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路上遇见了几个衣着相同的小道士,想上前盘问,却看见那小道淡定摆了摆手便止住了。


    毕竟他们师父偶尔也会带些独行的“有缘人”进去,以增进自身功力,这种事是不能放在明面上问的。


    越走,石板路上的人越少。他一间一间地探查,走到那石板路两旁尽是一人多高的灌木,路上阴气森森透露着一股邪气,没有一个人影。远远便听见一粗一细两个男人小声交谈的声音透过灌木丛传到了这边。


    萧伯染将那小道弄晕,藏进了灌木之后,便悄悄靠近。


    拐过灌木,一个与四周的华丽截然不同的院落藏在后面。就听那门口两个守卫正闲话道。


    “哥哥明日的绛紫节,竟连神使都要来,真是轰动一时啊。”其中一个又高又壮,看着不太聪明的人道。


    那瘦高个拍了一下他的头,“你想什么呢!神使怎么会因为这么个小集会而来。神使来必定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那昨天来那位上差不是说。”


    “你又偷听上仙说话!你有多少个脑袋不怕掉?赶紧老老实实看着,把药炼好。无论是上仙大人还是神尊大人,都不是你我可以置喙的。要是耽误了大事,小心被扔进去做药引。”


    “是是是。”一阵风刮过,眼前一花,“什么东西?”


    “吓我一跳,你怎么一惊一乍的。不就是风吹掉了几个叶子。你快闭嘴吧,莫把前院的那几位引了过来。”


    萧伯染回头看了看还在门口斗嘴的二人,凡人就是凡人。


    信步向院内的那间小屋走去。


    他没敢惊动二人,捻诀入内。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那是紫苏混和着艾草等物的味道,但那味道中又有一丝令人作呕的腥味。


    他撕下一截衣摆,从身侧的架子上随手抓了一把紫苏,小心翼翼包好放入怀里。


    这才去看那药炉里炼的究竟是何物。


    与其说他们炼药,不如说是他们在熏药。


    一个个托盘上展开着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药草,托盘下方是以灵力幻化的蓝色冷火。而托盘之上,确实个巨型漏斗,从中间向四周每一个托盘上滴着一滴一滴的黑色液体。那黑色液体滴下药材的颜色变暗了几许,但在冷火的作用下尽数被吸收,只片刻便看不出有任何变化。


    萧伯染用灵力取了一滴,放在鼻间轻嗅,顿觉腥臭无比。


    那是乌怖花的味道。


    幽冥八百里忘川,洗尽尘世一切喜怒哀乐。而这世界有因便有果,幽冥尽头,忘川下游却是乌怖盛开。受忘川之水浇灌,吸纳天下散尽的灵识。


    按理来说,仙界是没有资格见过这乌怖花的。只因他机缘巧合,为寻桐君的灵识曾下幽冥去那尽头的乌怖花丛中找了个遍,那股腥臭味伴随了他三日不绝,他是绝对不会记错的。


    他突然就明白了这不夜天是如何堂而皇之做出这种损凡人寿元灵识,增进自身修为的腌臜事的,而偏偏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凡人又自己送上门来。


    他们一方面在一些偏僻,人员固定的一些小镇修这种仙观,以万能符水为饵,诱使凡人主动用记忆,情绪来交换,让灵识不稳。再用这些可以不断吸收灵识碎片的乌怖花炼制香囊,让他们佩戴,日日夜夜就吸收宿主灵识。


    而这灵识正是修仙之人所急缺的养分。但是神族,神族为什么会插手?


    要知道,无论是记忆,情绪还是灵识本身,这些对于凡人转世轮回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他曾在幽冥亲眼看见没了记忆的魂魄找不到回家的路,等待他们的只有灵识消散尽数被乌怖花吸收,再不入轮回。


    而一个没有记忆,没有七情的冤魂,不入轮回,不在幽冥之册。他们就算是想有人帮做主,也无主可做。


    这不夜天打的就是这个算盘吧。


    他看了看那还在不停闪烁的蓝火。他知道此时最稳妥的便是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走。但却不知怎的,一想到会有那么多凡人遭殃,那条腿就怎么也迈不出去。


    他一定是被乐无忧传染了,一种叫多管闲事的善良病。


    他无奈叹了口气,抬手一个结印便打翻了炉子,又灭了蓝火。


    刚准备走,就听门外传来了那两个看门人的声音。


    “上仙,师父。”


    “上仙大人,师父。”


    他忙透过窗户缝向外瞧去,就看见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正在说话,“药炼得怎么样了?上仙要来查看一下。”


    顺着他向右微微侧步,萧伯染心里一惊,几乎是来不及后悔刚才的冲动便施咒离开。


    那是一张他不会忘记的脸。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容貌。


    那是弟弟,萧仲梁。


    萧仲梁推门便见到乌怖花汁撒了一地,像墨一样浸透地上杂乱的草药,似沼泽般向屋外延伸着。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一切顺利?”他甚至都没有抬手去指那一片狼藉,但那眼神却似乎是将他们推到了那乌怖花汁中。


    那老者头都不敢抬起半分,推搡着将那看门的二人拉过去,让他们二人跪下道:“快说,这是怎么回事?”


    那话多的壮汉忙道:“上仙饶命,上仙饶命。我们真的有好好看护,一个人都没放进来过。”


    萧仲梁没有说话,但却见那乌怖花汁渐渐靠近,如同一条阴凉的黑蛇,向跪在地上的二人爬去。


    众人用眼角余光扫到那越来越近的乌怖花汁,正顺着他们的影子靠近,延伸。都大惊失色。


    那老者突然一巴掌将那话多之人扇倒在地,“说是不是你偷懒打盹儿?”


    那人被打得扑倒在地,手距离乌怖花汁不足一寸,吓得他忙起身磕头叫着,“没有没有。”


    萧仲梁还是没有说话。


    那另一位忙跪地道:“上仙,上仙。我兄弟二人真的没有擅离职守,真的没有。”边说边磕着头,那头撞在地砖上咚咚直响。


    可那老者却全然不管他们的解释,打断道:“狡辩,若不是你们偷懒便是你们投机取巧。上仙,我这就把他们两个没用的东西处理了。”说罢便抬手一掌想将二人击毙。


    “是吗?”


    萧仲梁终于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