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双明亮的眼睛,不是这些时日来见过的。思及昨日她还闹着问他南红钗子在何处,闻衍璋收了袖中珠玉。疑惑似的看向愤怒的菡羞,眉头微挑:


    “菡羞,你在说什么?”


    他轻抿了下薄唇,最后还是无奈妥协,自袖中取出一只精美的盒子:


    “你要的南红宝石钗。本买好了想隔些时候送你的。你也知,我虽升了瑞王幕僚,却薪酬低微,并非不肯买。


    你还在同我置气?”


    他升了幕僚?


    一个前朝余孽当本朝王爷的幕僚,其心昭昭。


    她赫然就弄明白了闻衍璋到底是怎么权衡向前的。想来升瑞王府,也只是一步棋。


    精美昂贵的钗子不紧不慢插上她的发鬓,菡羞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忽然乏力。


    她这样,很无理取闹。


    没有试探过就质问,好感度没负值就不错了。


    明明被罚了一次,陆菡羞你怎么还是这么耐不住啊。


    她深呼吸,忽地道:


    “闻衍璋,我看到了…公主和那个大监。”


    菡羞抓住他即将离去的衣袖,抬眼:


    “你知道的,是不是?”


    闻衍璋凝眸,顿了会微笑:


    “菡羞,你分明不曾见到这些事。你只是落了水才来换衣而已。攀儿一直未归,你担心,是以出去找人。”


    “那些壁画,男女,你根本闻所未闻。”


    他的声音,和以前不一样了。


    闻衍璋变了声,肩膀也宽了。脸上棱角分明,也不再是仆役装扮,反而穿锦戴玉。


    他现下,就是一个翩翩贵公子。谁也瞧不出从前的落魄。


    菡羞脑中一团乱麻。


    她不懂。


    这八个月里的一切好像都翻天覆地的巨变。


    那是闻衍璋爱慕的人,他也能无所谓?


    还带着湿冷的发梢轻摆,结几朵寒霜。菡羞伸手将那南红钗子一把拔下,慢慢冷静。


    中间一定发生了许多不可名状的事,至少对于闻衍璋来说是这样的。


    而他们之间的相处,好像并没有太多变化。


    这炮灰装的还是很像样。


    她需要时间理一理。眸子闪动,忽地一把将那钗子甩到闻衍璋身上,菡羞冷笑:


    “我才不稀罕你的破簪子!”


    他碧青色的衣衫被打出脆响,晃铛铛自云靴便滚入边上泥草。他们的视线无人落到钗子上。反而直视着对方。


    菡羞脸上有怒,闻衍璋面色不改,只淡淡侧目:


    “这是我去年许诺你的七夕礼。”


    菡羞一愣,他俊颜无甚表情:


    “你时不时火烧心,噩梦连连宿疾难愈。我听得南红寓意吉祥,是以央求铺子老板进些。一直到前几日才攒够了钱。”


    闻衍璋眼尾的红痣此时异样的红。


    “菡羞,任性也要有个限度。你已是及笄之人,不是七八岁的孩童。”


    菡羞一时哑然。


    场面是怎么被他自顾自扭转成这样的?


    全成了她瞎闹腾了。


    “…我想静静。过些时日再来找你。”


    她一时心慌,猛然想起怕被闻衍璋看出异样,拔腿便走。气鼓鼓的背影好似竖起一条直愣愣的大毛绒尾巴。


    闻衍璋看在眼中,这才垂眸,若有所思。


    虽都是惹人厌的坏脾性,却不一样。


    一张脸,一个声。但眼里透出的东西,不一样。


    昨日的陆菡羞还是个拜高踩低的疯魔女鬼,今日却有了章法,知道进退。


    也不曾提…闻斐然。


    闻衍璋蓦地睁眼,盯住她即将消失的红衣摆。


    怎会突然就大变…倒是很像南洋那些降头邪术了。


    “问雨。”他思毕,张口。


    一旁飞身而出一小厮打扮的黑衣少年,恭敬跪地:“属下在。”


    “查一查陆菡羞近日遇见了什么。”


    往日对他百般嫌,又贴上来不肯走。


    倒是妙。


    *


    “陆二姑娘。”


    菡羞正心慌意乱地胡走,男声突来。她条件反射一激灵,缓缓回头,正色,顿了一秒立即想起来了面前的人是谁:


    “文…公子?”


    来的正是不知为什么会出现在瑞王府的闻斐然。靛蓝一身锦袍,脸上和菡羞记忆里唯一一次夜中碰面,不大一样。


    他似知她心中所想,颔首:


    “正巧路过,随同僚来奉贺礼。”


    菡羞瞬时明了,闻斐然的目光落在她神色尚乱的脸上,微笑:


    “我那兰花帕子在姑娘那呆了近一年,不知可还在了?某记得,上回的老虎灯姑娘很喜欢。直夸它栩栩如生,也不知如今可还能在姑娘的院里占一席之地。”


    她抿唇,这就是今天落水的源头之一。


    菡羞想了又想,还是信口敷衍:


    “自然是有的。那兰花帕子我回去找找,洗干净了再送还你。”


    “…姑娘忘了,我已将帕子相赠。”


    相赠?


    她讶然,忙打哈哈:“这样啊,我记性不好,文公子…”菡羞微笑:


    “何时相赠来着?不巧,我方才落了水,许是把脑子灌坏了。”


    正是盛年的小姑娘讪笑,全不同之前面对他时的隐约讨好,反而狡黠地很。


    闻斐然拧眉。


    陆菡羞怎地突然变了?


    分明她几次主动贴上来攀谈。


    不,这是第二次变了。


    闻斐然收回目光,回以一笑:


    “今年腊月,街上热闹。某来闲逛时正巧碰见姑娘猜灯谜,急地垮了脸。便上前相助,奈何姑娘想要的灯已卖尽,只好拖那摊主重扎一个。


    姑娘那时随身带的便是我的兰花帕子,我见姑娘贴身携带,似乎很喜欢,便不曾讨要回来,干脆相赠。”


    他语调轻了轻,不着痕迹地试探:


    “姑娘真忘了?”


    菡羞竭力回忆脑子里那些零散的碎片,似乎确实有这些片段。于是草草点头:


    “记起来了,大约是这样的。那我再多谢一次公子了。公子好似很看重那兰花帕子?”


    她随口笑。


    闻斐然袖中的手一紧,并不是很打算相提,只淡淡道:


    “那帕子本也不是我的,亦为旁人相赠。陆二姑娘,某还有要事,踏春之约某记着,姑娘可不要再忘了。”


    他朝她颔首,便洒然转身。菡羞一头雾水——踏春之约?


    …这个原身,到底和闻斐然之间发生了什么?


    “系统,我还有提问机会吗?”


    【宿主,一次哦。】


    “记忆碎片有点多,能不能先大致告诉我和闻斐然之间的破事。”


    【滴——原身倾慕闻斐然年轻有为,俊美潇洒。受困于宿主的攻略意志,在两个男人之间徘徊。期间与闻斐然几次偶遇,原身断定闻斐然才是良人,于是几次相邀。此次踏春之约,闻斐然终于首肯。】


    “。”菡羞气笑了,随后猛地想到一个可能,面无血色:


    “这些事,闻衍璋不会知道吧?”


    【…宿主,提问次数用完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