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程砚环抱着树干,整个人都泄力倚在树上。他并没有说太多,那些话在心头转了转,无声地传达给了面前这位耐心的倾听者。同样的,他也能感觉到涓涓细流顺着树干流入了他的四肢,躯体。让他浑身舒展开来,渐渐盈满了能量。
四周静谧极了,他靠在树上,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大树另一侧许溪云缓慢的呼吸声。
许是为了给程砚一个安静的环境,许溪云这一晚上也没怎么出声,只静静地一个人坐着,或闭目养神,或睁眼透过树枝的缝隙去寻那月亮,沉默地像是不存在一般。
她安静地近乎睡去,直到背后响起程砚的声音,才悠悠回归现实。
身后传来衣料摩挲的声音,程砚轻走过来,挨着许溪云,俩人并排坐着,肉眼可见的整个人放松许多:“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方法的?”
许溪云上下打量他一下,确定他的状态已经有了好转,这一趟总算没白来,这才放心道:“有很多事不足为外人倒也,但是憋也是万万不能憋的,于是只能找包容万物的大自然倾诉了。”
她蓦地出现在这个世界里,这些事自然是谁也说不得,可心里的事越来越多,总有一天也会把她压垮。她便常常来此,一坐就是一天。
这棵树已经活了上百年,说不定还能再活上这么久,他见多识广,许溪云的烦恼,他一定能理解。
不过这些倒也是没有必要跟程砚说,她弯了嘴角,“这是我的小秘诀,一般人我可不告诉他,怎么样,有用吧?”
轻快的语气里带着小自得,说话时头还微微向两侧摇着,惹人发笑。
程砚这一晚果真放松了不少,这会儿只觉浑身舒坦,像让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感觉血液精气神都在体内肆意穿梭,畅通无阻。
“对了!”
许溪云突然又想起来什么,噌地起身,煞有其事,“还忘了一个重要的!”
“若是这样你也觉得不够,那便光着脚踩在这泥土上,与这自然直接接触,事半功倍!”
说着,她便去伸手去脱自己的棉靴。
程砚一惊,一句万万使不得还在嗓子里,刚扶着树干站起来要去阻止,那人已经利落地将两只鞋都抛在了一旁。
许溪云嘿嘿笑着,“太冷了,足衣就不脱了算了。”
说着,便跑去那树根附近踩了一圈。
见她如此,程砚霎时沉了脸,三两步上前将她捞了回来,按在方才两人坐着的位置坐着。
许溪云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自己胳膊被人一把拽住,接着便被结结实实地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待胳膊上的力卸去,她才下意识抬头看向程砚的冷脸。
这人好生莫名其妙,刚刚不是好些了吗?怎地又突然生气了?
她正欲开口问,却见对面那人也坐了下来,紧接着,便感觉自己的脚踝被一双宽大的手扣住,往那人怀里带。
她没穿冬靴,脚上如今只有一双薄薄的足衣。
那人的手倒是温暖的,将她细细的脚踝握了个严实,可陌生的触觉不免也令许溪云心头一跳,她何曾与男子如此接触过!
许溪云忍不住惊呼出声,刚想出声质问,却瞥见那人的臭脸,周遭的气压都低了几度,只得费了些劲将到了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
程砚面无表情地将许溪云的双脚揽在怀里,解开自己的披风一层一层地裹住,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
果然不出所料,就这一会儿功夫,袜底也已经湿透了。
程砚手上动作没停,却是眼含愠色,说话也冷了几分“寒冬腊月,雪都还未化尽,你也敢脱了鞋踩在这地上?!”
许溪云被他一嗓子斥得怔住,委屈地缩缩脖子,瘪嘴道:“人家只是想给你演示一下...”大约也觉得自己此举确实不太过脑子,说着说着声音反而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剩下如蚊蝇一般的哼哼声。
程砚收回目光,隔着披风又试探了下足底,触手依旧冰凉,甚至水迹也已经有了洇透披风的迹象。
可到底是闺阁女子,他再怎么着也不能去脱人鞋袜。
足衣已湿,鞋也自然是不能再穿。
他看了眼还在一旁撇嘴委屈着的许溪云,起身将她的靴拾回,塞到她手里交代:“拿好。”
许溪云乖乖接过,虽不知他要作甚,但刚刚脚被那人包着,没有风透进来,的确凉意不如之前。
程砚又将披风在许溪云小腿处裹了裹,又用系带打了个结,确保四面不会透风,这才弯腰,将许溪云打横抱起。
蓦地腾空,许溪云没忍住轻叫出声,双手也下意识地揪紧了程砚的领口,攥得牢牢的,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便会和地面来一个亲密接触。
“其实不必如此...”她不自在地扭了下身子,试图挣扎着从那人怀里下来。
“湿了也没事,回去换了就好了。”
可换来的却是那人在她腰间的手臂又一收紧,她的脸被迫紧贴着他的胸口,只听他闷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安静呆着别动。”
说话时,她甚至能感觉到程砚胸腔的微微震动,带着擂鼓般的心跳。
她索性也不再挣扎,将头深深埋起来,还不忘抱紧了自己怀中的棉靴。
此处离程砚的宅子不远,可毕竟是多加了一个人的重量。许溪云只感觉程砚身体的温度越来越高,走到最后两个人都有些微微发汗。
好在今日并没有人提前得知程砚要来的消息,整个宅子都仿佛在黑夜里沉睡着,也没人见到他们这幅模样。
进了房间,程砚将许溪云放在塌上,又转身去唤了侍女来添热水,这才微微顺过来气,平缓着自己的呼吸。
屋内灯光亮着,方才在外面看不清,此时才发现许溪云的脸颊泛着红,也不知是不是热的。
在黑暗里,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可眼前明亮起来,感官无限放大,再想起刚刚的举措,显然是亲密得有些不合适了。
程砚脸一烫,连忙移开眼神,不自然地交代着:
“快把湿的鞋袜脱了,等下用热水多浸着,女孩子的足底最易着凉,若是落了病根可不好了。”
许溪云本也有些不好意思,可这话听得只想笑,这病根哪是这么容易就落下的,要知道自己在现代时,冬天连秋裤都不穿呢!
面前的程砚一本正经的训诫着,倒是和他平时的形象不符,不过她竟还觉得有些莫名可爱。
程砚见她脸上漾起的促狭笑意,只觉更囧了,慌乱间连手都不知道放哪合适。适逢此时丫鬟来送热水,随意讨了个理由便离开了。
他的背影可称得上的落荒而逃,看得丫鬟也纳闷,她虽与王爷见得不多,可也从不曾见他如此失态。
再看许溪云,已经扑倒在床铺上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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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边雪水一滴一滴落了个干净,日子也就这样无声捱到了过年前夕。
依照往年惯例,除夕夜,皇帝自然是要在宫中设宴招待众官员及其家眷。
可许溪云万万没想到,今年竟还会有她的一份。
接到圣旨邀请时,她正在厨房陪着姐姐准备着年夜饭的小炸物。
她咽下最后一口酥脆香浓的藕盒,意犹未尽地舔舔手指。
许暮亭见她还巴巴地望着翻滚着的油锅,不免觉得好笑。轻点了点许溪云的额头,笑骂道:“怎地这般没出息?都要去宫里了,还放不下这一口便宜玩意儿。宫里什么好吃的没有?”
油锅里泛起噼里啪啦的声音,许暮亭拿起铁铲在锅中搅动着,眼见着圆圆的藕盒逐渐变成金灿灿的黄色,让人胃口大开。
旁人只道能去宫里参加年宴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求也求不来。
可这也是她们姐妹俩来京城过的第一个春节,让许溪云一个人去宫里,她还真放心不下留姐姐一个人孤零零的。
“姐姐,不如我去求皇上,让你也一同进宫去吧!”
这春节本就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更何况这还是她穿越过来的第一年,实在是不想一个人去那冷冰冰的宫里,跟一群不认识的人觥筹交错。
许暮亭闻言睨了她一眼,“这宫里你以为是谁想去便能去的?你可千万不要给我节外生枝,老老实实吃完你的山珍海味,便赶紧回家来!”
末了,她又轻轻补上一句:“我在家里等着你回来陪我吃饭。”
京城刚经历完一场大灾,城里充斥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各家各户也是铆足了劲要好好过过这个年,冲一冲霉气。
今年的宫宴颇费了些心思,自下午起,精致的马车便络绎不绝地往宫中去。
许暮亭见状也加了钱,租了辆比平时看起来更为高级贵气的马车来送许溪云入宫。
钱要花在刀刃上,妹妹头一次参加这种大场面,可不能让别人看轻了。
许溪云带着满头的首饰,晃晃悠悠地脖子都止不住的酸痛起来,不停地试图用手扶着。
“姐姐,真的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许溪云求助似的看向许暮亭,眼里闪着清澈的光芒。
“当然有必要了!你这是第一次在这种场合露面,虽说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咱们也不是攀比炫耀什么,但该有的也一定要有!不然别人可是要在背后乱嚼舌根子的!”
“况且皇上这么器重你,咱们用点心,也是对人家的尊重。总不能丢了人不是?”
许溪云的头饰坠得她频频点头,看上去倒是无比同意许暮亭的这一番说辞一般。
只能趁着许暮亭不注意之际,从插满了发饰的头上悄悄的拔下来两个,再若无其事地塞回抽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