男声，冰冷，听不出一丝温度。
“父亲。”林纳言往后坐，仰靠在柔软的椅背上。
“你似乎对公司最新决策并不感兴趣，阿言，我作为金京财团最大股东，很没面子。”
林纳言：“我已经在研究了。”
“研究？”中年男人用一种不屑的语气道：“我没有让你研究那些你不该做的事，你要做的，只有给公司创收。”
林纳言没有回应。
“你是我的儿子，我力排众议让你做中国区总裁，就是意味着以后我会把整个金京都交给你，最基层的研发就让雇那些专家来做，听懂了吗？”
说的可真好啊……
老头子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金京最后归谁谁知道呢？
“我知道了。”但林纳言也没别的可说，只能答应。
“你应该明白我们这次的目标，它的市场有多广阔。”
“如果失败了，那么我是不是有理由认为现在这个位置并不适合你。”
老头子冷淡地表达了态度，也不等他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林纳言将手机扔回桌上，脚尖点地，控制转椅转了半圈，使自己面对着透明玻璃后的偌大实验室。
仪器高端，摆放整齐；试剂完善，标签规整地在柜子里码好；几个核心实验人员还在里面忙碌着，不停的探讨后又操作什么。
一笼子小白鼠在最里面的高级恒温恒湿箱里活动。
如果说小鼠的宿命就是在笼子里关一辈子，那他呢？
林纳言按下按钮走进了实验室给小鼠喂食。
他刚打开笼子，小鼠们就开始活跃起来，他摸了摸它们的头。
有一只小鼠趁他不注意，直接一跃，从笼子里跳了出来，林纳言眼疾手快，立刻揪着它的尾巴把它拉了回来。
可他一松手，这只小鼠又立刻跳了出来。
林纳言再次给它抓回来。
但是它还跑。
林纳言直接捏着它尾巴不松手。
看着这只小白鼠在他手里疯狂扭动，他一下子就想起一个小姑娘。
这反复挣扎就不能老实呆一会的样子真的像极了那个人。
他将小白鼠翻了个身。
嗯，还真是母的。
林纳言拿来一个新的饲养笼，将这只小白鼠放了进去。
隔着笼子，小白鼠在里面跑来跑去，闻遍整个空间，顺着坚硬的铁丝爬到天花板上，然后啪叽一下四仰八叉地摔在柔软的木屑上。
林纳言的心情短暂的好了一瞬。
“叫你什么呢？”他隔着铁丝摸了摸小白鼠的头，“丑老鼠？笨老鼠？”
它听不懂，在林纳言的指尖嗅了嗅，白色的胡须搭在了他手上。
“叫小白吧，”林纳言大发慈悲。
小白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在笼子角落安静了几秒，林纳言嘴角勾起，略有些欣慰：“看来你喜欢这个名字。”
谁知，小白立刻伸出两只前爪，又开始在木屑里疯狂刨，小爪子快而有力，没多久就刨出了一个大坑，然后一屁股坐进了坑里。
林纳言无奈地笑：“一安静就没干好事。”
一语惊醒梦中人。
今天的江渺又没了消息，她可比小白还能折腾多了。
林纳言按铃，叫欧特助过来。
“昨天就把起诉书送到了？”
欧助：“确认送到了。”
“那她不可能没反应，去查。”
欧助收到任务出去，不过几分钟就回来了：“林总，我们查到江小姐昨天晚上去了南江市，但是并没有其他动作。”
“南江……”林纳言若有所思，“她回老家干什么？”
欧助为难地摇头：“不清楚，李昭凌还在h市，但是他俩对于起诉书都没有反应。”
林纳言：“没反应……他们会不会还有什么我们不清楚的后手？”
欧助思考了下：“林总，其实江小姐还是个孩子，或许我们不用这么周密的打压她俩？”
“孩子？”林纳言想起最后一次见江渺坚韧挑衅的眼神，挑眉看了他一眼：“你别小看她，大二学生，做出不逊于我的研发成果，又十分有野心，现在还能抑制的住她，等以后她真的翻身，就没这么容易了。”
欧助：“那我们……”
“给我订张去南江的票，要快。”林纳言立刻站起来做出决定。
欧助看着摆了一桌子待林纳言审批的文件，又看着林纳言一脸理所应当，咬牙：“好，我马上订。”
林纳言想起了什么：“你不用跟着我一起去，有个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欧助惊讶他还能想起别的正事：“好，是什么事？”
林纳言打开后面实验室的门，进去把关小白的笼子拿了出来，塞进了欧助的怀里。
欧助对动物毛发过敏，林纳言并不知道。
他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看着林纳言冰冷的嘴一张一翕，说出无情的话：
“它叫小白，你帮我喂它。”
欧助：……
每个月十几万薪资雇佣他，来养小白鼠。
欧助傻傻地抱着笼子，眼看着林纳言大步走了。
“林总？”
欧助无助地抱怨：“把江小姐抓来放公司里当吉祥物好了。”
林纳言忘了拿车钥匙，转头回来取正好听见，起了吓唬他的心。
但他表情向来严肃，开玩笑反而像说真话。
“我确实正打算把她请来，做我的特助。”
欧助：“那我干什么？”
林纳言：“你做江渺的特助。”
欧助：？？？
可没等他再说些什么，林纳言的身影已经再次消失在走廊尽头。
欧助反应过来，对着一走廊空气大声问：“您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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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纳言落地南江时已经是晚上了。
他并不喜欢出差，尤其是坐人挤人的经济舱，过多的人让他觉得不自在。
所以下飞机时本就有些反胃不适，那鹅毛大的雪花砸在他脸上，脖颈上，沿着他衬衫领子的缝隙融化在他的后背时，他就更后悔了。
虽然林纳言对商务的兴趣远不如科研，但专业素养从未缺席过一丝一毫。
如今让这北方的寒风一吹冷静下来，心底里忍不住对公司产生了愧疚。
这点愧疚让他觉得，这趟行程务必要得到些什么，好弥补上这点空缺。
他不能做亏本的买卖。
但当他到达江渺下榻的酒店，在门口遇见了同样面色不善的李昭凌时，只是微涨的头变得痛了起来。
大型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