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醒了?”


    季路元探臂摸她的额间,


    “嗯,倒是已经退热了。”


    郁棠十分诧异地转了个身,“季昱安, 你怎么会在这里?”


    季路元被她问得扬了扬眉, “你这话说的, 我不在这里谁在这里?”


    他见郁棠仍是呆楞楞地半瞠着目,便又轻笑着垂首蹭了蹭她的鼻尖,“怎么这么惊讶?你方才转醒时没察觉我在吗?”


    郁棠摇了摇头,“没有, 我还以为榻上只有我一个人。”


    这倒是句实话,她与季路元在一床被子里紧.密相.依着贴了太久, 两个人的体温早已融得难以分辨,“还以为身后是你特地给我垫的保暖锦被。”


    季路元闻言笑了笑, 薄唇上移,又在她眼尾亲了一亲, “谁家的锦被能一直这么热着的?阿棠怎么傻乎乎的。”


    “你才是傻子。”郁棠撩着眼皮睨了他一眼, “我睡几日了?”


    季路元道:“今日是第四日, 你若是再不醒来,我都要让十九骑上一匹快马去绑牧达回来了。”


    “……都第四日了?”郁棠讶然瞠目, 随即又黯然地垂下眼睫,“今次都怪我,若不是我突然生了病, 咱们现下早就已经乘船北上了。”


    “你瞧你, ”季路元弓着二指,不轻不重地在她额间敲了一记,“还总是怨怪我听不进去你的话,我的话你又何曾听进去了?”


    他抬手抚上郁棠的后脑, 微微用力,将人更往自己眼前按了按,“从你出宫的第一日我便同你说过了,不需要事事都道歉,况且又不是你自己想要生病的。”


    骨节分明的长指顺势后移,季路元以指作梳,插.入她发间,缓缓梳理着她扭结纠缠的湿濡长发,


    “阿棠,这次实在是辛苦你了。”


    他捧住她的后脑,让她得以完完全全地扬起头来,二人的视线就此胶着,季路元眸色深深,潋滟的桃花眼里含着点殷殷的温情,认真又虔诚地奉上自己的谢意与盛赞。


    “我们阿棠果然好厉害,什么事都做得成。”


    压着一道缝隙的帷帐之外还摆着四五个锃亮的铜火盆,其中雪炭劈啪作响,在这寂寂的暗夜里间或发出不小的动静。


    郁棠莞尔着接受了他的称赞,她弯了弯眼睛,略一思索,很快便稍显艰难地从层叠堆积的三四层锦被之下抽出自己的手臂,款款勾上了季路元的脖颈,


    “季昱安,我们抱抱吧。”


    她拉长了音调同他撒娇,身躯前倾,自顾自地就要往他身上蹭,却不想毛茸茸的发顶堪堪向前移动三分,旋即又被季路元抵着眉心推了回来。


    “抱抱?”


    季路元一反常态地后撤避开她,顿了一顿,又挑着眉头问了她一句,


    “阿棠确定现在就要抱吗?”


    “……确定?”


    他这问题过于奇怪,郁棠不明所以地颦了颦眉,初醒时的某个画面突然极快地在脑子里闪了一下。


    然那画面又着实是闪得过于快了,加之此刻尚是子夜,她又堪堪褪了高热,整个人虽说恢复了清明,较之平日里却还是要迟钝不少。


    是以那点子迟疑便只在嘴边停留了一瞬,郁棠眨了眨眼,顶着额间那个被季世子按出来的红指印,一脸呆愣地点了点头。


    “自然确定啊,我们平日里安寝时不也会如此抱着睡吗?”


    她理直气壮地说完这句话,就见眼前的季世子突然挑了挑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极其倜傥又不正经地愉悦笑了起来。


    “好吧。”


    他蓦地压低了声音,用着沉哑的气声肯定了她的提议。


    “既是阿棠主动要求,那便听阿棠的,我们现在就抱抱。”


    坚实的臂膀随着他渐落的话音徐徐抬起,原本严丝合缝的锦被就此被他动作的手臂顶出个窄窄的缝隙,几缕凉气趁势灌入,惹得郁棠身躯一抖,难以抑制地打了个寒颤。


    “冷……”


    她嘟囔一声,肩膀缩了缩,下意识抬手去紧寝衣的领口。


    纤纤五指搭上脖颈,习惯性地去寻软缎的布料,然指尖在那方寸之地来回摩挲了半晌,指腹触及却只有一片温热的光滑。


    ……嗯?


    郁棠动作一顿,怔愣愣地垂眸瞧瞧自己,再望望身前季路元笑意愈浓的眉眼,终于后知后觉地抓回了点方才脑中飞速逝去的画面。


    她高热昏睡时整夜整夜地发冷汗,季路元为了方便替她擦身,头一夜便除.去了她的寝衣和小.衣;更何况她甫一睁眼时,后背也是同样毫无阻隔地紧.贴.着季路元赤.裸的胸膛。


    如此的彰明较著,她怎的就能神思混沌至此,不过与他一递一回地讲过几句话,就浑然忘记了二人当下的景况呢!


    “季昱安,我觉得……”


    郁棠僵硬地轻咳一声,心底的退堂鼓已然敲得震天响,


    “要不我们还是暂且别抱了?我时下尚未痊愈,当心过了病气给你,再惹得你……哎呀!”


    她忽然软软地叫了一声,以胶投漆般被季世子面对面地按进了坚实的怀抱里。


    季世子有着一副半点挑不出毛病的身架子,肩宽腰窄双腿修长,浑身上下都覆盖着一层薄而均匀的遒劲肌肉,平日里掩在衣衫下或许瞧不出来,可只要实打实地碰上一碰,便能轻易发觉那谡谡的肌理下隐藏的是何种卓绝的挺拔矫健。


    现如今,作为当下‘实打实碰上一碰’的局中人,郁棠那一身细皮嫩.肉几乎应时便被他撞得泛了疼。


    “季昱安!”


    她恼羞成怒地抬眼瞪他,明明是个柳眉倒竖的忿忿姿态,然因眼波溶溶转盼流光,晶亮眼眸反倒更像是含着些含羞嗔怪的氤氲春水,没有半分威慑之力。


    “你,你硌.疼我了!”


    季世子本性里的恶劣就在此时完完全全地显露了出来,他坏心地挪了挪双.腿,察觉到郁棠受惊一般陡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沉声笑了笑,故意使坏地问她,


    “哪里将你硌.疼了?”


    他动动肩膀,“这里?”


    再动动腰.胯,“还是这里?”


    竹骨扇也像被唤醒似的气势汹汹地抬了抬头,“亦或是这……”


    郁棠随手抓过一旁的干帕子,囫囵扔到了季路元脸上。


    季世子不闪不躲,任由那绸制的锦帕不偏不倚地盖住他的半张脸,昏黄的烛火飘忽晃动,就此将一片朦胧旖旎的氤氲光晕尽数投在了他显露在外的挺直鼻梁与形状姣好的浅色薄唇上。


    杏红的流苏款款垂落,似遮非遮地掩着他那张冷□□致的俊俏面皮,红白交织糜.糜.艳艳,合着软枕边披散的如水墨发,恍惚间竟将他衬托得一如志怪话本里扇惑人心的妖冶山魈,轻而易举便能勾人心魄。


    偏生那撩.人心弦的山魈无知无觉,仍在喋喋不休地持续犯着浑,


    “怎么了?不是阿棠自己要求的吗?要按照我们平日里安寝时的那种抱法,好好地与我抱上一……”


    郁棠攀住他的肩头,蜻蜓点水般在他喉间的凸.起上吻了一下。


    季路元瞬间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郁棠便也安安静静地候着他的反应,瞧着他身躯立时僵硬,手臂像个傻子似的抬起又落,落下又抬,最终握住锦帕的一角团成一团,泄愤一般猛地攥紧在了掌心里。


    “……郁棠。”


    季路元垂首敛目,黑黢黢的眸子里不再是清贵温煦的轻松笑意,反倒沉沉黝黯,隐隐闪着些贪婪凶猛的掠夺光芒。


    “你得明白一件事,我在你面前可一贯没什么自制力。”


    他当真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自诩得心应手地与她逗乐,却不想他二人之间本就是卵石不敌,郁棠只需轻飘飘地来上这么一下,他那股子游刃有余的浪荡劲便会一如熊熊野火迎风燎原,转眼焚得渣都不剩。


    “你的病还未好利索,眼下还不是时候,需得再等等。”


    他极度克制又恶狠狠地道:


    “所以你自觉一点,别招.惹我。”


    郁棠暗戳戳地翻了他一记白眼,心道若是论起倒打一耙,他季某人在大勰认第二,必然无人能认第一。


    面上倒是乖巧地‘哦’了一声,银白的牙尖随即亮出来,又不轻不重地磨了磨他的耳垂。


    “季昱安。”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此时莫名其妙地生出此等惹.火挑衅的大胆行径,或许是静谧的暗夜给了她胡作非为的资本和勇气,又或许是方才季路元的那句‘需得再等等’激得她果断抛弃了先前所有的犹豫与顾虑。


    郁棠神色平静地直视着季路元,手指伸出去,轻轻抚了抚他因为极度忍耐而泛起绯色的纤薄眼皮。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他们似乎始终都在错误地等待着某个完美的时机,等到离宫,等到解毒,等到上一辈恩怨事了,等到她身体康复回归平卢,等到他二人面前再无阻碍……


    此时此刻,她却突然不愿再等下去了。她想,就选现在吧,就在这里吧,大不了由她来主动,总归着季世子看似杀伐果断恣睢不羁,实则却是怂得要命,关键的时候总要她来推着走。


    “确实是我说要抱的,”郁棠又轻又缓地开了口,“所以我们继续抱啊。”


    “……阿棠。”


    季路元的额角与某处同时应景地跳了一跳,他闭了闭眼,几乎是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


    “你确定,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郁棠伸手推他,“不抱算了,你放开我,我要去外头喝唔……”


    话未说完,季路元已经一个翻身,擒住她的双手拉过头顶,又凶又急地亲了下来。


    如同一匹被饲养着的狼,欣喜若狂地接住主人扔来的骨头,他反客为主,再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渴望,饥渴又迫不及待地啄着她的唇角,甚至睚眦必报地露出牙尖,自她的耳垂一路啃.咬.向.下。


    细小的齿.痕像是拔营行军中的显眼信幡,伴着唇.舌一往无前挞伐前进的勇猛征程,招摇又盛气凌人地耀武扬威。


    信幡很快蔓延至浅粉的膝.头,郁棠被他荒唐的意图惊得一抖,抬脚就要踹他的肩膀。


    “季昱安!你不会是要……”


    季路元含含糊糊地应了她一声,“我没轻没重的,手里一时又没有膏脂,先……,不然我怕你会疼。”


    “不行!”


    郁棠几乎是薅着他的头发要将他拽起来,


    “我不需要!你轻一点不就好嗯……”


    她说不下去了,极善倍道而进的季世子已经将信幡放到了从未到过的位置。


    浅浅的水声和微妙的吞咽之声相互奏响,郁棠不住颤抖,她不敢再看,只得难耐地抬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阿棠。”


    季路元冷不防出声喊她,声音从下头传过来,闷沉沉地不大真切。


    “做,做什么?”


    郁棠顺势低眸,看着谪仙似的季世子顶着唇边两抹晶亮的水渍,极其记仇又小心眼儿地开口问她,


    “这一次,有感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