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珩的预感没有错。
第三日,黎明破晓时分,赤轮自狭隘的山谷缓缓升起,仿佛蒙着一层阴翳。
地平线处隐约泛起了烟尘,铁蹄轰鸣如雷,三千甲衣披霜,迎着一缕缕凄怆的天光,昭武帝带领麾下嫡系精锐,跨越国境奔袭一千余里,无声地抵达至乌孙王庭。
狼云图腾的重旗在风中飘鼓,往常井然有序的军营显得略有几分仓乱。燕珩取下兰锜上的重剑,沉下嗓音问:“搜查兵回来了多少?”
铁黎脸色极为难看,望向燕珩道:“两支未遇敌的平安归来,其余的......”
凭借着敏锐的直觉,燕珩对事情的发展亦非全无防备,然却对贺景恒的陡然出兵心存万疑,忆及布喀河畔的盟约未改、多年来默契的相安无事,内心的疑云不禁愈来愈重,疾首蹙额道:“贺景恒那小子在发甚么疯?”
“无法得知,也许是想要分乌孙的一杯羹......”
铁黎话说到一半,忽地发觉了其中的怪异之处:若是想与北辽争夺这块肥肉,最好的做法也应该是自南部缓慢推进,沿途将各大粮仓悉数缴获,而不是像贺景恒那样千里迢迢赶来王都,与燕云主力正面交战。
天下皆知,贺景恒和燕珩均为战场上的天才。
燕珩的打法是稳中求进,善于创造战机,逼迫敌人在他所决定好的时间、地点进行决战。
贺景恒的路子则要狂野许多,然复盘西沙的数场战役可知,他亦在以一种可怕速度的成长,心性在一步步地趋于成熟。
而今......
铁黎嘿然,突逢此危急状况,委实令人摸不着头脑。
与此同时,在王庭的另一头,灰头土面的大巫额图勒钦跪在青年马前,双膝陷在粘稠的泥泞中,面容上淤青遍布,俨然一副残兵败将的模样。
贺景恒的目光未曾分与他一丝一毫,只道:“押下去,暂且留他一条狗命。”
说罢,直直眺望着彼岸青色的高坡,其身后的骑兵们亦缄默无言,沉重的甲衣在黯淡的阳光下泛着铁色的寒光,雄骏的战马嘶吐着湿热的白气,仿佛一座座高大威严的雕塑。
哈扎勒却是个性子急躁的,从队伍右翼策马来到青年身边,一点儿不弯弯绕绕,“殿下,我们什么时候行动?属下认为应当先发制人,打他个落花流水!”
贺景恒扬掌止了哈扎勒的话,神色阴沉地看向他,“我尚未确定宁宁身处何地。”
哈扎勒顿时恍然大悟,“的确......”取下头盔,捋了一把汗湿的褐发,问:“小郡主的长相有何特点?好看自是不必说了,但光凭这一点,属下怕找错人。”
贺景恒在脑中细细描摹了一会儿,言辞笨拙地描绘道:“她皮肤很白,和玉石似的,笑起来很乖,一双眼睛大而明亮,是很漂亮少见的紫色......”
哈扎勒视线已然偏移了青年,凝望着远处人群簇拥中,一袭金云雪浪袍的婀娜女子,绞尽脑汁地回忆着新学的词语,迟疑问:“殿下,是不是还身材纤巧,气质出尘?”
长袍底色雪白,江昭宁本人更是白得发光,宛如在沼泽黑泥中盛放的一朵琼花,在一众人高马大的兵卒中极其显眼,哈扎勒很难不注意到她。
贺景恒蓦然回首。
碧绿的高坡上,江昭宁三千青丝仅用一根螣蛇金钗盘绾,沾满血污的黑袍早已扔掉,换上了从地宫里顺出来的嫔妃服饰,神情云淡风轻,左手提着一颗用黑布包裹的首级,正自思忖着该如何圆谎。
由于无人在旁提及此一事,江昭宁全然没有注意到远处多出来的一支军队,边走边想:“我对燕珩建议要抓活的,可我自己却没忍住把乌孙王杀了......做戏做全套,我总得拿出点儿成果回去交差。”
“啧,好烦,用什么理由好呢?”
“大祭司!大祭司!——”
一队亲兵匆匆赶到,领头者潦草地行了个礼,急道:“请您赶快撤离这里!”
江昭宁困惑地看他一眼,把提着的人头丢给身后的侍卫,随口道:“帮我拿一下,谢谢。”
而后略一分析,不通时宜地相信了错偏的直觉,心想:“肯定没多大点事儿。”是以悠哉悠哉地取出兰花丝帕,擦着手淡然问:“又怎么了?”
不待领头亲兵回答,秀眉一蹙,“对了,我为何感觉周围多了许多人?是王爷新调的援兵吗?”
乌孙王庭是尸毒爆发后的第一受灾区,侥幸存活下来的老百姓早逃难去了,活人就没剩几个,至于护卫王宫的虾兵蟹将,燕珩纯粹是打着玩儿。
最近地宫周围活人的阳气陡增,让江昭宁颇为不解,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增调援兵的必要。
纵使不能完全看清面容,贺景恒依旧仅在一瞬间便认出了江昭宁,瞳孔猛地一缩,口中不自觉地轻声唤道:“宁宁......”
风贴着大地流过,水边长草伏低,莹白若雪的顶冰花瓣随风飞散,江昭宁似有所感,神差鬼遣地移转了视线。
于是在分别的第三年,初春寒浅的微风中、斜照山峡的朝阳下,他们再度相遇了。
哈扎勒平日虽木,此刻却能够明显感觉到平静下的暗流涌动。贺景恒的情绪剧烈地波动起来,握着马缰的手都在颤抖,喉咙发烧,竟是一时之间说不出半句话来。
望见贺景恒的一霎,江昭宁的身子很明显地抖了一下,继而长久地沉默下去。
时间流逝地异常缓慢,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好不容易等到江昭宁有所反应,她却是眸光躲闪地垂下颈首,动作僵硬地转身,顿了一顿,提起长长的衣袍,朝相反的方向哒哒跑了。
……
哈扎勒脑袋一歪,人直接懵住:“啊???”
人姑娘是被吓跑了吗?
和他想象中泪眼婆娑、相拥互诉衷肠的场景完全不同。小郡主看见他们殿下,可以说毫无欣喜之情,反倒像见到了恐怖的洪水猛兽,跑得真是麻溜得很。
哈扎勒见到如此的情形,不禁在心底偷偷怀疑起贺景恒与江昭宁两情相悦的真实性了。
他真的非常担心,一直以来都是贺景恒一厢情愿地觊觎人家。而现在,他们殿下是在唱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独角戏。
哈扎勒心情有些微妙,忍不住悄悄朝一旁瞥去。
贺景恒望着江昭宁的背影,表情极是茫然,反应迟钝地意识到她抛下自己走了,胸口翻滚起难以遏制的剧痛,双目赤红,抬手捂住眼睛,哑着嗓子低喃道:“你不理我,你不理我......”
“你真的爱燕珩......你选他?”
“你不要我?......你不要我......”贺景恒似乎认定了什么一般,疯魔地重复着。
“殿下......”哈扎勒担忧地望向青年。
贺景恒肩膀抖得愈发厉害,又毫无征兆地骤然停滞下来,静寂片刻,旋即竟然放声大笑起来,目眦欲裂地恨道:“好!好!好!江昭宁,你好得很!”
“我先杀他!”
贺景恒森然命道:“把本王的苍月弓拿来!”
燕珩纵马出阵的刹那,箭啸声凄厉尖锐,自天而降!银白若霜的羽箭倏然掠近,其速度、力道、武术无一不迅猛胜雷,犹如流星一般赫然划破长空,虽距千步之遥,力量却丝毫未减,精准无比地射向燕珩的心脏!
燕珩迅速拔出绝霜重剑格挡,兵器相接的一瞬,手臂肌肉微微泛起酸麻,暗暗惊叹:“这小子受了什么刺激?内力竟涨得如此之快?”
一击未绝,又一箭裹挟着疾风逼近,燕珩面色更加凝重,长吐一口浊气,头一遭在亲临的战场上产生了脱离掌控的严重危机感。
草坡陡峭,兼心神不宁,江昭宁一路上跌跌跘跘自不必说,又踩到草丛中的石头,脚下一崴,摔滚到坡下的溪水中。
冻骨的雪水浸透进来,干净华丽的外袍湿了个彻底,冷冰冰地贴着肌肤。江昭宁狠狠地打个寒颤,膝盖磕破了皮,头发也全散了,狼狈兮兮地撑起半边身子,神色木然地坐于水中:“他为什么在这里?!他来这里作甚?!”
难道贺景恒觊觎乌孙的土地,要与燕珩争上一争?
值得吗?贺景恒不晓地宫藏匿的秘宝,祁怀钰只将消息给予了江昭宁一人,连萧彻都未曾透露半分……
且不说西漠刚定,如今的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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