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儿到底得了什么病?”
在杨屈的追问下,沈钦钦信口胡诌,“此事还要从小姐八岁那年说起,小姐身体孱弱,患有心疾,有次发病险些丧命,是一位道士救了小姐……道士离开前还预言小姐出嫁前还会有一劫,且更加凶险。”
杨屈抬手打断沈钦钦的话,狐疑道:“我记得蓉儿说过她从小身体壮如牛,一顿饭能吃三海碗,连风寒都没得过,怎么到你口中就变成孱弱多病了?”
沈钦钦一点不慌,答道:“那是因为那场大病令小姐差点烧坏脑子,忘记了许多事,自那以后小姐才奇迹般的壮实起来,正因如此,大家才未把道士的预言放在心上。”
杨屈半信半疑。
沈钦钦忽然双手捂住脸,悲痛道:“谁知在距出嫁只剩三日时,小姐突然又发了病,大夫都说束手无策,让准备后事了。”
杨屈沉默片刻,据他所知面前这个小丫鬟才进陈府不久,虽不知陈蓉为何信任她让她送信,但若真如她所说陈蓉命不久矣,也该让小晴来才对。
莫非她是陈员外派来考验自己的?
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能够娶陈蓉最后的机会,杨屈原本不安的心情忽然变得明朗起来,神色顿时变得更加沉痛。
“不,不会的,蓉儿那么善良,上天不会这样不公的……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那位道士呢?”
“道士神算,已经赶到陈府,也有办法救小姐,只是……”沈钦钦欲言又止,一副不忍开口的模样。
杨屈立刻上前一步,催促道:“你快说到底怎样才能救蓉儿,如果我能帮上哪怕一点忙,就算搭上性命我也心甘情愿。”
沈钦钦抬起脸,满脸感动,“道士说只有以至亲至爱之人的心头血为药引方有一线生机,但这等阴阳逆转的做法有违天道,对献血之人为大凶,像老爷夫人这般年纪,很可能断送性命。”
杨屈当即激动道:“我愿意,你快带我去救蓉儿!”
鱼儿上钩,沈钦钦废话不多说,严肃道:“先不说我家老爷并不信任公子,小姐定不愿意公子冒险,所以这件事只能由我们偷偷进行,倘若公子真的愿意,便在今夜子时到陈府后门来,奴婢会接应你,倘若公子真能救得小姐,便万事大吉。”
“好,我定会准时赶到。”
“那奴婢便先回去准备了。”
沈钦钦穿过两条巷子,林霄已经将陈蓉带到马车上等她,她一上车就启程回陈府。
途中,沈钦钦在陈蓉愤怒含恨的注视下解释了自己这样做的目的。
“奴婢相信世上大多是父母都希望子女过得好,倘若杨公子真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小姐性命,想必老爷也不会非得逼小姐私奔才肯作罢。”
“既然小姐有勇气和魄力敢私奔,何不将这股力量用在说服老爷身上?您说服老爷以这次考验为赌,倘若杨公子通过考验,你们名正言顺在一起,反之,您便在三日后心甘情愿出嫁。”
“当然,如果小姐赢了之后老爷出尔反尔的话,奴婢便与林霄哥一起帮您逃婚,如何?”
“您若同意,便眨一下眼睛?”
不出意外的,陈蓉眨了下眼睛。沈钦钦立刻朝车厢外驾马的林霄道:“林霄哥,小姐同意了!”
陈蓉:难道我还能一直不眨眼睛吗?
林霄不知道沈钦钦的小心机,闻言便给陈蓉解了穴道:“如果小姐对杨公子有信心,也不差再多等这一两日不是吗?在下以性命担保,绝不会做对小姐不利之事。”
事已至此,陈蓉根本无力反抗,只恨自己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轻易雇了林霄这个多管闲事的神经病,更恨自己救了沈钦钦这个白眼狼。
陈蓉没想到的是,说服父亲跟她打赌之事意外的顺利,父亲答应她,只要杨屈通过考验,他亲自去她未婚夫家登门道歉,帮她悔婚,然后让她光明正大嫁给杨屈。
陈蓉知道父亲一向重信誉,有了这番承诺,她原本阴郁忐忑的心情立刻变成期待兴奋,因为她从未怀疑过杨屈对她的感情。
*
这晚子时,沈钦钦如约将杨屈从后门接进陈府,一路躲避丫鬟护卫来到芙蓉院。
她先将杨屈带到陈蓉房间,杨屈看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陈蓉,又是痛哭又是说情话,表现得伤心欲绝。
眼看着陈蓉眼角湿润,快要装不下去,沈钦钦立刻挡住杨屈的视线。
“道长已在隔壁房间等公子,公子去吧。”
“蓉儿,你千万不要有事,就算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着。”杨屈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颇有为爱赴死的痴情气场。
沈钦钦看了眼已经睁眼泪流满面的陈蓉,然后跟去隔壁,杨屈已经跟道长搭上话。
“贫道道名爱真,这位福主可想好了,愿意为陈小姐冒险?”
杨屈点头,“就算只有一丝希望,我也愿意为蓉儿付出性命,请爱真道长施法吧。”
仙风道骨的白胡子道长甩了甩手中浮尘,目光划过杨屈身后的沈钦钦,指向屋内的高架单人床,“请福主喝了桌上的药,然后躺上去吧。”
杨屈端起碗时犹豫了片刻,转头朝沈钦钦道:“我已让两位信得过的友人等在外面,倘若我没熬过去,请务必将尸体运出去交给他们,他们会秘密处理,定不会损害陈府名誉。”
言外之意就是,倘若他真的死了,至少有两个人知道他是在陈府死的。
看来他很担心这是陈员外故意设计的圈套,提早为自己安排了保障。
沈钦钦心中哂笑,面上郑重点头,并安慰道:“道长道法高深,定会全力保住公子性命。”
杨屈将药一饮而尽,然后躺到单人床上,“请道长开始吧。”
道长走到床边,道:“方才你喝的是蒙汗药,我会在你昏过去后再动手,以免让你承受取血之痛。”
“多谢道长费心。”
话音刚落杨屈就感到一阵眩晕,很快便昏死过去。
道长用手里的浮尘末端戳了戳杨屈,确定他已经不省人事后,抬头问沈钦钦,“你真有把握?”
这位道长可不就是林霄易容假扮的。
只可惜白天的时候沈钦钦跟陈员外秘密交谈时他不在场,沈钦钦又故意卖关子不肯说,所以他到现在也不知具体计划是什么。
沈钦钦笑了笑,“陈员外都同意了,自然把握十足,我们且等着看吧。”
一等就是两个时辰,眼看天都快亮了。
两人正趴在桌子上打盹儿,隔壁忽然响起陈蓉歇斯底里的喊声,将两人惊醒。
迷迷糊糊的对视一眼,沈钦钦噗嗤一笑,“你胡子掉了。”
林霄下意识抬手摸了摸下巴,察觉到一股湿意,这才知胡子是被自己口水浸掉的,不禁有些羞恼。
“这次事出紧急,我没有充分时间准备,否则以我真实的易容技术,就算把脸泡在水里一个时辰也不会露馅的。”
沈钦钦:……谁质疑你技术了?脑回路这样清奇的吗?
沈钦钦一时无语,扭头看向外面天色,“貌似效率有点低哦。”
陈员外那边怎么还没有动静,到底行不行啊?
忽然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沈钦钦回头一看,林霄正弯腰站在距离自己半臂远的位置,瞪着一双眼皮老化但眼球十分明亮的眼睛逼视着她。
他愤愤道:“现在不相信也没有关系,早晚有一天我会精炼到任何人都认不出我,让你心服口服。”
沈钦钦:……
林霄放下狠话后又坐了回去,这才道:“看来陈蓉已经沉不住气了,蒙汗药药效也快过去,你们到底行不行?”
沈钦钦眼眸一眯,语气危险,“我行不行?呵,男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林霄:??
沈钦钦:……戏精可能是一种病,会传染的那种。
上一秒霸总上身,下一秒挠头傻乐,沈钦钦补救道:“呵呵呵,不好意思我刚才嘴瓢了有点胡言乱语。”
林霄:……这姑娘是不是最近洗衣服太多,脑子进水了?
就在此时,隔壁响起陈员外的怒喝。
“蠢货,为了一个无才无德的混蛋要死要活的,你不要脸陈府还要脸!”
沈钦钦与林霄对视一眼,立刻出门查看情况。
此时陈蓉已被赵姨娘搂在怀里安抚着,不再大喊大闹,只低低地哭。
“姨娘,爹爹杀了屈哥哥呜呜呜。”
赵姨娘轻捂陈蓉的嘴,“别胡说,你爹又不是土匪歹徒,怎会杀人?”
陈员外冷哼一声,“大概在她心里,世上只有杨屈一个好人,却不知自己愚蠢至极,哪天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陈蓉抬起头,因父亲的冷淡而有些怯懦,弱弱地问,“爹爹真的没有伤害屈哥哥,那为何这么久……”
陈员外冷笑,“他所做那些脏事,何需我动手?官府便不能放过他。”
陈蓉闻言一惊,“爹爹这是何意?”
陈员外大抵是对女儿失望至极,懒得和她多说,便挥了挥手,“待明日公堂审问,你自己听去就知道了。”说完甩袖离去。
随着陈员外离开,两个小厮也将尚未苏醒的杨屈抬走,显然要去送官。
林霄站在沈钦钦身后,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情况?”
沈钦钦这才向他坦白,“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考验什么真心,而是声东击西……杨屈有魄力胆识拿性命冒险,他的父母却没有,所以我建议陈员外从他父母下手,看来是有结果了。”
林霄惊讶,不禁暗道一句这丫头果然鸡贼,然后追问道:“什么结果?”
沈钦钦耸耸肩,“明天堂审就知道了。”
翌日堂审旁听,他们才知出卖杨屈的并非其父母,而是他姨母,事情真相更是令人咂舌。
原来杨屈读书时曾与富人同窗进赌场输了不少银子,因家境贫寒又放不下面子,他求上高嫁临城的姨母方氏。
奈何方氏心术不正,见杨屈容貌不错,便撺掇他勾搭富家千金,而杨屈早就过够了穷日子,便与方氏一拍即合。
在两人的精心策划之下,陈蓉轻易就上钩了。
不料陈员外见多识广,一眼看出杨屈不像好人,很快给陈蓉定了亲事。
方氏为人圆滑谨慎,不想得罪陈家,于是劝杨屈另寻目标,不料杨屈闷声干大事,竟然借黑钱意图贿、赂京城考官,结果连考官的人影都没见到,反而被贼偷了银子欠下一屁股债。
杨屈自知考不中,便自导自演了一出病急错考的戏码,还打算利用苦肉计骗得陈蓉与他私奔。
方氏担心东窗事发被陈家报复,于是早早与杨屈一刀两断,不料昨日官府的人找上门,一番威慑之下,她很快全盘托出。
“求大人明鉴,民妇只想为外甥谋个好亲事让他懂事上进,绝对没有掺和他贿、赂考官一事。”
当今圣上乃明君,一心求贤,对贿、赂考官零容忍,经过数日调查,证实方氏所言属实,杨屈被判杖刑六十,加役流,方氏知情不报,杖责三十,并剥夺三代科举资格。
与此同时,陈蓉已经嫁做人妇,安安分分地做着新媳妇,因心中有愧,对夫君体贴小心,所幸其夫君是个忠厚老实人,两人举案齐眉,婚后生活还算和谐。
直到有了孩子,陈蓉也终于放下心结,回家跟父亲磕头道歉,父女感情恢复如初,陈蓉与夫君感情也越发深厚,白头偕老,余生顺遂。
当然这都是后话。
话说沈钦钦将心如死灰的陈蓉送上花轿后便与阁主一起回了秀林山庄,高高兴兴领了奖金百两和金镯子一对,简直乐得合不拢嘴。
为了早日脱贫致富,她迫不及待地跟万事屋静静姐要下一个任务,却被告知明日高堂主生日,全阁放假三天,不理任何事物。
沈钦钦:“我愿意放弃假期,主动加班?”
静静姐啪地关紧窗户缝,在里头落了锁,语气非常平和道:“不好意思我不加班,你可以试试其他途径能不能接到任务。”
沈钦钦:听她这话八成是不能的。
一阵寂静后,就在沈钦钦考虑要不要买些红糖糍粑走走后门时,窗口内传来静静姐的催促声。
“要是没别的事你就走吧,我害怕见人的,你走了我才能走,还有,我急着回家相亲,劳烦快点。”
沈钦钦:……连同事你都怕见,还怎么相亲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