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露西亚说这话时，车刚好又遇到一个红绿灯，司机先生诸星大平稳地停下车，终于把视线完全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薄荷香烟的味道弥漫在车内，遮盖了车主人原来留下的玫瑰味道，刚刚在鼻尖一晃而过的柑橘味道仿佛只是错觉。
“您是认真的么，这种玩笑我会当真的。”诸星大说，语气的轻松自然，仿佛之前还在为“honey trap”纠结的不是他。
即使业务不够熟练，演习他还是在行的。
“当然。”说完露西亚就凑了过去，指尖还夹着那支打火机，俯身蜻蜓点水般地在司机先生的唇上吻了过去。
柔软，却不温暖，唇间还带有属于薄荷香烟的丝丝凉意。
是□□的感觉。
“您……”诸星大没有想到她直接来这么一下，有些呆愣。
但不等他把话说完，就被露西亚打断：“哼，行了，快走吧，别挡了后面的车。”
红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绿，前面的车也起步迈过了线，后面的一辆丰田正不耐烦地按着喇叭。诸星大连忙重新挂上挡位，踩下油门，人生中第一次开车也能这么狼狈。
哪怕不那么明显，但这种细微的情节很好的娱乐到了露西亚。
这位诸星先生，还是蛮可爱的。
“在我面前你可以胆子大一点，”露西亚说，“不用那么小心翼翼，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怪物，你看猫那家伙不久很自在。”
诸星大：“好。”
接下来的路上一路沉默，诸星大开了车载蓝牙，放上露西亚喜欢的滨崎步的歌，却被对方反手换了曲子，是首他从来没听过的男团歌曲。
激昂的鼓点跳动着，整个曲风是种属于少年人清新的澎湃。
“最近喜欢听些年轻人的东西，”露西亚伸了个懒腰，“会给人一种自己也很年轻的感觉。”
“您本身就很年轻。”诸星大道。
“是么。”露西亚似笑非笑，却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翻出来一只蒸汽眼罩戴上，坐在位置上闭目养神。
任务交接什么的，也太累了。
待法拉利缓缓驶入自己熟悉的院子，露西亚才像是活过来一样，慢吞吞的摘了废弃的眼罩，扔在一边，示意诸星大记得连它和烟灰一起处理掉。
“不上来坐坐么，你好像不怎么爱到我家来。”准备下车时，露西亚问道。
已经拔下车钥匙，准备步行回去的诸星大一顿，说：“毕竟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诸星大单身，贝琳达·坎贝尔也单身。”露西亚显然不买这个帐，“到我家来……这种事只要我同意不就好了。”
道理上的确是这样，单身男女，擦出些火花在正常不过，更别说明面上诸星大现在是贝琳达的小白脸。
露西亚抚上诸星大的脸，皮肤的质感称不上细腻，却也算是清爽，并没有大多数男人皮肤分泌油脂所带来的油腻，看来这位诸星大平时对自己的形象管理也有上心。
黑发的男人就这么低垂着脸任由她抚摸，就像是只温顺的黑色猫咪，轻柔地抚摸会让他舒服的眯起眼睛。
露西亚从这个角度看着他的侧脸，心中有些迟疑。她对这张脸总是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但那种感觉与对眼睛颜色的那种熟悉不同。
如果说以前会通过诸星大看到她记忆中一个有些朦胧的人，现在露西亚突然可以肯定的是——她见过诸星大的这张脸。
不存在什么替身不替身，她只是单纯的见过这张脸。
不一定是同一个人，不一定就是诸星大，但那张脸起码和这张脸很像。
露西亚是失忆了，对外宣称什么也不记得，就连名字也没有，大家都认为她是美国纽约人，因为她有着一口标准的纽约地道口音，就连组织的人也因为她没名字而只叫她代号。但实际上她还是记得一些东西的，比如她谁也没告诉的名字“露西亚”，比如她知道自己是个英国人，土生土长的英国人——她甚至还在苏格兰待过不短的时间。
虽然她可能是个混血。
口音可以模仿，脑子里那些模糊的记忆却不会。可是，诸星大一个美国人以前和她有过交集吗？
或许只是长得像而已。
露西亚的思索在诸星大眼中更像是一种品鉴，给他这张脸打上一个分数，再划上一个等级，就像是肉厂给肉评估一样，他知道那些富太太们对男人都是这样。
“您还满意吗？”他问。
“不错，回去再给脸上补点水保湿吧，太油也是缺水。”露西亚摸着脸蛋，没过脑子说秃噜了嘴，“不是在说你脸油。”
嗯，就是还有进步的空间。
诸星大扬眉，欣然接受。
“所以，不上去坐坐么。”露西亚再一次邀请。
诸星大没有直接回答她，反而抛出了另一个问题：“是和这样的您吗？”
露西亚有些奇怪，问：“什么。”
她之前的鼓舞似乎给了对方很大的胆子，男人粗糙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隔着一层皮质面具，露西亚只能感觉到对方温暖的体温。
这种感觉对于一个常年伪装的人来说可并不好。
“我想知道，如果可以的话，是和真实的您吗。”诸星大降低了声音，低沉的男声在她耳边回荡，就像是刚调好弦的低音大提琴，音质优美，音准优越。
“我一直很好奇，毕竟贝琳达·坎贝尔过于美丽。”美丽的可不止一副普通皮囊。
“我是让你大胆，真没想到你胆子会大到这份上。”露西亚抓住诸星大的手，与之相扣，“不一定是像贝琳达这样的大美人，也可能是五六十岁的老阿姨哦。”
诸星大没有气馁：“您可真是说笑了，是我没有这份荣幸么。”
隔壁两家邻居的灯亮着，气氛也是一片热闹，藤原家院子里似乎在进行烧烤，她家养着的两只大型犬还在一声接一声的叫着，似乎在为得到一块肉而乞求。和外面的氛围相比，车内就有些突然降至冰点的意味。
就连诸星大自己也带着些赌的意味，现在贝琳达肯定不会对他下手，毕竟作为手下和工具来说，他真的很好用。如今的这步冒险决定他是原地踏步，还是能够更进一步。
“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大君。”露西亚倒是没有生气，“组织里的人对样子也没那么忌讳，但是，有些事是同伴和其他人的区别。而你现在可是狗狗哦。”
“我是一个喜欢稳定关系的人，宠物也好，伴侣也罢，我不是那么喜欢一拍即散的感觉，明白吗？”微凉的手掌顺着下颌滑向他的脖颈，就像是一条蛇绕了上，冰凉、刺激又带着窒息的危险。
“明白。”诸星大回答道，在被不断壮胆的过程中有些狂妄起来，“您要对自己有些信心。”
“您真的很迷人。”
“呵，这种话你以后有机会了再说吧。”露西亚并不吃油嘴滑舌的那套，“既然你这么积极，那么我也给你个机会，之后有机会的选拔，你去吧。”
“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些你好奇的事……不过前提是你能活着回来，好奇的狗狗。”
诸星大：“不负您的期望。”
露西亚收回手，没再搭理诸星大，打开车门，踏上车库的水泥地，没走两步，突然想起来什么，转过身看向也下车的诸星大说：“但愿你能有个不错的代号。”
“不，你要完美的赢下来，你可是我推荐的人。”
*
那场传说中的考核来得很快，出乎意料的是，贝琳达不仅推荐了诸星大，连猫也一同被推了上去，但这位同僚并没有选择和诸星大一起去，而是声称自己要掩人耳目，保持神秘，到关键时刻再和诸星大合体一起冲击第一。
……说白了就是他要单干，等他打不过的时候再来抱诸星大大腿。
诸星大：你看我像愿意的样子吗？
组织的代号也没那么容易拿，最初的考核就是真正意义上的“考试”——测试成员的各项基础能力，毕竟组织里不乏拥有有极端特长的代号成员，但大部分人在各自所长的基础上，各项能力都是及格的。
不要求人人都是神射手，但总不能逃命的时候不会开枪，甚至连车都不会开。就像那么多载具不要求人人都会开飞机，但总得每个人都会几样。
诸星大到达指定地点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了一些人，在场的都是在组织中表现突出，能力不错的新人，有些人面上看着平平无奇，有些人就差把“我是坏人”写在脸上。
也不知道猫又伪装成什么样跑到哪里去了，他找了个角落靠站在那里，抱着观察他人提前收集信息的心态，诸星大端详着环视周围，比起其他人的三三两两，像他这样孤身一人的也不多。
——组织内部的站队行为也不少。
诸星大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意识到，毕竟之前一直都是和身边的那么些人单干，他和组织里的其他人接触不多。
坐在一旁角落里的男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对方背着一个巨大的琴盒，穿着一件灰蓝色的老旧卫衣，在室内还戴着兜帽，比其他人要警觉地多，察觉到他的目光后马上抬起头，朝他冷淡地点了下头权当打招呼，之后又低下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眼睛长得挺独特的。诸星大想。
比起他因为混血相对成熟的长相，那个男人的脸明显要显小很多，不过留着满脸的胡茬，乍看起来比较沧桑。
胡子刮了的话，那个长相还挺适合当演员的。
……这些日子真的被贝琳达影响到了，他对一个人评价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看脸。
诸星大有些头疼，脑子里忍不住跳出贝琳达每天对其他艺人长相的评价。
“你在看他吗？那家伙可是出了名的话少孤僻，要是好奇的话，可以和我聊聊哦。”一个男人凑近他说，话有点嚼舌根的意味，但这家伙并没有压低声音，使得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诸星大也低头看去，对方似乎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妥，一张看不出年龄的娃娃脸上挂满了笑容。
“你好，认识一下而已。毕竟你看着比较脸生，这位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