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欲裂。


    半梦半醒间,吴林只有这一种感觉。


    她服下的蒙汗药不多,但那到底是迷药,吴林靠着丁点意志扛了好半晌,半晌后只觉得两眼一沉,彻底撑不住了。


    药效上来,便叫人头痛,痛到无论如何也要立即倒头大睡一宿。


    天光大亮,旭日东升。


    黑漆漆的屋子终于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透出带有温度的亮光,吴林发了一夜的冷汗,终于虚虚地睁开双眼,呼出一口气来。


    淡淡的甜香萦绕在鼻尖,身下是柔软的床褥,吴林微微侧头,环视一周,才颇为迟钝地想起,这是魏亦明的床,魏亦明的屋子。


    可周遭是静悄悄的,唯有屏住气息时,才能听见来自于其他人微弱的呼吸声,吴林翻身一瞧,只见魏亦明不知何时将自己缩到了床尾,贴着墙角坐着,他面容看上去有些疲倦,双眉紧皱,虽是闭着双眸,可大约是睡得不安稳,纤长的睫毛时不时如小蝴蝶似的扑扇一下,眼底竟难得泛起淡淡的青黑。


    看起来不太好的模样。


    吴林刚坐起身来,一个不留神,她手上未解的麻绳末梢便一勒,魏亦明被她拽得猛然身子往前倾,额头擦过墙角,蹭下不少墙灰来,这一下,倒也把魏亦明从浅眠中惊醒过来,他闷哼一声,随即不悦地抬头,半睁双眸望向吴林。


    “醒了?”


    吴林听他开口,斜了他一眼,却没回他。


    “既是醒了,就快些给我松绑,然后从床上下去。”


    他声音略低,还有点哑,从他的话语里,吴林多少听出些恼羞成怒的意思。


    就像吴林不愿和他挨得太近,魏亦明也是极不愿和她靠太近的,更不要提同床共枕一整晚。


    瞧他这模样,怕是气了半宿都没睡着觉吧。


    吴林冷笑一声,边低头解自己手上的绳子,边说道:“是你自个儿下的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害得我要在这屋躺一晚上,怪不得别人,要气,就气你自己去。”


    魏亦明没歇息好,现下乏得很,自然也吵不过她,他不耐地侧过头,深吸一口气疲倦地说道:“少说两句,解开绳子离开便是。”


    吴林将绳子从自己手腕上解下后,却又是不动了,她抿唇,扫一眼魏亦明道:“别以为我忘了,卖身契还在你手上,快把卖身契交出来,我再解开你身上的绳子。”


    这女人,怎么如此拧巴,都过去一夜了,为何还不忘把他那纸卖身契收回去?


    魏亦明觉出些无语的味道来,嘴角扬起丝不屑的弧度,眼尾微挑,抬头瞧她:“我昨夜将卖身契藏在胸口了,你不给我松绑,我如何拿?”


    “难不成,你还要伸手替我拿么?”


    他故意用了气音,一字一句,低声问道,面上是带着讽刺意味的冷笑。


    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能倔到什么地步。


    吴林眉峰一扬,径直伸出手来,可低头瞟一眼他衣领口露出的小片白皙的肌肤与锁骨,那手悬在空中半晌,便又被她自己缓缓放下,思索半刻,吴林转头就拿起昨夜随身携带的菜刀,俯身上前将魏亦明身上的绳子划开,随即板着张脸道:“这下可行了?快些把卖身契拿出来。”


    身子骨终于松乏下来,魏亦明抬头仰面,活络了下被束缚一夜的筋骨,这才不慌不忙地侧过身挡住吴林的视线,随后伸手探向衣领里,将别在衣里的卖身契娶出,冷着脸朝床边一扔。


    “满意了?满意了便走。”


    若是下次,他还能捡到这卖身契。。。


    那不管什么钱不钱,买不买的,他必然还会跑,会跑得无影无踪。


    ——


    吴林刚一出屋,抬头便看见王鹤捂着脑袋,迷迷糊糊地从柴房里走出来,瞧见她出现在院子里,忙不迭走上去拉住。


    “吴姐姐,昨日发生了何事?我到底有没有替你温书?怎的一夜过来,我是什么也不记得了。”


    王鹤实在有些迷惑,挠一挠头问道。


    吴林当然不能告诉她,这是吃了迷药的缘故,便只能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大约是你白日太累了,昨晚用饭用到一半,便睡了过去,我不忍心叫醒你,就把你挪到我床上去了。”


    吃饭吃到一半便睡过去了?


    王鹤一时心里也有些懵,她也没想到如今自己的身子竟然是虚成了这副样子,半信半疑地接受了吴林的说法,刚想再问一问详情,吴林便赶紧开口道:“王妹妹,你一晚未归,家里人该是要担心的,温书的事,自然可等到下次,还是先回去报个平安,最要紧。”


    被吴林这么一转话题,王鹤倒是也想了起来,一拍脑门便惊得赶紧告辞,只是刚到门口,仍不忘要交代吴林些话,折返几步道:“吴姐姐,我明日便再来为你温书,这几日先生讲的课,皆与县试有关,重要至极,姐姐万万不要错过才是!”


    听见是与县试相关,吴林倒也严肃起来,沉声道:“妹妹的意思我明白了,先生的课,我会去听的。”


    ——


    三日后,村口的学堂里,人头攒动。


    这间草屋是由几个村合力一道建出来的,只为了给各位童生,秀才们上课用,讲学的先生是为受人尊敬的老婆婆,姓冯,她年轻时也曾当过官,后来罢官弃了仕途,改来做教书先生,这一教,便是数十年。


    冯先生教出来过不少秀才举人,又因着学费也低,这附近的人便都爱来听她讲学。


    原主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只是,原主大约是她教过,最为失败的学生之一,故而这冯先生和原主并不亲近,吴林一连数日未来学堂,她也未曾派人来提醒过。


    先生不喜欢的学生,那学堂里的大家伙们,自然也不会对她有多尊敬。


    吴林刚一进门,堂内便有人窃窃私语道:“这不是吴林么?怎么又来了,我还以为,她羞得不敢来了呢,我要是她,我早就不读书了,回家里蹲着,万万不会再出来丢人现眼。”


    “嘘,你管她丢不丢人做什么,人家可坚持不懈了,年年不中年年考嘞,指不定,我小女儿成秀才的时候,这个老童生还要拄着个拐杖往县试奔呢!”


    学堂里一阵哄笑声,只是她们还没笑多久,便都挨了一闷棍。


    转头一瞧,才发现冯老先生不知何时,便拄着根拐杖站在了她们身后。


    “一帮书生,学做村口的长舌夫,到处嚼舌根子,我瞧着,你们几个书也是白读了!不妄自议论他人之事,否则来日上了官场,必是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冯老先生训斥着众人,眼睛却瞟向一旁对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的吴林。


    她不喜欢吴林这个学生,可到底为人师表,她绝不允许自己的学生们做那说坏话的小人。


    只是,这吴林倒也是忒胆小怕事了些,怎的这些人骂她,她倒是一声不吭呢。


    冯老先生对吴林有些不满,觉得她身上少了几分气性,但知道她确实也烂泥扶不上墙,便没说她些什么,拄着拐杖缓缓上台,清清嗓子道:“都给我静下来!”


    学堂里顿时鸦雀无声。


    冯老先生拉了把椅子坐下,舒一口气,慢慢悠悠地吩咐道:“县试在即,我也没什么好讲的,今日,便就着我们当今圣上出的一条规定,来考考你们,看书看得是否透彻。”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屏住呼吸,耐心地等冯老先生继续讲话。


    冯老先生却是不急,慢悠悠喝口茶,才继续说道:“自四年前,当今圣上便出了条明文规定,要求诸位壮年女子,必须得在二十五岁之前成亲娶夫,否则,要么当苦力,要么交罚锾,诸位可否能给我分析出个一二来,咱们陛下,是为何要出这样一条规定呢?”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这个题目,书本上倒是不曾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