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想到,温野家和周尔琛家离得这么近,两栋别墅隔着一条宽敞的大马路和两片绿油油的草坪,是对面的阿姨出来给花坛浇水,抬头就能看到的距离。


    这片富人区占地面积非常广大,附近靠着一座山,内部高尔夫草坪、游泳池、温泉等设施都齐全,再加上安保非常严密,狗仔基本跟不进来,要不然也不会到现在才发现他们是邻居的事实。


    跟拍导演惊讶了两秒,隐约自己好像触及到了秘密的边缘。


    “你们是近几年搬到这儿的吗?”他问。


    温野还没开口,余彩兰已经热心道:“搬过来好多年了,这边空气好也安静,房龄虽然老了点,比不上现在的新房,但定期维护就好了。主要是住得久了,我们也舍不得搬。”


    温野大半个孩童时期都在这里度过,小儿子余明泽也是在这里出生的,房子虽然旧了些,但里面也有不少温馨的回忆。


    导演点点头表示理解,“尔琛和你们是好多年的邻居了?”


    “是啊,小时候就是了——”


    余彩兰刚说了半句,温野就不耐烦地搭着肩把他妈推回去了,“好了妈,你别瞎聊天,回头他们乱剪镜头,播的时候网友要骂你了。”


    说着,不冷不热地扫了他们一眼。


    镜头盖都开着,跟拍导演触及他的眼神,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心道,怪不得温野在公开平台都丝毫不加掩饰,周尔琛的态度更是扑朔迷离。


    原来这两人从小就认识啊。


    那之前的行为就很好理解了,人家小情侣打打闹闹的,网友们偏偏看不惯,要横插一脚,结果反而把事态扩大了。


    跟拍导演跟助理打了个手势,让她打个点记录一下时间。后期剪辑时素材量是非常惊人的,一个人几天下来就是动辄几十个小时,真顺着全部看过去,眼睛都要瞎了。所以跟拍时,工作人员往往会记录一下可用的素材时间,把这些信息点汇总起来,这样粗剪时直接快速检索,十分方便。


    温野把他妈妈送回去后,出来时拉着行李箱,径直上了保姆车,见状,摄像师也赶紧跟了过去。


    按理说他们还需要在温野家里拍摄几段素材,


    不过温野明显不喜欢别人问东问西,尤其是关于他家庭的隐私。


    做这行久了,见得形形色色的艺人也多,人嘛,有点自己的脾气和癖好是很正常的,导演也就放弃了这一环,改成了车内提问。


    “你和尔琛认识很多年了吧?”


    “嗯。”


    “你觉得尔琛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对你而言。”


    “写歌的。”


    “……是觉得尔琛很有才华的意思吗?”


    “我没这么说。”


    “…………”


    导演的嘴角不明显地抽了抽。


    从这里开车到机场大概要一个小时,该不会都是这样的对话吧?跟拍导演不仅要负责全天拍摄,还兼具着开导、引导艺人的职责。


    毕竟不是每个艺人都有综艺感的,这玩意玄学的很,有些人天生就擅长活跃气氛,只要一开口就是全场的焦点;但也有些演员明明在片场时游刃有余,可是一到综艺里就束手束脚,完全没有存在感。


    跟拍导演很纳闷,当时他看温野微博那么活跃,没什么明星架子,还以为他是前者呢。没想到上了车后就变了副模样,戴着墨镜环着手臂,问答时也是爱答不理的。


    好在这种难处理的硬骨头他也不是第一回遇到,导演想了想,转变了策略,开始关心起了他的日常生活,又问了他关于职业有什么规划,是不是有转型演员的想法。


    慢慢地,能录的进去的素材也多了起来。


    其实,温野也不是刻意不想配合,说到底,大家都是给出品方打工的,没必要特意为难谁。


    主要是他只要一听到周尔琛这个名字,那个脸啊,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拉,都快成身体反应了。温野也不想在镜头面前说太难听的话,就干脆闭上了嘴,少说少错。只不过这样在工作人员眼里看来,就是难伺候、不配合了。


    好在只要不提周尔琛,他还是能好好工作的。


    这样几次下来,工作人员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心里也大概有了判断。


    其他的情侣分开出发,是因为没有同居,或者不想表现出已经同居;这俩倒好,隔着一条马路这么近的距离,去机场还要分两辆保姆车坐。


    坐在一旁的跟拍导演心中隐隐有了数:哪有情侣是这样相处的,一听到对方名字就变了脸?身体的自然反应骗不了人,他参与制作了那么多恋综节目,一眼就明白了,这俩人明显没在一起。


    现在还没正式汇合呢都这么明显了,真不知道到了岛上,只剩下他们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


    这几年来,综艺这条赛道可以说是卷得不能再卷,市场饱和了,但质量和数量却并不匹配。传统类型早就被淘汰到几乎看不见,现在主流的就只剩下户外竞技、生活体验、还有恋爱情感类。


    《秘密旅行》就是一档恋爱体验类的综艺,主打的内容就是四对明星情侣要在荒岛上度过十天十夜,这里没有手机、没有网络,除了住房会由节目组提供,其他都要靠自己。


    为了展现出情侣们生活中最自然的反应,他们居住的别墅里安装了数十个摄像头,跟拍摄像也只会在出外景时才会出现,其他时候并不会打扰他们生活。


    温野拿着登机牌通过舱门的走道,正在找座位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窗位置的周尔琛。他瞄了瞄自己的座位,毫不意外地安排到了周尔琛身边。


    啧。


    温野撇了撇嘴,提着那个20寸的行李箱慢慢吞吞地从人群里挤了过去。周尔琛原本正在编辑信息,看到他过来,主动起身,“我来帮你放吧。”


    他还没碰到行李箱微微冰凉的外壳,温野往旁边一侧,轻轻松松地扛着送了上去。


    末了,还不忘打开周尔琛的手。


    “收起你对女人的那套。”趁着人多摄像师顾及不上,温野警告道,“别逼我揍你。”


    周尔琛顿了顿。


    “……我没把你当女人,你想多了。”他说着,侧了侧身,“你坐里面去吧,他们只买了两张机票。”


    温野不想坐他坐过的位置,但是后面的人群一直在往前挤,再加上周尔琛轻轻推了他一把,温野往里走了两步,再想出来时,就被外面的人堵住了。


    他还没来得及骂,后面有个挺壮的大哥挤了过来,朝他喊:“哎兄弟,你俩往里面稍稍,我坐这儿呢。”


    这大哥正好坐在靠过道的位置。


    “……”


    温野只好无奈坐下。


    但他很快发现,靠着窗果然好一些。


    节目组安排的航班虽然不算廉航,但也好不到哪儿去,一排六个位置只有一条过道,女生坐着还好,要是个子高身材壮点的男人就有些挤不开了。


    那位大哥一坐下,温野感觉空气瞬间拥挤了,三个大男人并排,腿挤着腿、脚挡着脚的。他还稍微好点,独自霸占着和周尔琛中间的扶手,也没有人左右挤着他,等会儿把座椅靠背一调,就能美美睡个觉。


    周尔琛真正体贴人的时候,没人能比他做得更好。他细心、温柔、无微不至的程度甚至让人惊讶、震叹,但其中不包括温野。


    他已经对此免疫了。


    温野从随身的腰包里拿出眼罩戴上,准备闭目睡觉了。


    这趟旅程大概要持续二十多个小时,中间还要到X市转一次机,他不打算那么早地就跟周尔琛吵架,那样接下来的一整天心情都会很不快。


    周尔琛没有打扰他。


    温野一觉睡醒时,他的小桌板已经放下了,上面摆着空姐发放的飞机餐,还有一杯柳橙汁。


    周尔琛已经吃过饭,偏着头睡着了。


    今天的午餐是香菇鸡肉饭,只是放得有点久,打开的时候,摸着有些温冷。


    温野没找空姐帮忙热饭,就这样扒了几口,飞机餐普遍不太好吃,不过这家航班做的还行。他不怎么挑食,扒了大半盒后就放下了。


    毕竟还要录节目,不能吃太多。


    他收拾完桌面,周尔琛还在睡。


    温野很无聊,就侧目看了一会儿。


    周尔琛睡眠很浅,多梦、也容易惊醒,高二那年,某次班上调座位,老师把他俩安排成了同桌,那阵子简直成了温野一生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因为周尔琛这个人非常洁癖、龟毛,还是个烦人精。午休的时候,只要他睡不着,那温野就算睡死了,也要被他叫起来一起去小卖部买饮料。


    温野要是敢不去,周尔琛就不借作业给他抄,还要跟他爸告温野月考数学只考32分的小状。


    总之烦人得不行。


    温野前前后后总共给老师打了二十几次报告,但班主任看着他那跟基金似的一点一点往上涨的分数,一直没有同意,直到下学期开学时才终于松了口。


    搬书桌那天,温野简直是兴高采烈锣鼓喧天,就差放鞭炮了,因为周尔琛被老师调过去辅导另一个差生,跟他离了整整七行三列,就算是孙悟空一个跟头都翻不了这么远,更别提周尔琛了。


    换座位后,周尔琛果然没有再过来骚扰。


    他的新同桌是个瘦猴,性格大大咧咧的,也不是很爱干净,而且睡觉时特别爱磨牙,温野明显感觉到,周尔琛搬过去后就没有之前那样爱说话了。


    因为某些特殊情况,那个学期他们班一直没有轮换座位,温野每次睡到一半醒来时,都看到周尔琛靠着窗,安安静静地写作业、或者是看书。


    周尔琛不再睡午觉了。


    高二选文理科时,温野选了理科,温振国还特意跟学校打了招呼,把俩小孩分到了一个班。


    这下,温野物归原主,又成了周尔琛的同桌。


    ……


    高中毕业到现在已经六年,温野原本以为,他的大脑早就按下了delete,把这段记忆彻底删除了。他没想到还能再想起,画质还那么清晰。


    就好像发生在昨天。


    那会儿周尔琛是很烦人,也爱捉弄他,不过倒也没现在那么惹人厌。他们俩关系的转折点大概是从大学开始的,从大学之后,他们就彻底分开了。


    再加上发生了那件事……


    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温野回过神,周尔琛缓缓睁开眼,他睫毛很长很直,灯光一打就留下两片扇形的阴影。小学时候有个男生笑过他,说他长得像女孩子,然后被周尔琛一拳打掉了半颗门牙。


    他最讨厌别人说他像女孩儿。


    周尔琛蒙在口罩里打了个哈欠,眼睛里还存着困倦,“……几点了?”


    温野不怎么想回答,但周尔琛问得太自然了,他不知不觉地道:“一点。”


    他们大概一点半左右就能落地X市,但在那之后才是真正难熬的,他们要在飞机上坐整整十七个小时。


    好在中间转机有一小时左右的空隙,他们可以抓紧时间在机场商店的按摩椅上躺一躺,温野前两天在舞蹈室拉伤了背部肌肉,这会儿坐得已经有些难受了,还不知道接下来的旅程要怎么撑过去。


    周尔琛垂着眼,本来想再眯一会儿,但看到温野靠着窗的那只手好像在按腰,忽然就坐直了。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