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他憋了好多年,脱口而出的那个瞬间,温野感觉一直压在胸口的郁气都散了些。


    他们之间从小长到大的情分,虽然打打闹闹是折腾人了些,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彻底走散的呢?


    大概是从大学时,周尔琛插足他恋情开始的吧。


    陪他女朋友逛街,送她生日礼物,请她整个宿舍的室友一起吃饭,关心她冬天时穿裙子会不会太冷。周尔琛把能做的都做了,甚至于连温野这个正牌男友忽视掉的那份都打理得‘恰到好处’。


    这份体贴和细致,任谁都能看出不对劲。


    如果不是温野有事去找周尔琛时,正好撞见他们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里谈天说笑,恐怕他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东窗事发的那一刻,平时跟他温声细语温温柔柔的女朋友忽然挡在周尔琛面前,拦住了他的拳头。


    她说,温野你误会了,周尔琛只是想追求我的室友,所以会来找我出出主意。


    总之,她没错,体贴关怀她的周尔琛也没错,错得是温野,错在他眼睛没瞎,错在他会鉴男绿茶。


    温野一想到刚才周尔琛说的什么,‘不要随便说别人是绿茶,影响不好’,心脏就隐隐发疼。


    “周尔琛,”温野不知道他的手在发抖,说这句话时眼角都气得微红,“你是不是贱得慌啊?”


    周尔琛脸上的笑意浅浅淡去,无言地看了温野很久。他抬起手,似乎是想安慰地摸一摸温野的眼角,但是手停在半空中,又落了回去。


    “……我没骗你。”周尔琛低声解释,“那时候我真的对你女朋友不感兴趣,我有喜欢的人。但我也确实没有把握好分寸,这是我的错,抱歉。”


    这小子——


    话听着很诚恳,但就是让人有一种很不爽的感觉。


    温野:“那你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


    “……”


    “你说啊。”


    周尔琛顿了半会儿,只好道:“叶舒然。”


    说着是他的错,非常抱歉,结果到现在都过去四年了,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女朋友的名字。


    温野冷笑一声,甩开他的手直接往里走了。


    周尔琛叹了口气,朝摄像大哥们笑了笑,示意可以开机后,追着温野的背影快步走了过去。


    ·


    温野这口陈年老怨气憋了这么久,爆发起来规模不可小觑。当晚周尔琛绕着他里里外外地转,连外人都看出他的殷勤了,温野还是一个眼神都没给。


    周尔琛给他做的饭,他照常吃;周尔琛给他削的苹果,他咔咔啃;周尔琛把洗漱用的牙膏都给他挤好了,温野目不斜视,直接把牙刷往嘴里一塞。


    但是就是不给周尔琛好脸色。


    晚上,酒店的人给他们换了一张新沙发,周尔琛又回到了他该待的地方。温野靠在床头,点开支付宝,曹林给他按1:10的比率给他打了两百块钱,他加加减减地算了半天,把多余的钱退了回去。


    那笔车费他也没独吞,转手发给了周尔晴。


    [尔晴姐已接受您的转账]


    [尔晴姐:?]


    [尔晴姐:缺钱花了?我给你打点]


    温野赶紧回:


    [不用]


    [我从周尔琛那儿抠来的]


    周尔晴把转账页面的五个数字删掉了。


    [尔晴姐:了解]


    [尔晴姐:那小子给你添麻烦了吧?]


    [尔晴姐:等回来我帮你揍他]


    温野表示很感动,但又忍不住默默流下两行泪:尔晴姐,以他现在的体格,你是揍不过的……


    不过温野还是小小地和她抱怨了两句。


    [看见他就烦]


    [想回家]


    周尔晴看到这句话,不禁笑了笑。


    [尔晴姐:乖,再忍忍]


    [尔晴姐:我看见他也烦]


    俨然一副跟疼爱的弟弟说话的语气。


    周尔琛在沙发上躺了半晌,看着他脸上幽幽的荧光,冷不丁地问:“你在跟谁聊天?谢铭么?”


    温野翻了个身,没理他。


    那件事后,温野和周尔琛彻底闹翻,也没再把他带进自己的社交圈。他和谢铭认识也是进圈之后的事,因为工作原因,他们不常见面,基本上都是微信聊天,也不知道周尔琛从哪儿知道的。


    周尔琛看了他好一会儿,“我没和她谈过。”


    他声音很低,打破了幽静低迷的气氛。


    温野打字的动作顿了顿。


    “嗯,你没和她在一起。”他讽刺道,“你只是在她身边给予了一些朋友的温暖,是她越界了,你从始至终都对她没想法,也没想过她会为了你离开我。”


    周尔琛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


    “你生气么?”他问。


    “怎么,你觉得我不该生气?”温野反问。


    周尔琛靠在沙发扶手上,他微仰着头,黑暗里微薄的光亮勾勒出他喉结弯曲的弧度。


    他微微叹了一声。


    “我记得你每一届前任的名字。”周尔琛坐了起来,抽了根烟,道,“你的初恋叫周瑜宁,也姓周,说不定几百年前是我的本家。”


    温野放下手机给他鼓了鼓掌。


    “哇你竟然还记得我初恋的名字,我都不记得了,好厉害喔。”他面无表情地说,“死变态。”


    周尔琛笑了笑,认领了他所说的‘变态’。


    “你不记得,是因为你每个女朋友都谈不久。两个月?三个月?她们在你生命里存在的时间太短暂了,也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痕迹。”


    好家伙,搁他面前当起情感大师了。


    温野翻了个白眼,“那请问,这些在我生命里没留下什么痕迹、我自己都没印象的前女友们,你又是怎么记住的呢?”


    周尔琛沉默片刻。


    他的身影在黑暗中就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大概,是因为我记性好吧。”他说。


    敢情聊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吹他记性好。


    温野把脸转了过去,不想再理他。


    周尔琛看他一动不动蒙着脸,就走过去隔着被子摸了摸他的小腿,被温野毫不客气地奖励了一脚。


    他笑了笑,索性在温野旁边坐了下来。


    “下午我一直和巴夏聊天,你是不是吃醋了?”


    温野又对着他的方向踹了一脚,“滚,别发疯。”


    “那我就当你是。”周尔琛低声说,“你当时把我一个人留在后面,还一个劲儿地和司机聊天,我很不高兴。所以巴夏主动跟我搭话,我就应了几句。”


    凭良心讲,整个过程都是巴夏在那儿叽里呱啦地说,别人插不进话那是别人的事,周尔琛只充当了一个听众的职责、偶尔捧一捧场。


    但温野不想凭良心。


    “你别搁我这儿装。”温野斜眼看他,“你平时办事那么妥帖,能故意把人家男朋友夹在中间、不闻不问的?周尔琛,这不是你的处事风格吧?”


    “我……忘了。”


    “你忘了?”温野气笑了,“大哥,你连我每任前女友叫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现在你跟我说忘了她男朋友坐你旁边……周尔琛,你自己不觉得荒谬吗?”


    “我真的忘了。我全程都在看你,看你什么时候才会转过来跟我说话。”周尔又琛重复了一遍,“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后排,我连她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楚。”


    这话……


    温野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一颤。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点躁,坐起来点了根烟。


    “你有病啊。”温野顺口骂了他一句,骂完才感觉踏实了点,“都多大了,非得我跟你同桌是吧?”


    他含着烟,声音都模模糊糊的。


    周尔琛倾身,把他指尖的烟抽走,朦朦胧胧的影子照在床上,不着痕迹地倾斜。温野抬手,指尖抵着他的唇,推开了两人之间暧昧的距离。


    “……周尔琛。”


    周尔琛轻轻应了一声。


    温野听到他的回应,顿了顿,缓缓道:“有句话我一直忘了跟你说,现在想想,还是早点说比较好。”


    周尔琛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微微抬眼。


    他的眼尾很长,眼瞳却又出奇得黑,温野甚至能清晰得看到自己的倒影,浅浅一湾留在他眼底。


    温野说不清自己已经多少次用‘意外’来形容他们之间发生的错误,但今天跟周尔琛,他想换些别的。


    “我跟你之间不会有任何发展的可能,不管是恋爱还是性,这一点……”他轻声道,“你应该明白的吧?”


    之前不谈这些,是他脸皮还没厚到那个地步,也不是很愿意接受自己被人睡了的事实,但是现在发现,有些话还是说清楚得好,不然就乱了套了。


    周尔琛没有回答。


    朦朦胧胧的光影中,周尔琛的眼睛像墨一样,他微微张唇,让温野的指尖顺势滑到他唇间。


    温野心脏猛地一跳。


    “不再试试么?”周尔琛俯身,掌心贴着温野微微升高的脖颈,低声道,“那天,你说……很舒服。”


    温野呼吸微微急促,猛地别过了视线。


    草。


    周尔琛到底从哪儿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


    温野自认说得很简单明了,周尔琛这样的聪明人应该了解他的意思。周尔琛不答应,要么是因为喜欢他,要么就是刚睡了个新玩具,有点舍不得放手。


    根据温野对他的了解,应该是后者。


    这不难理解,如果是他把周尔琛折腾得死去活来,估计也会对他有点异样的感觉。这跟喜欢半毛钱没有,纯粹是男人生来的占有欲犯了——


    以前讨厌的东西,舔了两口,就当成是自己的了。


    俗称:小狗撒尿圈地盘。


    “这跟舒不舒服没关系。”温野抽回手,耳朵温度烫得吓人。他咽了咽嗓子,声音发干,“是性取向的问题,我喜欢的是女人,对搞同性恋没有兴趣。”


    说着,他不自在地侧了侧身,把被周尔琛压着的腿收回来后,才继续道:“打个比方,假如我现在是个女人,你还对我有那个想法吗?那肯定都感觉不对了,是不是?”


    周尔琛盯了他半晌,盯到温野汗毛都竖起来了、心想‘不会吧不会吧’的时候,才微微撤开。


    “也不一定。”


    说完这句后,周尔琛回了沙发。


    他走之后,床垫微弹回去,身边的重量也轻了——


    四周重新归于寂静。


    只留下温野一个人靠着床头发怔。


    等下,不是说性向都是天生的吗?


    这小子……


    该不会是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