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身上的伤口被人处理过，已不似密道时那般疼，傅颂言抬手，捏着寿阳公主的手腕把她的手拿走。
——錾金护甲工艺繁琐，刮在她脸上着实疼。
“殿下，您想听什么？”
傅颂言虚弱道，“我坠下之后便昏迷不醒，若不是被殿下弄醒，只怕这会儿还在昏睡。”
“我昏睡了一路，又怎会知晓密道之中发生了什么？”
“阿颂，你少哄我。”
寿阳公主媚眼如丝，“本宫昨夜虽未身临其境，可底下的人告诉我，衡儿回营地时身上衣衫不整，连衣袖都被人撕了去。”
“衡儿武功高强，又素来注重仪表，谁能将他的衣服撕了去？”
说话间，寿阳公主从傅颂言掌心中抽出手，手指缓缓下滑。
傅颂言眼皮一跳，伸手去抓她的手，但毕竟受了伤，动作不及正常人灵敏，她的动作扑了空，寿阳公主的手抵在她腰间缠着的绷带处，隔着衣料轻轻一戳，痛感传来，她嘴里不由自主溢出一声呻/吟。
寿阳公主收了手，眉眼弯弯笑起来，“倒是你，阿颂，你身上的伤是谁处理的？”
“不要告诉是你自己，你有多怕疼，我比你更清楚，你能忍着疼给自己接骨？忍着疼把血肉里的沙粒剔出来？”
“你身上的伤，必是衡儿给你处理的。”
寿阳公主瞧了一眼低头垂眸侍立在一旁的玉奴，眼底笑意更深，“玉奴是个好孩子，心思缜密，一心为你，在本宫过来之前便将你身上的痕迹清理干净，可惜她忘了，你怕疼。”
玉奴手指微微一紧。
寿阳公主收回视线，曲起手指抚弄傅颂言的脸，“阿颂，告诉本宫，密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可是我们扳倒太子最好的机会。”
“.......”
也不知该夸这位公主殿下是聪明还是不聪明。
说她聪明吧，她能从细枝末节推断出密道里的事情，说她不聪明吧，她与太子不和天下皆知，作为她的狗腿子的她的话，天子怎么可能信？
“天下谁人不知，我是殿下的人，更是九皇子的舅舅？”
傅颂言叹了一声，拿掉寿阳公主的手，“而殿下与太子失和，扶持九皇子的事情更非秘密，由我揭露太子行为不端，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一场构陷。”
寿阳公主长眉微蹙。
傅颂言继续道，“至于殿下，只怕此时比太子更危险。”
“殿下昨夜派卫珂去做什么？”
“柯儿？”
寿阳公主眸光微闪，“不过是替本宫取些东西罢了，怎么，这等小事也会被人记挂？”
傅颂言眼皮微抬，“卫珂昨夜出现在玉龙潭，身受重伤，被禁卫军追捕，若不是我支开禁卫军，只怕他早已被禁卫军逮捕。”
“他受伤了？”
寿阳公主动作微微一顿，凤目抬了起来。
“殿下难道不知？”
傅颂言微挑眉，“卫珂虽逃出生天，但已被人抓到把柄，若裴衡遣猎犬来追，必能追到殿下这里，到那时，殿下便是谋害太子的凶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这不可能。”
寿阳公主脸色微变，“本宫只让他取些本宫常吃得药丸，根本不曾指派他杀人，这必是太子在栽赃陷害！”
“阿颂，你时常劝本宫得饶人处且饶人，莫与太子争锋，本宫倒想饶他，可他呢？却处处置本宫于死地！”
“阿颂，本宫不能坐以待毙，柯儿更不能死。”
寿阳公主眸色骤冷。
傅颂言也知道寿阳公主不能坐以待毙。
如同裴衡与太子，她与寿阳公主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若在这个时候退让，任由太子把脏水泼在寿阳公主身上，她估计比书中原主更早上西天。
“卫柯昨夜可曾回来？”
傅颂言道，“若是回来了，劳烦殿下遣人将他的东西处理一下，免得被猎犬闻着味道找过来。”
“这倒不曾。”
寿阳公主摇头，后知后觉问道，“柯儿伤得重么？”
傅颂言道，“不重，暂时死不了。”
“那便好。”
寿阳公主松了一口气。
“幸好他警觉，不曾回殿下这里，若是不然，只怕殿下不好交代。”
傅颂言道。
“本宫养他多年，他若连这点警觉都没有，又如何替本宫做事？”
寿阳公主下巴微抬。
傅颂言忍俊不禁，“是，都是殿下调，教得好。”
“那当然。”
寿阳公主轻笑，“柯儿不曾回本宫这里，太子的独角戏怕是唱不下去，阿颂，你说本宫要不要推他一把？也好让本宫的皇兄瞧瞧，他这位废物太子究竟是何成色。”
傅颂言眸色微沉。
若是在以前，她必会劝阻寿阳公主不要对太子下手，可自从在密室里听到太子的那些话后，她便不想劝了。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的确难当国之储君。
如今的天子虽不是什么圣明天子，但也非昏聩之君，天子仁厚，看重亲情，要不然也不会把唯一的皇妹纵得能与东宫太子分厅抗衡。
可惜太子只继承了天子一半的仁厚，表面仁厚，实则阴险狡诈，连自己的父亲都想加害。
这样的太子，值得裴衡热血相酬么？
——很显然，不值得。
可惜原书中的裴衡不知道，为这样的一个人与寿阳公主决裂，为这样的人对峙天子，后来寿阳公主一杯毒酒自证清白，天子深受打击，一病不起，没过多久也撒手西去......等等！现在的太子并没有死，只是以自己为局设计寿阳公主，可书中的太子却是的的确确死了的，否则裴衡不会那么丧心病狂，逼死公主甚至逼死天子。
傅颂言眼皮狠狠一跳，恍惚间仿佛想到了什么，但那个想法太荒唐也太匪夷所思，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她根本不敢宣出口。
但这个想法也让她从必死的结局中看到一丝希望，她与裴衡不死不休的局面，或许会因为这个疯狂荒唐的想法而改写。
“殿下，此事需从长计议。”
傅颂言斩钉截铁，“陛下最重亲情，最不愿看到的便是殿下与太子闹到刀剑相抵的那一步。”
“若殿下此时对太子落井下石，陛下虽嘴上不会说什么，但心里必然失望，长此以往，陛下心中的天平便会偏向太子殿下。”
“殿下何必做这种得不偿失之事？”
傅颂言道，“殿下不如装一装宽容大度，叫让陛下刮目相看，也叫陛下知晓太子的无理取闹。”
“更重要的是，让裴家知道您只是不喜太子为太子，而非要太子的性命。”
“宽容大度？”
傅颂言甚少有这种果决干脆的模样，寿阳公主微微一怔。
“本宫明白了，本宫会是一个宽厚仁和的好姑母。”
很快，她笑了起来，妩媚眸光轻闪，“阿颂，你好好养伤，这几日本宫不会再来烦你了。”
“多谢殿□□恤。”
身上有伤，傅颂言着玉奴送走寿阳公主。
寿阳公主的身影消失在宫苑处，傅颂言这才松了一口气。
——裴家手握重兵，寿阳公主拿什么跟裴家争？
靠天子的宠爱吗？别开玩笑了，书中的天子极有可能是被裴衡逼死的，天子尚且如此，寿阳公主又能得什么好下场？
倒不如退让一步，废太子之事由裴家提及。
——她不信裴衡容得下连亲爹都能狠心下手的太子。
心里这般想着，傅颂言开始安心养伤，晚间长姐来了一趟，送来不少人参灵芝并滋补之物，她挑些品相上佳的让玉奴给裴衡送过去，想着她的东西裴衡虽看不上，但毕竟救她一命，她得表示一二。
但这么一送，却送出不少风波来，她包好的东西被玉奴原原本本拿回来，素来温柔好性的玉奴难得面带薄怒，半句不提送礼之际发生了什么。
她有些纳闷裴衡到底说了什么才会把玉奴气成这样，便倒了一杯茶，哄着玉奴把原委说出。
“三郎，奴劝您歇了与裴家少将军交好的心。”
一连喝了几盏茶，玉奴的火气却并未消多少，“少将军是何等尊贵的人物，岂是咱们能够高攀的？”
“怎么，我送的东西少将军瞧不上眼？”
傅颂言笑了一下，“瞧不上便瞧不上，咱们自己用，你何必生气？”
“不是。”
玉奴脸色更加难看，“是——”
“太子殿下到！”
院门外突然响起禁卫清朗声音。
玉奴脸色微微一变，抓住傅颂言的手小声交代，“三郎，奴方才去寻少将军时，正撞见少将军与太子闹得极凶，奴虽不知原委，但知三郎身处密道之事。”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太子必是怀疑三郎存心挑唆，才会来此寻三郎的麻烦。”
傅颂言眼皮微微一跳。
——这是柿子挑软的捏？
“知道了。”
傅颂言声音懒懒，“扶我起来迎太子。”
但下一刻，她却又听到裴衡的声音，少年声音清冽，隐隐有着几分不耐，“太子殿下，您来这里做什么？”
“三郎受了伤，孤难道不能来看看？”
太子的声音算不得友善。
“是么？”
裴衡的声音更加不善，“既如此，我陪您一起去。”
傅颂言耳朵微动，莫名有一种裴衡在护着她的荒唐错觉——
裴衡怕太子寻她麻烦，所以一路追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