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吻的声音与往常并无变化,浅淡而平静。
但虞瑜却像是听见了天籁，眼睛睁的越来越大，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钩吻已经睁开眼,那双深漆的眼眸，就这样回应着虞瑜的注视。
虞瑜还是有点不敢相信的样子,“老师？”
钩吻：“嗯。”
“老师？？”
钩吻：“嗯。”
“老师？？？”
钩吻：“……嗯。”
下一秒,虞瑜两眼放光的飞扑了过去。
钩吻稳稳的接住了她。
“老师！”
“老师！！”
“老师！！！”
钩吻低眸看去，正好看见虞瑜亮晶晶的眼睛,她不自禁怔了怔,然后若无其事的避开眼，嗯了一声。
漫长的回忆中,她似乎也看过这种眼神，但都很短暂。
虞瑜会有不同吗？
钩吻也不知道。
其实在虞瑜真正开口喊老师之前，钩吻真的没有想过再收徒。
即使她猜出虞瑜在副本中做了什么,也看见虞瑜那些不合常理的空间庇护。
启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她觉得没必要。
她并不是喜欢教导学生的人,若非责任，她连启都不会收。
一朝复生，她就更无收徒的必要了。
虽然她确实很喜欢虞瑜。
直到虞瑜喊出了那声老师……
她的思绪好像就突然拐了个弯,忍不住想了想,如果……如果虞瑜真是她的学生，会是什么样？
虞瑜这样的人，既不尊师重道，爱闹又爱惹事，性格惫懒，喜欢依靠前辈自己心安理得的躺平，传奇之道还爱挂机……几l乎没有一处与她契合……
但列举了那么多不合适,钩吻还是打心底觉得，这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她甚至产生了一点点期待。
不过也仅此而已。
只是……
今天老师的话，让钩吻想起了些什么。
师祖快回来了……
师祖平素的风格，很难说她会不会对虞瑜感兴趣。
她并不想赌这个可能。
她感谢老师的提醒。
虽然是老师首徒，但她与师祖的交流实在不算多。
小的时候师祖就很忙，长大了师祖也快退位了，基本上都是老师在执政，钩吻的脾气并不活泼，也不容易得长辈喜欢，所以她和师祖就像寻常的师祖徒孙一样，恭恭敬敬。
她不了解师祖，师祖应当也不了解她。
所以她对老师的提醒，深信不疑。
钩吻是个果决的人，所以当场改变了主意。
不过现在来看，其实……还不错。
钩吻抱着兴奋的快发疯的小徒弟，虽然心里想的多，但表情依旧不动如山。
好半天，
虞瑜兴奋的情绪终于消了下去。
她忍不住抬头，“钩吻前辈，你为什么突然同意了啊？”
钩吻皱眉，“你喊什么？”
虞瑜反应了过来，脆生生喊道，“老师！”
钩吻表情依旧冷淡，但眼角却悄然柔和了下来。
虞瑜眼睛亮晶晶的，认真打量钩吻。
钩吻前辈！
看起来年轻又清秀的大暴君！
现在是老师！！！
开心！！！！！！
被她这样注视，钩吻的神情渐渐无奈。
她揉了揉虞瑜的头，“困了？”
虞瑜嗯了一声，但其实还是很兴奋。
但渐渐地，她情绪前所未有的放松，就像钩吻用了‘安抚心神’一样，从兴奋状态缓了过来，进入贤者状态。
虞瑜渐渐趴了下来，她还不肯离开钩吻的视线，硬是趴在钩吻大腿上，睁着眼睛看着她。
钩吻也没有被冒犯的感觉，时不时伸手摸摸她头，低声道，“等师祖回来，我会让她发话，让我收徒，也让老师收风夜为荣誉弟子。”
“在外人眼里，这是夜莺给你们的荣耀与嘉奖。”
虞瑜眼睛渐渐发亮，“老师！”
她怎么没想到！还能这么玩？！
那不就成了，为嘉奖现任议长一脉，让夜莺一脉的强者为这任议长一脉站台。
收她们为弟子，就成了夜莺赐予的荣耀？
这样在别人的理解里，就是夜莺承认她们的合法地位，并且用自家弟子的身份，允以庇护？？？
虞瑜豁然开朗。
还能这么玩啊？
这样的话，她就能同时拥有真老师风夜，荣誉老师钩吻了。
但别人都以为是扶持与嘉奖，不知道钩吻是真心收徒，而且不会引起任何非议！
谁能说她们那脉收徒不是嘉奖呢？
夜莺、普格里斯、钩吻，在法环，她们就是荣耀本身。
连夜莺都亲自开口，谁敢质疑虞瑜为什么有第二个老师？
这可是圣夜莺冕下，法环的创始人，亲口赐予的荣耀，懂不懂？
这下不仅虞瑜的身份没问题了，现任议长一脉也能与夜莺一脉合流，不再有你我之分。
如果虞瑜她们和夜莺一脉有了师徒关系，即使是荣誉师徒，那听老师/师祖/师祖祖的话，也不算丢人。
而且没人会以为，夜莺她们会眷恋权位，不还政议长。
钩吻手搭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老师本就准备这么做，只是因为你耽搁了下来。”
“不过师祖快回来了，让师祖去开口，效果会更好。”
虞瑜两眼发光，连连点头。
夜莺，金口玉言，法环老祖宗，她就是活着的传统。
大概就和蓝星孔子再世，她想给法环添点新东西，不要太容易。
就算强硬给她拜师钩吻，法环都不一定有的
反驳，更何况还是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谁说不能算嘉奖呢？
有本事当着夜莺面说。
当着普格里斯的面说。
当着钩吻的面说。
看看挨打不挨打。
“老师，你真好！”
钩吻平静的嗯了一声，继续道，“师祖行事惯来百无禁忌，即使你对希瓦很重要，她也未必能管得住自己的手。”
“你的存在太特殊，我并不想赌这个可能。”
虞瑜一听，突然有了疑问，“老师，你到底怎么想的？”
“怎么突然想收我了呢？”
虞瑜其实真没想过钩吻愿意收徒，做梦都不敢做这么美。
钩吻那脾气，没人比她更清楚了，说高傲都在夸奖她，简直是目下无尘。
如果虞瑜没有老师也就算了，有了老师，钩吻居然还能愿意？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那她怎么突然愿意了？
明明之前还是讳莫如深的。
钩吻语气平静，“我之前并未想过收你为徒。”
知道虞瑜要说什么，她加快语速，“并不是因为启。”
“是我本性就不喜欢教导学生，若非要传承法环，我连启都不会收，所以此前我从未想过收徒。”
虞瑜目光灼灼，“那你现在为什么想了呢？”
钩吻低眸看她，“因为你喊我老师。”
虞瑜瞳孔微缩。
钩吻继续道，“因为，我担心你。”
虞瑜下意识抿紧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钩吻：“若仅以前辈的身份，不足以庇护你。”
虞瑜心中酸涩，一时说不清自己的情绪。
短短几l句话，钩吻说的简短平淡，但动容的何止虞瑜，就连契约相通的修，都感慨万千。
钩吻的性格，她们已经足够了解，语气虽淡，但谆谆爱护之心，已经溢于言表。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修想到了修里。
她当初也是这么为修里考虑的，但……
想着想着，修也不自禁沉默。
“钩吻前辈，老师，我一定不会背叛你，启那个狗东西，以后有机会若是抽到，我帮你暴揍她！”
“让她看看，你有贴心的好弟子，不要她那个坏东西！”
钩吻瞥她，也没拂她意，“嗯，我等着。”
微风轻拂，虞瑜趴在她腿上，一点都不排斥钩吻摸她头，像个孺慕的童子，满心欢喜。
就像蒲公英漂泊万里后终于落地，像潜鳞游过汪洋终于巡回故土，落叶生根，如此的安心，如此强烈的归属感。
这是其他人不能给予她的安心。
这是钩吻的魅力。
她相信钩吻。
或许是气氛太美好，或许是钩吻眼神太柔和，虞瑜趴着趴着就睡着了。
不是变成猫，不是昏迷，不是睡沙发
。
虞瑜第一次与钩吻这么亲近，不是从前谨慎的飞扑，是全身心放松的，趴在她身边，陷入沉睡。
钩吻，老师，家人。
*
等虞瑜睡醒的时候，钩吻姿势并未变过。
虞瑜倒是趴的脖子有点酸。
她刚抬起头，余光就瞥到某个白袍身影。
来者不善！
普格里斯淡淡道，“这觉，你睡得香不香？”
她和钩吻说话都是心灵连线在说，普格里斯这辈子都没这么体贴过。
虞瑜却点了点头，“特别安心，希瓦最香的一觉。”
普格里斯哼了一声，钩吻把全家骂了一遍，你能不安心吗？
钩吻：“醒了就起来，来拜见师祖。”
如果是睡醒前，虞瑜可能会很别扭，看着普格里斯不顺眼。
但睡了一觉后，她的戾气，她的紧张，她的一切不安，都消失不见。
此时她趴在钩吻腿上，懒洋洋的抬起眼，用非常散漫的语气喊道，“师祖……”
尾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眼皮开始打架，眼看又要睡过去了，被钩吻拍了一下，才又哼唧了一声，“师祖……”
还是很散漫。
普格里斯：“……”
算了，她不和虞瑜计较。
至少没喊海王。
普格里斯狠狠闭眼，“我认下你了。”
顿了顿，她道，“我现在可就钩吻一个弟子，你一个徒孙，你再在心里喊我海王，我可要生气了。”
虞瑜震惊到突然清醒，她下意识看向钩吻。
钩吻惊愕的眼神，让虞瑜确定，她也不知道。
普格里斯一句话惊到两个人，犹然淡定自若，“老师快回来了，你担心她，就早点和老师打招呼。”
“老师行事再肆无忌惮，也不会对自己人动手，”她瞥着虞瑜，“不然她怎么奠定法环基业？”
虞瑜也下意识点了点头。
有道理哦。
夜莺要是个毫无节操的人，再强也不能成势力领袖。
谁会跟随会对自己人下手的领袖做事呢？
夜莺现在还是法环始祖，不是什么人人喊打的魔王，这说明她还没翻车过（？）
普格里斯看着钩吻，“你如果实在担心，就让她时刻跟着你。”
她语气还是有点无语，“以前对启也没看你上心成这样。”
居然让虞瑜枕着睡觉，普格里斯看到的时候都觉得匪夷所思。
以前钩吻对启，更多的是当做唯一的继承人，严厉比宠爱更甚。
就算真的有宠爱，也藏匿的很深，很少表露出来，更别提这么纵容的行为了。
但她对虞瑜……
普格里斯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甚至忍不住怀疑被虞瑜召唤的意识体，是不是天生对她有好感，不然她徒弟怎么就歪成这样了呢？
钩吻并不知道她的怀疑，淡然如故，“老师，你可以暂时不要离开吗？”
普格里斯当场眼睛一闭。
行，算你狠。
“可。”简短的话语，是普格里斯怕自己失去礼貌。
虞瑜这时候就忍不住好奇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泽前辈她们……？”
普格里斯平静道，“我不反驳，不代表我承认泽的指控。”
“老师顶多算没上心，她的兴趣那么多，指不定当时沉迷什么实验，没顾得上去找，这很正常。”
“而且施法者短时间失踪，是常有的事情，哪个传奇平生不失踪个几l十次？次数多了，一时半会谁能想得到她死了呢？”
普格里斯坦然道，“就算现在你和钩吻失踪个三五年，我顶多怀疑你们误入了哪个位面暂时回不来，我会立刻怀疑你们死掉了吗？”
钩吻点了点头，“老师说的没错。”
施法者漫长的人生中，这种事情确实非常寻常。
次数一多，很难分辨出哪些是寻常风险，哪些是真的已经翻车。
钩吻：“不过你有深红之环，出了问题可以立刻求救，回头我会再做一些保险，防止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普格里斯：“……”
虞瑜立刻看向了普格里斯。
普格里斯面无表情。
也不是每个施法者都像钩吻这样的。
你是她学生，泽和渊生又不是老师的学生……没这么上心理所当然。
普格里斯不免代入了一下，觉得……老师对自己这个学生，似乎也没多上心吧？
至少绝无钩吻上心。
普格里斯整个人都不好了。
钩吻正点着小徒弟，“你既然喊了我做老师，那么我就会以我的标准要求你，若是你不能做到……”
虞瑜无辜脸，“倒立猫猫？”
钩吻：“？”
她嗤道，“想得美。”
她说的认真，但虞瑜笑嘻嘻，普格里斯也没怎么当回事。
钩吻什么性格，再罚能罚到哪去？
嗤。
不屑的嗤了蠢大徒一声，普格里斯道，“你那传奇之道呢？拎出来我看看。”
“让我改一改，”普格里斯私下里，语气就特别傲慢轻蔑，没有以往表现的那么的温和内敛，“省的出去丢我们的人。”
虞瑜立刻美滋滋拉出面板，不跟她计较。
“对了，我要不要和夜莺大佬说一声？”
普格里斯一个眼神甩来，“那是你师祖。”
虞瑜纠正她，严肃道，“是师祖祖。”
钩吻沉默了两秒，“统称师祖，别乱喊。”
虞瑜不管，“就是师祖祖。”
普格里斯无所谓，“说吧，顺便问问她到哪了。”
她又警告虞瑜，“不许再提让我接她。”
她现在不想出门。
虞瑜比了个k的姿势，顺便递了个嫌弃的小眼神。
小白，逆徒！
【夜莺大佬，我拜师成功啦！】
【哦，恭喜。】
虞瑜：“？”
【我说拜师钩吻。】
【哦，恭喜。】
片刻后，虞瑜再连接她的时候——
【嗯嗯嗯？拜师钩吻？小钩吻没有心理阴影？】
虞瑜问钩吻，你师祖问你怎么没有心理阴影？∟”
其实虞瑜也想问。
钩吻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虞瑜，“这有什么心理阴影？”
她又顿了顿，淡淡道，“你和她没有丝毫相同之处。”
一点优秀的品质都没有，钩吻想代入都代入不了。
启可没虞瑜这么懒惰。
还一天到晚钻进钱眼，不自己努力，天天想着白嫖……
钩吻能说出一堆缺点来。
虞瑜回复夜莺，【她说我和启一点都不相像，我更聪明。】
夜莺无视了她后半句，【看来她还挺喜欢你的，不错。】
【既然钩吻喜欢，那我就认了，告诉小白，我会带着她师祖一起回去，再等我一个月。】
她轻描淡写道，【临时遇到了点小麻烦。】
一个大胖头鱼馋她的精神力，拦着不给她走。
她拒绝了之后，她带来的这只胖头鱼，就和这拦路的胖头鱼聊了起来，不肯走了。
夜莺由俭入奢易，当然不愿意自己用腿跑，只能在这干等着。
虞瑜转头告诉她们，“她说遇到了点小麻烦，要再等一个月。”
忽然，她瞳孔地震，“她说带了你师祖回来了。”
普格里斯：“？”
钩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