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晶晶生在六月,此时已入冬天气渐冷。简亲王福晋一大早入了宫,在坤宁宫陪着皇后用过晚膳,等到天色渐暗才依依不舍的回府。


    往年这个时候,简亲王不是在杭氏屋里头就是在外面还没回府,自打女儿被抱入皇宫,他留在福利的时间反而变得多了起来。


    简亲王福晋推开门就看见济度自来熟的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水,她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对方,自顾的解开身上的大氅让奴才给挂起来收好。


    博尔济吉特氏往炭盆前一坐,伸出纤纤玉指烤着火。


    她道:“奇嬷嬷,赶明儿个你让人去内务府瞧瞧,今年的红箩炭还有没有?若有剩余,你告诉他们,不拘多少,本福晋全要了。还有,往后三个月若有剩余的红箩炭也让他们给本福晋留着。”


    简亲王福晋有嫁妆田产,今年上半年田庄损失惨重,下半年的收获却是往年一整年的三倍有余,她说起话来难免财大气粗。


    博尔济吉特氏出身蒙古,蒙古比京城冷多了,往年也没见她买这么多炭火过冬,还张口就是只供给皇家的红箩炭,济度诧异道:“你要那么红箩炭做什么,又不当吃不当喝。”


    简亲王福晋瞥了他一眼,轻蔑道:“又不花你的银子,你管我做什么?”


    济度也好意思问她买炭火做什么,他也不想想天儿越来越冷了,她们大人没什么,女儿那么小,只那一丁点份例可怎么够。


    养女也是公主,作为公主除了少数红箩炭外,还会有上等银霜炭供应。


    银霜炭只比红箩炭稍微次一点,同样无味无烟,是冬日取暖的最佳选择。不说京中大臣,就是后妃很多都是用的银霜炭,有的份位太低或许连银霜炭都没资格享用。


    换做她们能有银霜炭使用,早就偷笑了。


    可,那又如何,她女儿就是她心中独一无二的瑰宝,在简亲王福晋眼里,银霜炭就是配不上她女儿,她女儿合该用最最上等的东西。


    不过这些她是不会告诉简亲王的。


    他没反应更好,省的脑袋瓜转反应过来跟她争夺女儿的宠爱。


    济度被噎了个正着,换作往常他早就拂袖而去,这半年他学会了隐忍。


    联想到博尔济吉特氏是从宫里出来的,他很快就想到女儿身上。


    济度面上有些不好看,“你的意思皇上亏待咱闺女了?”


    她福晋奢侈不假,却也知道做人留一线的道理,今年张口就把红箩炭包圆,也只能是因为女儿。


    他蹭的站起来,面带喜色道:“我这就去找阿玛,咱们明儿就把女儿接回来。”


    皇上亏待他女儿好啊,到时候他就跟阿玛一起去乾清宫哭去,只要他们抛的下脸,就不信要不回他女儿。


    想到这,他又不免得意起来,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博尔济吉特氏只想着补贴女儿,这么好的时机怎么就不知道把女儿要回来呢。


    济度说着就往外走,奇嬷嬷小心的观察福晋的脸色,稍后才问道:“主子,内务府那边奴婢还去吗?”


    简亲王福晋不明白反问:“去,怎么不去。”随后她恍然,“女儿回来就不烧炭火了?”


    这天气,不管在哪边生活没有炭火是不成的。


    奇嬷嬷眼带喜气,“主子,那要奴才去把小格格的房间在收拾收拾吗?”


    别看乌晶晶只在王府住了一个月,她的房间一直被很好的保留着。虽然她之前也三天两头的晾晒,奇嬷嬷总觉得不够。


    博尔济吉特氏想了想随后缓缓摇头,她怅然道:“我知嬷嬷的意思,我何尝不想她回来。可是”


    可是她更清楚,就算济度真的能说动郑亲王入宫跟皇上去闹、去抢,人也未必能要的回来。


    说完这句话,她强打起精神,笑起来,“至少我每日还能递牌子入宫看望女儿,嬷嬷你可能不知道,今儿她啊,还喊我额娘了呢。”


    话音刚落,门被人大力的推开,济度去而复返,他面色难看,提高音量道:“你刚才说什么,女儿喊你额娘了,她会说话啦?”


    简亲王福晋性子高傲,心里只有乌晶晶,对府上其他庶出格格除了发放用度,其他并不过问。济度不一样。


    杭氏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女人,发现济度很在意乌晶晶,两人相处的时候她有意无意就会提及自己的女儿,与济度说说女儿的成长。在她想来,乌晶晶到底在宫里,济度或许现在放不下,等时间一长还是留在身边的亲近。


    杭氏说得多了,就算济度没心情听,也能记住那么一两句,更别说他心里本来就有杭氏。


    二格格比乌晶晶还大两个月,到现在一句话都不会说,济度怎能不惊讶。


    惊讶过后就是嫉妒。都怪皇上,若不是他,女儿第一句话肯定是会喊阿玛,绝不会让这个女人抢了先。


    想罢,他又黑着脸拂袖而去。


    奇嬷嬷满头雾水。王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过来故意敞开她们的房门让福晋吹冷气吧?


    济度一路疾行来到郑亲王居住的宅子。


    郑亲王妻妾不少,只福晋前后就娶了五个之多,更别说其他庶福晋、侍妾了。除了这些女人,未成年儿子同样有好几个。


    也因此,济度袭爵后,他并没有选择继续住在简亲王府,而是在距离简亲王府不远处,另外买了个三进的小院子静养。


    济度除了偏宠小妾没有别的毛病,上战场打仗也是好手,把郑亲王一脉交到他手里,完全放权,他是很放心的。


    至于说偏宠小妾,这也没什么,别说宗亲、凡是有点家底的谁不是如此呢?


    若说遗憾,也不是没有。郑亲王唯一后悔的就是当初松口太早,把嫡孙女给送进了宫。


    济度跟福晋关系并不好,他身体也不太行,郑亲王担心他死后,济度亏待这个孙女,这才在黄山吧开口的时候答应下来。


    他想的很好,宫里有皇上、太后在,皇后还是孙女的亲姨妈,孙女在宫里必定能生活的很好。如此,他就是死了也能安心。


    事实也确实如此。钴尔哈苏氏每月都会入宫给太后请安,从她嘴里能听到不少关于小孙女的消息。


    就是听得多了,难免想得慌。


    郑亲王正在想小孙女呢,就听见有人说济度来了。


    他脸瞬间就耷拉下来。


    “就说本王休息了,让他从哪来滚哪儿去。”


    都是这个混账,若不是他对博尔济吉特氏跟仇敌似的,自己怎会答应皇上?


    皇上好歹也称呼他一声‘王叔’,假如他真的不想,皇上是不会为难他的。


    皇家虽说缺公主,宗亲格格有的是,随便扒拉下,养七八个都不是问题。


    本来心里正难受的,济度这个罪魁祸首还往前凑,郑亲王能有好脸色才怪呢。


    让奴才传了话,他就闭目养神。


    京中盛传孙女是福星,有人相信有人不以为然,只有郑亲王知道,传言是真的。


    之前太医断言他活不过明年,自打孙女出生,他发现身体越来越好,太医也说在活十年八年不成问题。


    他作息跟之前一样并无变化,也没有吃药,不是孙女的功劳是什么。


    “给阿玛请安。”


    闭着眼就听见济度讨人嫌的声音,郑亲王眼睛都没争,只开口道:“我老了,你也是有儿女的人,有什么事儿自己做主就行,不要动不动就麻烦我,又不是小孩子。”


    儿子好歹也是他从小教育下长大的,他相信在大是大非面前儿子拎得清。只要在这上面站得住就行了,其他都是小事。


    既然是小事,郑亲王也懒得过问。


    大事小事都要他亲力亲为,还要儿子做什么?


    济度被噎得说不出话,他就没见过这么当阿玛的,好似他是什么脏东西一样,十分不待见。


    可这会儿他有求于人,又不得不拉下脸。


    济度双腿一弯,砰的跪在郑亲王面前,他干嚎道:“阿玛,您可要为您孙女做主啊。那可是咱们王府的宝贝疙瘩,哪个不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着,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给她。”


    “皇上倒好,他把咱家宝贝给忽悠进了宫,如今居然还亏待她。”


    郑亲王唰的睁开眼睛,他猛然做起来,严肃道:“你说什么?说清楚,皇上对咱晶晶怎么啦?”


    跟简亲王福晋等博尔济吉特的女人不一样,皇上给小格格取名晶晶,在郑亲王等人眼里,小格格就叫这个名。是以,他平日都是以晶晶称呼她。


    这会儿听到自己宝贝的孙女疑似被虐待,他哪里承受得住。


    他都想好了,如果情况属实,他就是拼着头上的爵位不要,也得把孙女给要回来。


    济度说不出话。他怎么知道皇上怎么晶晶了?可既然能让博尔济吉特氏花费大价钱买红箩炭给女儿取暖,那肯定是女儿日子过得不好啊。


    女儿日子过得不好,这不是欺负?那什么是欺负?


    大概儿子都是怕老子的,在简亲王福晋面前济度嚣张的很,在郑亲王面前,他老实的像个鹌鹑。


    他没敢添油加醋,把简亲王福晋让人买红箩炭以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