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玄幻小说 > 还魂初见就掉马了 > 28. 隔廊相望
    那块私印,是她生母在世时,为她所刻。


    越微霜自幼便带着这块私印,它随她离开兰陵来到陇京,却在那年那日失去踪迹。


    “那日,我遇见你时,你便在寻这块印章,我亦寻了许久。”


    楚寒知摇头,“并未寻到。”


    并非楚寒知捡拾,越微霜蹙眉,或许遗失在宫中某个角落。


    如今她已然出宫,日后无缘入宫,看来这块印章不会再回到她身边了。


    越微霜垂眸,无声叹气,面露低落。


    楚寒知下意识抬头看向屏风,透过屏风,隐约可见窗牖边的书案,他张了张嘴,正欲出声,门外便传来叫嚷声。


    蔡三娘推门而入,玄月紧随其后,被阿姊菊月扯住臂膀,止步于外间。


    蔡三娘神色慌乱,“表兄,你受伤了?!”


    越微霜一惊,快速往后退了两步,离开床榻,远远地站着。


    楚寒知将她的举动尽收眼底,失落地扯了扯嘴角,面无表情地看着进来的蔡三娘。


    蔡三娘疾步行至里间,穿着打扮甚是齐整,“我用完早膳,他们方告诉我,庄内昨夜有刺客,表兄为护四娘而受伤!”


    “表兄,伤在何处?”蔡三娘扫视床榻上的人,自家表兄面色苍白,一脸疲色,她顿时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伤。”楚寒知言简意赅,“这些时日,安心在庄内,莫要随意出门游玩。”


    蔡三娘连连点头,乖巧站好,“我知晓,定不会给表兄招惹麻烦。”


    蔡三娘瞥见屏风边的人,四娘的衣裳倒是齐整,但发丝散落,仅用根碧玉簪子盘起一半,其余发丝皆散落在后背。


    如此装扮,定是匆匆而来。


    蔡三娘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她昨夜醉酒,睡得昏天黑地,不知今夕是何夕,更不知有刺客,但四娘却滴酒未沾,四娘定然知晓昨夜之事。


    蔡三娘缓缓挪步,行至越微霜身侧,“表兄既无大碍,且好生歇息,我与四娘便先出去了。”


    楚寒知看了眼越微霜,过了片刻方点头。


    越微霜脚步微顿,该说的与不该说的,皆已道清诉明,她看了眼楚寒知,回过头来,不再迟疑,大步走向屋外。


    冬日高悬于天际,庭中积雪被清扫干净。


    蔡三娘直接拉着越微霜回了屋子,关上屋门,两人在屋内悄悄说体己话。


    丘三郎从后厨回来,站在廊下,仅见两个女郎的背影,他停顿片刻,转身走进楚寒知的屋子。


    “瞧见越家四娘离去的背影,我便猜到你醒了。”


    丘三郎走上前,撩动衣袍,坐在床榻边的小凳上,“果然如此。”


    楚寒知双眸空洞,有些许发丝散落,脆弱又疲惫。


    丘三郎何时见过这般模样的楚寒知,他沉思片刻,起身踱步到外间,提起炭盆上的铜壶,倒了杯热水。


    丘三郎回身走到楚寒知面前,将热水递给床上之人,漫不经心地开口。


    “越家四娘,听闻你高热不退,急得顾不上梳发,便来为你诊脉开方,我出门为你寻药,亦是她在此处看护你半日。”


    楚寒知闻言,握茶杯的力道一紧,滚烫茶汤溢出些许,滴在虎口处,不多时便红了小块。


    楚寒知抿了口茶,润了润干涩的嗓子,朗声叫道:“瑞叶。”


    瑞叶快速进来,拱手弯腰,“郎君。”


    “拿上我的名帖,去御史大夫府中,请姨父下衙后来此处,我有要紧事与他商议。”楚寒知眯了眯眼,声音低沉,“让姨父日落后再出京,谨慎行事,莫要让旁人发觉。”


    瑞叶领命,当即转身离去。


    丘三郎面露不解,待瑞叶走后,忍不住出声询问,“莫不是你昨日遇袭,牵扯到你姨父?”


    楚寒知摇头,丘三郎越加惊诧,“既非牵扯你姨父,为何着急寻他?”


    他昨日亦醉酒,醒来时已是风平浪静,丘三郎不知前情,委实好奇不已。


    “还是你近日在朝中行事,过于激进,得罪人却不知?有损旁人利益,是以有人遣刺客前来,杀你灭口?”


    丘三郎再次猜测,不等楚寒知回答,他便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你身后乃楚氏,他们若要动手杀你,还需细细掂量,定不敢下杀招。”


    丘三郎还在暗自分析,楚寒知却仰头喝尽杯中水,将茶杯往丘三郎手上一放,扯动被子,缓慢躺下。


    “我需静养,你自便。”


    楚寒知闭眼小睡,中途仅用饭与喝药醒了两回,其余时辰皆闭目而眠。


    楚寒知再次醒来,已是华灯初上,日落西陲。


    丘三郎手捧书卷,坐于床榻边,看得津津有味。


    楚寒知侧眸,瞥见落在屏风上的人影,立即撑床起身。


    丘三郎骇然,连忙扔掉书卷,“你要作甚?莫要扯动伤处。”


    屏风那侧的人,听闻里间的响动,立即起身,快步走到床榻边。


    楚寒知起身而坐,嗓音沙哑,“姨父。”


    此人正是御史大夫李铭,临州李氏嫡支,其妻乃丰州蔡氏贵女,与楚寒知的母亲乃嫡亲姊妹。


    李铭长得严肃板正,颇有威严,丘三郎此前便听闻这位御史大夫,为人处世甚是刚正不阿,行事更是光明磊落。


    丘三郎察言观色,便知他们二人有话要说,寻了个由头从屋内出来。


    “我到了此处,方知你昨夜遇袭。”


    李铭拧眉,打量楚寒知的神色,“伤势如何?可知是何人下手?”


    楚寒知拧眉,沉思片刻,骤然问道:“姨父可知临州李氏族内的李松?”


    “李松?”李铭想了片刻便点头,“他是族中的管事,这两年来,临州往陇京送各色节礼,皆是他跟车护送。”


    “他近日可在陇京?”楚寒知追问。


    “不在。”李铭斩钉截铁,“虽已入腊月,但临州的节礼还在路上,今年又时常下大雪,他们约莫临近小年方抵达都城。”


    楚寒知微微眯眼,同样掷地有声,“可是,儿昨夜在不远处的庄内,瞧见了李松。”


    “当真?”李铭沉声,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许多。


    楚寒知颔首,“虽仅是背影,但儿可以肯定,他定是李松。”


    “去岁腊月,儿去寻姨父,恰逢临州的节礼送进府中,姨父面见李松时,儿亦在旁,李松的相貌与声音,儿皆未忘。”


    李铭是楚寒知的亲姨父,自然知晓楚寒知有过目不忘之能,闻言皱紧眉头。


    “他在何人的庄子?”李铭冷声,“他联合外人对你动手?他应当没那个胆子!”


    楚寒知细细打量李铭的神色,便知晓姨父所言为真,他确实不知李松如今在这座山上。


    既如此,那李家掺和科举之事,便并非姨父授意。


    楚寒知沉思许久,隐去越微霜,只言他无意得知,今年乡试存有舞弊之嫌,目前已知有三方参与其中。


    淄州长孙氏、齐国公府以及临州李氏。


    “姨父应当知晓,兵部右侍郎罗毅,是淄州长孙氏暗插在都城的人。”


    楚寒知定定地直视李铭,沉声道:“昨日,李松与齐国公府的幕僚张韬,皆在罗毅的庄内。”


    李铭面色全黑,既痛心又难以置信,冷声反问,“李松果然与他们同处一室?!”


    楚寒知颔首,李铭深吸气,猛地站起身来,踱步到窗边,双手背于身后。


    夜色深沉,仅廊下的灯火透过窗牖。


    良久,李铭回过身来,“先帝欲改制时,族中便商议趁我还在朝中,在改制之前,举荐族中子弟入朝为官。”


    “奈何,族中年少郎君,皆才貌平平,难当大任,即便入朝,亦难有出头之日,甚至日后惹出大祸,殃及全族。”


    李铭无声叹气,“熟料,族中竟未与我商议,私下行事,惹出这般大的祸事。”


    楚寒知皱紧眉头,在昨日看见李松之前,他从未想过,李氏亦牵扯其中。


    临州李氏有姨父在朝中,且姨父是御史大夫,不足五十还颇得圣人信任,姨父将来还能再往上升迁。


    偏偏,李氏族人暗中行事,一步错便步步错。


    楚寒知正色,“这些年来,姨父在朝中应当知晓圣人的决心,科举之制已实行多年,圣人定不会再改回察举制。”


    “纸包不住火,世上无不透风之墙。眼下仅知这三家参与此事,却不知背后还有多少世家。”


    楚寒知顿了顿,低头看向身上的锦被,“况且,前些时日,都城隐隐有风声,传言有世家在乡试之前,便早早得了试题。”


    楚寒知抬眸,眼神坚定锐利,“此事定会暴露,却是或早或晚。”


    “李氏既牵扯其中……”楚寒知停顿片刻,抿唇沉声,“儿有一计,应能保全李氏全族,但姨夫的官位或许难以保全。”


    李铭并非蠢笨之人,楚寒知并未明言,他便已然猜到楚寒知的计策。


    他踱步回到床榻边,撩袍坐下,在烛光中拧眉沉思,迟迟不语。


    楚寒知亦不逼他,安静如常。


    瑞叶端来晚间的汤药,楚寒知仰头喝完,又吃了晚膳,待屋内再次仅剩他们二人,李铭方缓缓出声。


    “你说的甚有道理。”李铭轻叹,挺直的脊背微微弯曲,仿若眨眼间衰老了十几岁。


    “我明日便派人快马加鞭回临州,让李锲速来陇京见我。”李铭双手紧攥成拳,“李松现下在何处?”


    “仍在罗毅的庄内。”楚寒知快速回道。


    李铭眉头紧皱,“临近年关,他还需送节礼,定不敢在罗家的庄子逗留太久,待他上门,我便将他看押住。”


    有姨父出面,即便李松进入李家宅院后,再未出现,亦不会惹人怀疑。


    既有人证,还差物证。楚寒知锁眉,罗毅的贴身奴仆还关押在后院的地牢内,或许从他们身上,可以寻到物证。


    翌日,李铭还需上朝,天色未亮便动身离去。


    既有越微霜开的退热方子,还有瑞叶从城中请来的大夫,楚寒知沉沉地睡了整夜,天色大亮,他醒来后便觉身子好了许多。


    楚寒知起身,穿好外衣,用过早膳,饮完汤药,抬步便要出门。


    瑞叶见他神色凝重,不敢出声劝阻,只得快快拿来斗篷,跟上自家郎君。


    庭内廊下,越微霜将将出门,准备去后厨看看楚寒知喝的汤药,便听到开门声响。


    回头瞧见身受重伤的楚寒知,衣裳齐整地走出屋子,越微霜皱紧眉头,“楚阿兄要去何处?”


    楚寒知脚步顿住,日光明亮柔和,身穿浅色衣裙的女郎,站在不远处的廊下,面容姣好,神色平静如常。


    似乎,似乎昨日种种皆是他的南柯一梦。


    楚寒知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蜷缩成拳,虚虚地握了握又松开。


    瑞叶踏出屋门,将斗篷披在郎君的身上,看看郎君又看看廊下的女郎,往后退了几步。


    “去后院地牢。”半晌,楚寒知方听到自己微哑的声音。


    越微霜依旧蹙眉,张嘴想要劝阻,然而,话到嘴边却迟迟难以说出口,她抿唇沉默片刻,方道:“楚阿兄伤势未愈,切莫过度操劳。”


    两人隔着长廊,遥遥相望。


    丘三郎立于窗边,将窗外之景尽收眼底,见状轻轻地摇了下头,将手中书卷翻了一页,长长叹气,低声喃喃,“情之一字,愁煞人。”


    温泉池中的锦鲤猛地跃出水面,再重重地跌回池中,“哗啦”水声。


    越微霜回过神来,垂首低眉,稍稍屈膝,朝远处的郎君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楚寒知唇色发白,紧了紧身上的斗篷,亦转身前往后院。


    冬日寒风穿过长廊,越加凛冽寒冷,楚寒知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忍不住回首望去,廊下早已空无一人。


    瑞叶瞧得心疼,迟疑许久,还是开口道:“郎君骤然起热,奴吓得手足无措,万幸四娘子熟背医书,记下药方。”


    “奴去熬药,丘郎君亦去寻缺少的药材,还是四娘子守了郎君许久,直至郎君退热。”


    楚寒知闻言,脸上的寒霜到底消融了些。


    瑞叶轻舒口气,环顾四周,确认周边无人,压低声音小心试探,“若郎君有意,何不请娘子做主?”


    “郎君这些年来是如何过的,娘子皆看在眼里,娘子是郎君的母亲,郎君心里难受,娘子亦心疼。”


    自家郎君沉默不言,瑞叶便越发胆大,直言道:“若知晓郎君的心意,娘子定会为郎君操持。”


    楚寒知步伐稍缓,闷声道:“仅我有意又有何用。”


    瑞叶愕然,自家郎君乃楚氏宗子,更是朝中重臣,深得圣人宠幸。


    郎君自身更是才貌双全,品行高洁,芝兰玉树,陇京城中不知有多少世家贵女,对郎君有意。


    越家四娘子竟对郎君无意?委实怪哉!


    瑞叶亦皱起眉头,越四娘子若是对郎君无意,那此事便难办了。


    难怪越四娘子昨日离开郎君的屋子后,郎君便愁眉不展,整张脸更是冷冰冰的,浑身散发生人勿近的气息。


    “四娘子可知郎君的心意?”瑞叶悄声试探。


    楚寒知点头,瑞叶见状,顿觉愁云罩顶,思索良久方劝慰道:“奴瞧四娘子刚刚的模样,似乎对郎君并非毫无情意。”


    “奴不知如何为官做宰,亦不知如何辅助君王治理天下,却知小娘子若果真对郎君无意,那定避之如蛇蝎,刚刚四娘子可未躲着郎君。”


    瑞叶眼珠一转,“郎君莫急莫慌,过两日奴去寻些话本来,让郎君看看。”


    话本?楚寒知蹙眉,“有用?”


    瑞叶嘿笑两声,“书斋里的话本,写的均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应当有些用处?”


    楚寒知垂眸,脚步不停,行至地牢入口处,方缓缓出声。


    “莫要四处去寻,丘家的书架上,或许会有这些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