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打开门，血腥味混杂着飞扬的尘土扑面而来。娟娘倒在地上，露出的皮肤都是血，一双手被破布条死死绑住。
地上摆了食盒和药汤，看得出来，这个花妈妈虽然面上算计，但心中还是有几分仁义的。
如今幽州城人人自危，到处抢粮抢药，这个花妈妈却肯将这些给一个毫无理由价值的病弱女子。
顾念秋戴上手套，正要往前走。十师却将她拉了回来：“这病虽是靠体.液传播，但你也不能大意了。万一染了了什么，相赢不得把我杀了。”
“含上这个。”
十师手中的是三枚棕色药丸，一大二小。
顾念秋拿起一颗放至鼻尖嗅了嗅，惊讶道：“这是柏香丸？”
十师抱着臂，自傲道：“正是。”
“你竟做出来了，怎么不早说！”
自从顾念秋从梦中知道香柏叶的气味天然是一道屏障，可以隔绝□□中疫病的传播后，她便让十师研制如何将香柏叶浓缩成丹药，且不刺激人的鼻腔和咽喉。
众所周知，柏香叶是驱赶野兽的草药，味辛辣刺激。长时间放至人的鼻腔咽喉内，只怕会引起不适。
“本来想等将军回来再说的，谁知你如此莽撞，见了血都不怕要往前冲。这柏香丸浓缩了十余份柏叶精华，又添了许多温和成分。只可惜柏叶味实在是冲，放进口鼻处还是有些许不适。”
虽然花了精力研制出来了，但十师根本懒得用它。
毕竟他用毒用蛊举世无双，阎王要想收他的命，还得问他同不同意呢。
不同于十师的自负，顾念秋从善如流地将丹药放入了口鼻内。
浓厚的香柏叶的气味确实有些刺激，口鼻黏膜叶也对异物的入侵感到十分不适。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十师一样疯狂，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这柏香丸会是救命的良药。
顾念秋抱起娟娘，发现她面上的血迹来自咬破的唇角，身上的疹子还未蔓延到脖颈处。
她松了口气：“娟娘，我带你走。”
＊
安置好娟娘后，二人往城门方向走。城门堵了好些人，可细看，却并非都是出城的人。
两个守城的士兵厉声喝道：“染了病还敢在此胡闹，你们不出城，害的便是城内万千人。”
“我出城可以，可是我的孩子，他没有得病啊，他健健康康的！”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老妇人离孙女远远的，试图理清楚她们之间的干系。
“官爷行行好，放我们一条生路吧。只要让我们留在城内，我们一定待在家里不出门，绝不给官爷们添麻烦........”
只可惜守城的官员根本不听她辩解：“这疫病传染起来要人命。管你们是不是都得了，只要有一个染上了，你们都得走！”
见他们如此严格，站在后面的徐掌柜急了： “出城的人这么多，没一个回来的，谁知道我们出去是治病去了还是被你们拖去埋了！”
“这个门，我绝不出！”
见当家的发话了，徐掌柜身侧的莺莺燕燕们也哭哭啼啼不依不饶。
城东的徐掌柜虽然没有达官贵人的权势，却也是幽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知道自己得病后便去寻了府官求救，谁知道人家早就跟着长公主跑了。
自己求救不成，反被拉走要送出幽州城。
守城的兵卒根本不搭理徐掌柜的威逼利诱，强硬地将他们押送至城外。
若是以往，他们还会担心得罪人。可如今上头的官员全跑了，只让他们死守幽州城。
仅剩的官员被抛下，更是恨得直咬牙，明令道：“只要得了疫病，无论是谁，全部送出城外。”
疫病传不传播与他们何干，他们要保的是自己的性命。
“阿奶，是不是要出城了？出城可以治好阿奶的病吗？”见小孙女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老妇人心生悲凉。
她的小孙女还这么小啊，白白胖胖的，为何要跟着她这个要入土的人一起送死啊。
是她连累了她，是她葬送了她的一生........
老妇人心存死志，狠心一闭眼。谁料还没行动，一女子就阻止住了她。
“去城外也未必不可，城内的油粮药材都被抢尽了，留着也是等死。不如去外面搏一搏，说不定还能有一条生路。”顾念秋看出老妇人想寻死，站出来劝道。
瞬时，全场的目光集聚在她和她身边的十师身上。
“你知道什么！”老妇人哭道：“如今疫病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各地都不再接收幽州人员。如今入了冬，我们无粮无钱的没了去处，死了都没人收尸........”
徐掌柜倒看出顾念秋和身边的男子不是一般人，只是他也不信顾念秋口中的话：“你们想骗我们出城，没门！”
十师冷笑：“让你们出门还用得着骗么？”
顾念秋有些头疼，他们早就在城外设立了疫病隔离所。只是如今幽州城还有好些景乐的人，顾念秋他们还不能声张。因此在幽州百姓的眼中，出城就等于死路一条。
直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这位姑娘说的没错，与其留在幽州城内受人鄙薄等死，不如出城，既是保护他人，也为自己好。”
顾念秋寻声望去，刚好对上许三娘崇敬的眼神。
她紧张地拉着小六，阻止他欲抓挠的动作。
买完药材刚回到家，小六就突然说他身上痒。许三娘当时心就凉了半截，掀开袖子一看，发现果然是疫病的症状。
她千防万防，终究还是没能防住。
踌躇了半天，她最终决定自己前往城门，只因顾念秋曾对她说过“要去城外东侧，找一个插了白巾的棚子。”
许三娘决定赌一赌，带上全部家当就往城门走。
正巧就遇上当日见到的那位姑娘。
见许三娘主动自首要去往城外，守城的官员有些狐疑。老妇人也拉着小孙女踌躇不定，毕竟许三娘她也认得，是个踏实肯干的女郎。若心里没有把握，断不会如此肯定。
不过也由不得他们选择，守城的官员很快打开了城门，赶他们出去。
出了城门，眼前便是荒芜的官道。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这可怎么办！该死，要不是赵全手下的狗腿子把我出卖了，我哪至于落到这种田地！”徐掌柜骂骂咧咧道。
他又是怕又是恨，只能虚张声势缓解心中的恐惧。
“三娘，我们该怎么办？”老妇人握紧孙女的手，问道。
却见许三娘并不言语，只是朝着身旁那个美丽的女郎看去。
相比起彷徨无措的众人，顾念秋和十师显得格外冷静超然。只见她言简意赅道：“跟我走。”
顾念秋一发话，许三娘和老妇人都腿脚麻利地跟了上去。唯有徐掌柜和他的妾室们，犹豫了半会，才半信半疑追上去。
绕着城墙匆匆行了数步，便能看见迎头一杆白巾。枯树林中清了很大一块空地，密密麻麻支起了数个白布棚子。
乍眼一看，很是震撼。
见有人来了，树下歇息的壮汉便站了起来：“刚从城里出来的？哪几个得了病？有什么症状？”
许三娘他们还没回过神，就下意识交代清楚了。
这壮汉还想问顾念秋，却突然看见十师暗处的手势，连忙退下带着这几个进棚子找大夫。
许三娘没想到，仅仅两日，城外竟然建起了这等规模的诊所。
不但分了隔离区和诊疗区，还有专门休息吃饭的地方。
见两个孩子明显饿了许久了，壮汉先给他们端了几碗米粥。勺子搅一搅，居然能瞧见米花嘞！
吃的比他们在城里的还好！
“这......这，我们身上没得钱啊。”老妇人不敢接，她是被自己亲儿子送出城的，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她害怕自己喝了这碗粥，这些人就要让她拿钱。
壮汉哈哈一笑道：“你尽管喝，这救济棚是三皇子出资搭建的，不要你们的钱。”
躺在病床上的流民也道：“你们刚从城里出来？怎么看着比俺们还可怜噢。这米粥是管够的，只有菜饼是限量的，一天两个，饱腹也足够了。”
原来是三皇子！
听说前些日子三皇子还来幽州了，只可惜被景乐当众叱责，这在幽州城都传遍了。
本来幽州城的百姓还取笑三皇子贵为皇子却毫无权势，不如景乐公主独得圣心。可如今，他们敬仰的长公主抛下他们逃了，却是三皇子救了他们。
捧着还冒着热气的米粥，老妇人老泪纵横。
而许三娘则是一边喝着粥一边思绪飘飞，居然是三皇子。领他们来的那个女郎，难道就是三皇子手下的人？
医女有条不紊地诊治着病人，有药童记录着病人的情况，还有人自愿一遍遍清扫着周遭的环境，将麻艾草挂在梁上熏蒸.......
尽管真正能快速医治的药物还未研制出来，但最先得病的那一群流民的病情已经稳定了下来。
“怎么样，我们干得还不错吧！”
爽朗的声线一如记忆中那样明快利落，江蓉站在一群壮汉身前，笑容比冬日的暖阳还要明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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