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脸虽然变了,但您的身高肤色,手掌大小和手腕上的痣,甚至耳朵轮廓,与红衣一模一样……”
沈钦钦细数着自己的依据。
许仙的表情也从高冷拒认渐渐转为震撼受挫,乃至一丝丝惊恐。
“你,你别说了。”
沈钦钦所说的每一个破绽对许仙来说都无异于嘲笑贬低,像是在说“易容术和演技都这么差还敢出来丢人现眼,真是笑死个人”,“没用的东西就在家里躲着好了”。
心中羞愤交加,只觉每处被点到的位置都在发烫。
“我不是你说的什么阁主,你认错了!”像是受了很大刺激,他大吼一声便从轮椅上站起来跑走了。
沈钦钦愣了愣,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感觉就像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儿正开开心心地在花园里自娱自乐,忽然出现一个无聊透顶、面带邪|恶笑容的大人抢走了小孩儿手里的糖果,小孩儿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含泪跑开。
而她就是那个讨厌的大人……
沈钦钦:嘶,这比喻用在老板身上好像不太对劲儿……但是莫名有点爽?
“妈呀,许公子咋会跑了?!”
沈钦钦扭头便见一个端着脸盆的小丫鬟目瞪口呆地站在墙隅处,应当是负责照顾许仙起居的,看起来有点呆。
沈钦钦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试探性道:“你看错了,刚才跑的不是许公子。”
“啊?哦。”小丫鬟毫无怀疑,还松了口气,也没追问跑的人是谁,“对了,秦雪姐和秦霜姐在找姑娘您呢,看着挺急,姑娘快去瞧瞧吧。”
沈钦钦眨了眨眼,随即笑着应声,“好的,我马上去。”
她走出去不远,就听不到铜盆砸落在地的声音,以及小丫鬟惊声尖叫,“不好啦,许公子被人偷走啦——”
“……”这孩子确实有点呆。
沈钦钦没走多久便遇到秦雪秦霜二人,皆是一副想把她绑起来的表情。
“老爷有事要见姑娘,请随我们去前厅吧?”
沈钦钦没有拒绝的权力,“好的。”
沈钦钦赶到的时候,屋里不止有王老爷,还有刚刚跑不见的……许仙。
沈钦钦:老板不想掉马,就随他吧。
许仙看见沈钦钦没有继续纠缠拆穿自己身份,顿时松了口气。
王老爷道:“午后我们出发前往北阳城方向,正好途经秀林山庄,方才鄙人与许公子商量,索性顺路将姑娘带回去,姑娘意下如何?”
沈钦钦瞥了眼老板,后者一脸冷漠,恢复如初。
沈钦钦点头,“多谢王老爷,和许公子。”
名震一方的喻家养出来的家生子奴婢,竟然只知口头道谢而不知行礼?王老爷眸光微闪,没有当场戳穿。
“还不知姑娘芳名?”即刻派人去山庄打听,半路便可得到答案,倘若她真是瞎掰,也好在路上解决了。
沈钦钦脱口而出,“法海。”
王老爷:嗯?
许仙:?
沈钦钦:“咳,花,花海,抱歉,我一着急就带有点口音。”
“……”
午饭后就开始准备出发,大概是考虑到许仙的轮椅,他自己单独一辆马车。
上车前,沈钦钦趁没人注意走到他跟前,“多谢许公子替我在王老爷面前美言……但是我还有任务要做,就这么回山庄是不是不太好?”
许仙并没因沈钦钦配合表演而心情好转,漠然道:“花姑娘要做什么与在下有何干系?”
沈·花姑娘·钦钦:OK。
老板都不在乎项目完成与否,她还追什么进度。
跟着老板一起摆烂它不香吗?
沈钦钦潇洒转身,登上指定马车,掀开帘子看见里面的人差点崴脚一头栽下去。
这不是神婆子么!
好在之前见面时比较狼狈,此刻打扮的干净利落,神婆子竟然没有认出她来。
“啧,看着挺毛顺的姑娘怎么笨手笨脚的,快坐好。”
“哦。”
一行四辆马车出发,队伍前后还跟着货车和镖局人,任谁看都是普通运货商队。
路过关卡时有官兵检查,因认得王老爷,只象征性地将每辆货车都掀开看了看,“哟,全是面粉啊,王老爷又要去哪里行善了?”
王老爷低调笑笑,“去北面进货,路上看看哪里需要便放哪里。”
官兵与周围百姓均点头赞颂王老爷品德。
“放行,王老爷一路平安。”
车队很快顺利通过关卡,得赞赏声一片。
众人怎会知道,其实这批面粉里头掺了些不好的东西,王老爷此去也并非行善。
他想要做的事,如果成了,恐怕用过去几十年行善所积的德来偿还他的罪孽都无法抵消。
*
车队彻夜赶路,第二日午时已经路程过半。
“前面有家客栈,大家吃点热乎的,歇歇脚,半个时辰后出发。”
王老爷下马车时得手下私语。
“秀林山庄确实有位叫花海的丫鬟,于五日前失踪。”
王老爷不动声色地往后方看了眼,“可查到许仙有何可疑之处?”
手下答:“商号是真的,有几家与他合作过,无不赞其信誉极佳,老爷可对此人放心。”
“嗯,去吧。”见过人性最低处的人,如何对旁人放心?
吃饭时男女分桌,沈钦钦一边低头扒饭,一边听秦雪秦霜八卦神婆子遇到的奇葩雇主。
三人在车上就聊熟了,神婆子自然不吝说些乐子。
“奥呦你还别说,老身配药这么多年,啥子人没见过,却有一回把我弄傻了……夫妻俩成婚十年无子,我的药给吃了,针也扎了,结果一年多还没怀上,我差点自摘招牌。”
“可老身这么多年从未失手过,对自己的能力多少有点信心,我就寻思着也问题不是出在我这……我也是为了夫妻俩好,便臊着脸臊问他们房事。”
“你们猜怎么着,那俩傻货成婚十年竟然没行房过,都不知是咋一回事……哎呦可把我愁的哟,当时老身年纪也不大,但到底成了婚,还能怎么着,厚着脸皮教呗。”
秦雪秦霜都是未出阁的黄花姑娘,听到这难免害臊,却也没叫停,暗搓搓示意神婆子多说些类似故事。
起初沈钦钦也听得兴起,但神婆子顾及着脸面,总是点到为止,逗逗秦雪秦霜还成,对见识甚广的她来说却连开胃小菜都称不上。
渐渐地她就开始走神了,开始思考回山庄后如何换个靠谱的师父。
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事找老板最好解决,老板嘛,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决定小职员的职场生涯是苦是乐。
但现在最难办的是老板也不太着调,她还把人惹生气了,想要弥补都没有机会和时间。
“哎。”沈钦钦无意识地叹了口气。
正乐得高兴的三人笑容一顿,都觉得这个死气沉沉的小姑娘扫兴,默契地同时白了她一眼,然后继续谈笑。
沈钦钦:不是我被孤立,而是我没心情融入她们,打工人绝不吃工作以外的苦!
就在大家吃饱歇足准备上路时,门口忽然来人喊道:“前面四方路右岔道有地方塌方,这两日怕是都没法走了,诸位赶路注意换条路走。”
“多谢提醒!”
“我就说今早右眼皮直跳,幸亏没急着走,真是吓人……”
原本气氛有些沉闷的客栈大堂瞬间热闹起来。
不多时,王老爷那边派人来给沈钦钦传话,“老爷有急事耽误不得,让小的来问一声,可否请花姑娘先与咱们到北阳去,等回来再送您回家?”
沈钦钦眼眸微瞪,心中惊喜大乐,“你的意思是我和你们一起去黑水寨?”
有机会巴结老板,争取换岗位了?!
没等传话的人回答,只听“吧嗒”两声,神婆子手里的筷子掉落在桌上。
“你,你说我们要去哪?黑水寨?土匪窝?”
秦雪秦霜暗道坏了,立马补救道:“不是,不是去黑水寨,就是离得近而已,花姑娘顺口就说了,对吧?”
沈钦钦:讲真,能不能别叫花姑娘?我叫沈花海啊。
沈钦钦:“对,我就是随口一说,别的地方我也不知道啊。”
神婆子是个精的,面上半信半疑,其实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跑路,上路后一会儿说肚子疼,一会儿头疼的,非要停车看大夫。
神婆子是进入黑水寨的凭据,王老爷多数时候顺着她,给她找大夫,却也派人把她盯得紧。
眼看着就快到黑水寨地界,神婆子急了。
“不行了我中风了,你们看我这手抖的,可扎不了针,许公子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把药方给你,你拿回去给你娘吃几副,要是半年怀不上再找我,我退你钱,再找人替我扎针,你看成不?”
最初讲的是王老爷与许仙是朋友,免费让他们打车,神婆子觉得跟富商同行能舒服点,说不定还能攀上关系,便没多嘴。
谁知竟然被人骗上了贼船?
神婆子:不,应该是送命船。
黑水寨大夫人的事她早就听说了,这几年她隐藏踪迹,不敢高调,八成原因是在躲他们。
就算是有把握让大夫人怀孕,她也不想去,黑水寨这么些不知染上了多少血债,大夫人不孕准是报应,她可不敢跟老天爷对着干。
这时候却轮不上许仙做决定了。
王老爷耐心耗尽,直接威胁道:“你便是瘫了病死了也得跟我走这一趟!我没想害你,你可别自个儿找不痛快!”
神婆子瞧见王老爷护卫手里半出鞘的刀,不敢吭声了,只一双眼满含幽怨痛恨地去瞪许仙。
许仙眼观鼻鼻观心,无动于衷。
沈钦钦不禁想起景元说过,他们真正的任务是潜入黑水寨帮助官府,而王老爷打算攻□□水寨报仇。
所以阁主故意接近王老爷,也是为了帮助官府,打算借用王老爷的兵力增加胜算?
她和景元接这任务也是为了和阁主里应外合?
可若真是这样,阁主又为何不肯承认身份呢?
就在沈钦钦百思不得其解时,意外发生了。
这日正巧下雨,在距离黑水寨只有十里路时,神婆子发了疯似地冲出马车要跑,被护卫抓回来后忽然倒地抽搐。
神婆子真的中风了,险些丧命。
王老爷却没有因此改变行程,而是找了个替身直奔黑水寨。
黑水寨早已派人等在山下,毫无怀疑地将人带上山,还顺带将王老爷的几车面粉给抢了回去。
王老爷站在山下阴沉地盯着山寨方向。
“爹,娘,珊儿,我马上就能替你们报仇了……这些畜生,一个都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