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这群吃干饭的说得倒是稀奇!
这天要下雪他能怎么办?
他能做的都做了,粮库粮库放开了,赈灾的钱钱也拨了,总不能让他自己去各家各户去敲门问情况吧!
和昶帝看着底下的一个个官员,跪得倒是整齐划一,诉苦诉得那叫一个流利洪亮,可也没有一个人能提个有用的建议!
他正想着今天怎么赶紧把这群人打发走,有一个跪在角落里一直没吭声的人却抬起了头,弱弱道:“皇上,不如找那许溪云问问,这灾也是她预测的,说不定她能有主意。”
“是啊是啊,她看起来本事确实挺大,不如就请她入宫吧!”
“对对对,总比咱们在这里干等着强。”
皇帝眉头舒展了些,听了半天,总算听到句人话....
“那便邀许溪云,明日进宫一趟吧!”
今日雪好不容易下得小了些,许溪云正在房间里写写画画,旁边的书已经垒了不小的高度。
她的系统已完成过半,眼看着回家的时间越来越近,她也是时候准备自己的身后事了。
等她走了以后,最担心的不过是姐姐,虽说现在赚的钱已经够她后半辈子生活无忧,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还是得教姐姐点什么。
许溪云会的不多,只有这气象学知识了解一二,倒也算得上一门手艺,便索性都将他们记录下来,等自己离开了,姐姐一个人说不定会用上...
当一楼的店铺门被叩响时,许溪云险些自己听错了,这时候,有谁会冒着风雪来风满楼?
“许小姐,咱家奉皇上旨意,宣您明日入宫觐见!”
隔着厚重的木门,李公公的声音一半模模糊糊地传了进来,另一半则随风消散在风雪里。
十来天没开门了,这门早已被冻了个严严实实,许溪云费了老鼻子劲也没能打开,只得远远应了声。
门外的人也在另一侧帮忙开着门,可又是凿又是敲的,这门也仅仅有了一丝摇动的意识。
李公公两手揣在袖子里,冻得原地跳脚。
平日里好脾气的李公公也险些冷得发了火,不耐烦地催着身边的小太监,动作麻利点,早点把这门给开开,这旨意不送到本人手上算怎么回事!
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冻了十几日的门又岂是这一时半会儿就能打开的。
小太监们见李公公冻得不行,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地打着,主动提出自己留下来开门,让李公公先行回宫。
李公公本不太放心这群手底下的人做事,可冷得实在受不了了,也懒得再多费口舌,交代了几番让千万别误了明日入宫的时辰,便离开了。
次日,许溪云穿着厚厚的棉衣跪在正殿,看上去有些臃肿的可爱。
这是她第一次入皇宫,也是她第一次见这世间的九五至尊。
“民女参见皇上!”
她额头紧贴着手背,伏在地上行礼,背却挺得直直的。
和昶帝也好奇许溪云了许久,他只听说是个颇有灵气的小女孩,却也未曾见过真人,上次好不容易要见上一面,又被自己那混账儿子搅了一通。
想到这,他便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不必多礼,平身吧。”
待底下的小姑娘抬起头,皇帝这才得以看清她的脸,果然还是个小丫头。
许溪云这些天过得逍遥自在,脸颊圆润了不少,现在受着殿内的地龙烘烤着,双颊微微泛红,衬着白皙的皮肤煞是好看。
她今日梳了双螺髻,一左一右簪以两朵华胜,倒给这死气沉沉的冬天增添不少活力,脸上不施粉黛,嘴唇殷红,明媚皓齿教人看着就心生欢喜。
这风满楼的掌柜年纪竟如此小,皇帝想着自己听到的那些传闻,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来,坐近些,朕有话问你。”
皇上说着就叫人赐了座,又叫人上了水果点心,哐哐摆了一桌,一脸和蔼地看向许溪云,笑的脸上都起了几道褶子。
许溪云刚穿过来之时就打听过,当今圣上登基二十余年,虽算不上是一代明主,却也干了不少好事,算得上为国为民,只是为人少了些计谋策略。
也是,先帝只有他这一个儿子,自小万千宠爱集一身,无忧无虑的长大,又不曾经历过抢夺皇位的明争暗斗,自然少了很多弯弯绕绕。
可她也听说过,皇上就是有些喜怒无常,说起来,这骄纵蛮横的一面,倒是完完全全遗传给了太子殿下...
许溪云还担心自己一个不小心惹怒皇上,赏自己几十板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还没说,这皇上的态度就变得如此亲切,果真是应了那句喜怒无常,她只得一边乖巧坐下,一边偷偷观察着皇上的脸色,眼观鼻鼻观心。
“许溪云,朕问你,当日你可是亲口讲过,说这场灾害持续的时间不会很久,顶多十天半个月的,可如今已经快一个月了,还没有好转的迹象...”
“你的话有何依据?不会是瞎说的吧?”
“你可知欺君之罪...”
不愧是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帝,这几句话阴晴不定,甚至都只说了一半,却听得人心里直犯哆嗦。
许溪云捏着手里的一粒葡萄咣一下跪了下去,“皇上,天地日月可鉴,民女绝不敢撒谎欺瞒,只是如今,的确是有了别的情况...”
她心里小九九转了一转,不就是话说一半吗,谁不会?
果然,听她如此说,那皇帝也被吊起来了兴趣。
“哦?什么情况?你快说与朕听。”
许溪云理了理衣摆,站起身往皇上的位置走了两步,近的她连皇上身上的龙纹都看得一清二楚,直直地跪了下去。
和昶帝被她吓了一大跳,这架势,是有什么大事?
忙不迭让许溪云起身,和善地询问。
“皇上明鉴,此时灾害其实早就应该结束了,但是前几日,民女梦见那天神对我说....对我说...”
她咬了咬牙,面露纠结之色,似是很难开口。
皇帝正瞪大眼睛等着她的下文,见她停住了,急得直拍手。
“说什么了?哎呀,你倒是说啊!”
许溪云眼一闭,脸一沉,似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那天神说,如今世间境遇让他颇为不满!有人德不配位!这才惹怒了他老人家生气,决定略施小惩!”
她这一番话意有所指,吓得整个殿里的人哗啦啦都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在一旁侍奉的黄济康黄公公更是恨不得上来把她的嘴捂住。
我的老天爷,这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这一张口就是要他们所有人的命啊!
皇帝眉头拧着,眼睛眯起,闪着危险的光芒看向许溪云。
“你这是说,朕这个位子坐得不好?”
许溪云能感觉到和昶帝此时已经心情不佳,他身上属于上位者的压力顿时扑面而来,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可该怂时怂,此时绝不是她该发怵的时候。
她抬起头,直视皇帝那双锐利的眸子,一字一句地说:“非也,皇上,德不配位者另有其人。”
此话一出,殿内的人皆缓了一口气。
许溪云察觉到皇上的危险气息顿时敛了些,接着鼓起勇气道:“天神们最在乎的,不过是百姓们是否安居乐业,而今夏的旱灾,便是导致天神不悦的根本原因。”
皇帝的眼神缓和了些,伸手要了杯热茶,倚在金灿灿的龙椅上,耐心道:“你接着说。”
“今夏旱灾时,我正位于家乡固宁镇,那里灾情严重,村民甚至要献祭我姐姐来求雨。”许溪云这话不假,想起自己刚穿越过来的遭遇,一时情绪难以控制激动起来。
“后来,天神见我可怜,暗中托梦与我降雨神术,我才得以救下姐姐。此事众人皆知,皇上大可派人查上一查!”
“按理说灾情如此严重,朝廷自然不会不管不顾,我便带着姐姐来了京城寻求谋生。到了京城,我见皇上可是一代明君!也听不少人提起,说今夏,户部是拨了不少银两去赈灾的!”
“可...可这赈灾是银两,是一分也没能落到我们手里...”
她越说声音越小,情绪低落,却又偏偏能让皇上听得清楚。
“我本想着日后若有合适的机会再和皇上您提起此事,可如今灾情迟迟不见缓解之意,前些日子天神又托梦告诉我这样一番话。这是何用意,皇上还不知晓吗?”
今夏的旱灾和昶帝不是不知道,可都过去这么久了,如今被人蓦地提起,他也是需要一些时间来反应一会儿。
他向黄济康使了个眼色,后者伺候了皇上多少年,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委身悄悄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黄济康捧着几个册子走了进来,俯身附在皇帝身侧耳语了几句。
许溪云所言句句属实,而这本册子上,则记录着当时赈灾银两的去向,以及相关官员。
听罢黄济康的话,皇帝的眼神又温和了几分,一是没想到她身世可怜,小小年纪有如此遭遇,二是也没想到这女子的能力竟是如此来的,说出去既荒谬又莫名的让人可信。
“那你且说说,你有什么想法。”
许溪云听皇帝开口,便知自己已经获得了他一大半的信任,愈发底气十足。
“当日天神托梦时,曾给出过明确的指示,西南木有泛滥之势,东北金源于水,若是这些能处理好,想必此次灾情也定能迎刃而解。”
她说得隐晦,叫人半晌摸不着头脑,可黄济康是何等人物,略一思索,立即翻开那名册,一页一页仔细翻找着。
“皇上!你看!”
黄济康将其中一页摆到和昶帝面前,手指指向了一个名字。
李晋涛——此人是西南部转运司的转运使,负责此次西南赈灾款的下发。
他又翻了两页,目光停留在另一个名字上,钱泉。
相比李金涛,钱泉的地位则又高了几个位阶,他可是户部侍郎,正四品官职。
西南,木子李,涛则有泛滥之势。
金源于水,想必就是指这钱泉了。至于东北...黄济康隐隐记得,钱泉并不是京城人士,他的家乡便是来自东北部,还是费尽千辛万苦经历了重重科举,得以到达今天的位置。
黄济康和和昶帝对视一眼,眼底皆有不可置信。
赈灾的官员下放一向是朝廷机密,更别说涉及户部侍郎这类大官的身世经历。
许溪云这个身份的平民老百姓,绝无可能获取这些资料。
那她说得既然能完美契合,便是确有此事了。
和昶帝眼底划过一丝阴翳,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懂,平日里小打小闹的他也从不跟他们计较。
总得让他们有利可图,才会死心塌地地替自己做事。
可这次他们的手伸得未免太长了些!竟伸到赈灾款上去了!
听听刚刚许溪云说了什么,赈灾款百姓一分都没拿到!
还惹得天神大怒,降罪于世!
皇帝想到几日前他们跪在自己面前假惺惺地可怜百姓的模样,便觉得一口浊气闷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黄济康!”
“奴才在”
“给我查,查到底!”
许溪云走出宫门时,心里还有些后怕着,方才最后几句话,皇帝的气势实在太过吓人,她抚了抚胸口,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已经被她手心汗水濡湿的纸条来。
那纸条墨迹已经晕开,看不清上面具体写了什么,依稀能辨别出“钱”“李”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