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白衣男子热切的眼神,芈渡沉默了很长时间。


    就在对方觉得芈渡马上就要开口拒绝时,她竟然点了点头。


    这下子,震惊的不只是白衣男子。


    震惊的还有藏在她衣服领子里偷听的白龙。


    我靠,尊者,尊者你认真的吗?!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跟傻子一起玩了!


    然而还没等白龙探头出来谴责芈渡,那白衣男子就热泪盈眶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芈渡的双手,激动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姑娘!你果然是个有责任心的好姑娘!”


    白龙:“……”


    屁吧。


    她还有责任心?


    她要有责任心,她叶师弟也不至于三番五次被她气得青筋暴起,恨不得把她塞到茅坑里。


    当然,芈渡是不知道小白龙内心腹诽的。


    她被白衣男子紧攥双手,听着对方热情的夸赞,敷衍地连连嗯嗯。


    反正也打算在这里闹个天翻地覆,带个傻子反而更好掩人耳目……更好甩锅。


    而且。


    而且好久没看见这么纯正的中二病了,太罕见了。


    不观赏一下修仙界中二病,她实在于心难安。


    等男子激动感慨完,芈渡这才慢慢悠悠收回手,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展开调查?”


    白衣男子热切道:“老板不是说不让咱们去北边吗?我查到这村子北边是个乱葬场,那些因怪病而死的村民一定都埋在那里!”


    “我都想好了,今晚咱们趁着夜色溜到乱葬岗,剖尸一探究竟!”


    芈渡:“……”


    小白龙:“……”


    连芈渡都忍不住开口发问:“等等,你说你要干什么?”


    白衣男子理直气壮地点头:“开坟剖尸啊!”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义正词严地解释道:“姑娘你不要误会,我这是在为医学做贡献,相信那些村民尸体也会支持我们的!”


    芈渡:“是吗。”


    支持?


    支持个屁啊!!


    你大半夜偷偷溜到人家坟地挖人家坟,人家还能支持你?


    不气得踹开棺材盖起尸就不错了!


    白衣男子猛劲点头,随即使劲拍拍自己胸膛,自豪道:“姑娘你放心,挖坟这种活计留给我做就好!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到时候害怕了,尽管躲在我身后!”


    芈渡:“……嗯嗯,好。”


    她眼角隐约抽搐了几下,听到衣领里白龙夸张地叹了口气,小声嘟囔一句。


    “完了,真是个傻的。”


    事情已经定了下来,芈渡也没多说别的,只顺着白衣男子折腾。


    白衣男子自我介绍说,他的名字叫许安。许愿的许,安定的安。


    听了他名字,芈渡若有所思地喝了口茶,点点头。


    她眼中似有极深的光闪动,转瞬即逝。


    接下来,她不仅告诉了对方自己真名,还把白蛇形态的小白龙提溜出来,让它跟许安见了一面。


    许安一看见蛇,脸色立马变了许多,小声问这蛇咬人吗?


    芈渡露出和蔼的微笑,亲切道:“那得看对面是什么人了。”


    许安:“……”


    芈渡:“你这个胆子……真的要半夜刨坟去吗?”


    许安梗着脖子嘴硬:“我胆子怎么了?我胆子很大的!”


    芈渡礼貌点头:“行行行。”


    许安:“。”


    你是在敷衍吧,你绝对是在敷衍吧!


    *


    两人又随便聊了些有的没的。


    挨到时间差不多了,芈渡便起身去找客栈老板订房间。


    许安跟在她屁股后面,好奇问道:“你怎么还要订房间?咱们今晚不是……”


    芈渡微笑:“人傻就少说话。”


    许安:“……”


    许安:“……姑娘,有人跟你说过你说话很直接吗?”


    芈渡不管许安心虚而吃瘪的眼神,径直走到了客栈柜台前。


    柜台后,老板正倚靠在木椅上,面上毫无表情,只有眼睛里透着阴恻恻的光,看着让人很不舒服。


    见前来的身影,他这才咧开嘴:“客人,来订房了?”


    老板咧嘴的方式很奇怪,就好像硬把松垮垮的皮提起来,透着几分僵直。


    芈渡却目不斜视,仿佛没看见眼前古怪的一幕。


    她只是点点头,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老板,来两间房,顺便把茶水结一下账。”


    老板提着一只旧算盘算清了账,面带笑容地报出了一个数。


    芈渡刚要付钱,许安却突然从斜刺里杀出来,把她揽在了身后。


    他自告奋勇道:“姑娘!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儿家付钱!还是我来付吧!”


    说罢,许安豪气冲天地一拍柜台,朝老板要走了开房和茶水的账单,低头一看——


    许安:“……”


    他沉默了好几秒,动作静止得让芈渡一度怀疑他是不是石化了。


    半晌,许安才抬起头,怀疑地问老板:“怎么这么贵?”


    柜台后,老板维持着骇人的笑容,操着粗哑嗓音解释道:“公子也知道,我们这村里只有这一家客栈,平时人来人往消耗也比较多,挣不了多少钱的,还请您体谅一下。”


    许安捏着账单,声音里有了脆弱的颤抖:“但你一碗茶卖五两银子是不是太过分了?挣黑心钱也没有这么……”


    话音未完,芈渡伸手就把他给揪了回来。


    她一边捂着许安吱哇乱叫的嘴,一边冲老板哈哈笑道:“理解的理解的,我来付钱就好。”


    许安挣扎的动作跟白带鱼翻滚时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他一介可怜凡人,累死也掰不动芈渡那双曾把大魔丢进火海里炙烤的手。


    客栈老板维持着微妙笑容,从柜台里取出两串脏兮兮的钥匙交给芈渡。


    黄铜钥匙上盘踞繁复纹路。芈渡隐约觉得有些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


    她得了钥匙便向老板礼貌道别,随即一手拖着身高一米八的年轻男子许安,一手薅着趁乱爬出来透风的小白蛇啊不小白龙,噔噔瞪爬了两层台阶,到了客房门口。


    她手松了劲,许安便从芈渡手中挣扎出来,义愤填膺道:“黑店!这一定是家黑店!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黑的店!”


    芈渡耸耸肩:“那也没办法。”


    她看得出来,这座村子里的居民对外人不算友善,而且行为举止都古怪万分。


    开这个房间,是想让客栈老板看见他们的安分守己。


    芈渡不怕起什么冲突,更不怕有人谋财害命。


    可她担心因为自己一时鲁莽,打草惊蛇,使幕后真正的主使逃之夭夭。


    许安低声嘟囔抱怨几句,似乎觉得让芈渡付款有些愧疚,便主动提出晚上请她吃饭。


    芈渡欣然应允。


    随后,两人约好晚上见面的时间,便各自回房中歇息。


    一进屋,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子幽香气息。


    事实上,客房内比芈渡想象得要干净许多,桌椅床榻齐全。木桌上搁了盏金属制的灯盏,又放了只小小的香炉,刚刚进门时的幽香就是源自这只香炉。


    芈渡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味道,眉头蹙起。


    她走到桌边掀开香炉的盖子,拈了把徐徐燃烧的香料放在掌心,垂眼轻嗅一下。


    随即,她直接抓起香炉,连炉带料一股脑丢出了窗户。


    那香炉在窗外草地上连滚了几圈,可怜兮兮地倒在地上不动了。


    屋内弥漫的香气登时减轻了不少。


    白龙感官敏锐,被那股香气熏得头晕眼花,闻声才勉强直起身子道:“怎么了?”


    “没什么,”芈渡将手心里残留的香料粉末拍干净,语气略有厌恶之意,“那香里加了特殊的料,对人体并无大害,闻得多了却会让人精神不振,昏昏欲睡。”


    药物起效大概两个时辰,正好是太阳落山之时。


    她目光落到草地里的香炉身上,旋即冷冷地笑了一下:“这地方的人,就这么不想放我们半夜出游?”


    小白龙攀到床榻上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立起来,探询性地问:“既然如此,隔壁那位怎么办?要不要去把他香炉扑灭?”


    “不用,”芈渡随意道,“要是他睡着了,晚上就咱们两个出去。”


    “说起来,这香炉是个试探他的好机会,”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眉眼弯弯地笑了,“倒遂了我的意。”


    偌大个修仙界。


    谁能比谁缺心眼呢?


    白龙听得一头雾水,不过考虑到尊者平时脑子就跟神经病似的,也没多问。


    它化出龙形,从窗户外边飞了出去,打算寻找猎物的同时顺便探查一下村子地形。


    芈渡独自在房中坐着,从芥子空间里揪出几本凡间新上的话本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看。


    她承认,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是格外想念现代世界的手机。


    刚到修仙界的那几年,芈渡半夜闲得实在没事,总偷偷翻墙出去到山里闲逛。


    师尊为此说过她好几次,她嘴上应了,每到半夜依旧我行我素。


    师尊无奈,只好使用了终极手段。


    他把谢授衣派过去看着她。


    芈渡自小只听谢授衣的话,被他看着不敢轻举妄动,消停了几天后另辟蹊径,找了条更隐秘的路线翻墙出去。下山买了桂花糖糕甚至还能给谢授衣分几块。


    谢授衣对她向来纵容,久而久之干脆睁只眼闭只眼,偶尔还会陪着芈渡出去胡闹。


    想到以前的事,芈渡翻书页的动作停了一停,嘴角扬起怀念的弧度。


    只可惜,这份悠远的静谧并没能维持多久。


    因为,她的房门,被人大力敲响了。


    门外站着的很显然是许安,敲她门敲得好像在打架子鼓,恨不得把门板凿漏了事。


    一边凿,他还一边鬼哭狼嚎贴着门板放声高喊,生怕她听不见如此明显的呼救。


    “芈渡姑娘!芈渡姑娘你还在吗!!”


    “芈渡姑娘啊啊啊啊!我屋里有蟑螂啊!蟑螂啊!”


    “是大蟑螂啊!!”


    喊得那叫一个震耳欲聋,余音绕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