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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住深宫娘娘苦相思,送寿礼元春诉衷肠

    近日来,贾琏一直忙于改稻为桑之事,因一些佃户对种植桑树之事不甚了解,贾琏难免要费心指教,虽说有些乏累,但究竟是乐在其中。


    与此同时,凤姐已经操办好了元妃寿辰的礼物。


    这日,贾琏正在与屋外的小厮说笑,凤姐喊道:“二爷,你进屋来。”


    贾琏应了一声,走进屋内,笑道:“娘子,不知有何吩咐?”


    凤姐使了一个千娇百媚的眼神,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与贾琏之间已经产生了一种独特的默契,说道:“再有几日就是娘娘的寿辰了,到时候老太太、太太都会去宫里为娘娘祝寿。我琢磨着在此之前,二爷该将寿礼先送进宫里才是。”


    贾琏笑道:“理应如此,明日先给宫里的公公传了话,得了娘娘的恩准,我便进宫去。”


    话说元春自十三岁进宫,已经六年有余,如今才选凤藻宫,做了贵妃娘娘,在后宫地位到达了顶峰。


    做皇帝的女人不容易,元春对此感慨颇深,自打她进宫以来,通共只回来两次娘家,那个她生她养她的深宅大院变得陌生遥远。


    每年与亲人们的见面也不过寥寥数回,又因隔着一层君臣之礼在,便不似年少时说话那般亲切随意,每每寥寥数语,倒像是生人一般客套。


    每逢思念亲人之际,元春便暗自落泪。


    眼下正值自己寿辰,元春早早便盼着能与家里人见上一面,昨日太监前来传话,说府里派人前来送寿礼,元春早早恩了准,只是不知今年是谁前来。


    这日,元春正百无聊赖在园内嬉戏,这便是做皇帝妃子的苦处,虽说脸上有享不尽的荣光,实际上不过是桎梏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忽前面太监来报:“娘娘,荣国府琏二公子已到,此刻正在厅内等候。”


    元春微微一愣:“竟然是他?”


    元春与贾琏年纪相仿,往年尚在闺中时,也常与贾琏一处玩耍,那个时候便见贾琏生的英俊潇洒,是兄弟姊妹里出挑的容貌,只是这些年不大见面生分了许多。


    太监提醒道:“娘娘,可否去见?”


    元春回过神,道:“且让琏二公子稍等片刻,我去去更衣便来。”


    贾琏不记得自己以前有没有来过这里,他已经全然没有了前身的记忆,对元春的相貌也是一无所知。


    他坐在厅内等待,丫鬟为其奉上茶水糕点,宫里的丫鬟规矩就是多,举手投足皆是轻声细语的,也不肯多少一句话,多走一步路,完全不像贾府的丫鬟婆子们,恨不得骑到主子头上撒尿。


    贾琏心下暗道:“回头得了空,得好好治治那些个不讲规矩的丫鬟婆子们。”


    正出神时,贾琏见到一个身着华服,面若桃花的年轻女子走进厅堂。


    贾琏只见女子纤腰细腿,体态柔美,举手投足之间,自带一种高贵气质,绝非一般女子可比,想必这就是贾元春了。


    贾琏忙单膝跪地,道:“贾琏给贵妃娘娘请安了,愿贵妃娘娘福体安康。”


    元春在丫鬟的搀扶下,缓步走到厅内榻上坐下,轻声道:“琏哥儿一路辛苦了,起来坐了吧。”


    贾琏谢过,径直坐到了一旁,道:“娘娘,我奉老太太、太太之命,前来恭送贺礼,这是礼单。”


    贾琏说罢,将礼单递与了元春的贴身丫鬟,丫鬟又将礼单转交给元春。


    元春打开礼单,粗略看了一眼,便置于一旁,道:“承蒙老太太、太太费心,如今虽承蒙圣恩,然俗话说树大招风,究竟应当俭省一些。”


    显然,元春对于贾府准备如此丰厚的贺礼心有不满。


    上回元宵节省亲,贾府为了撑门面,兴建大观园,掏空了家里的底子,这些事情元春虽不知道全部,但也略微知晓一二,当即便好言相劝。


    如今看到这份礼单,元春忧心再起,只怕是自己当初说的话没有生效罢。


    贾琏注意到元春情绪不对,便说道:“原本太太说娘娘素来不喜铺张,寿礼怕也是如此。只是老太太又念及今年是娘娘才选凤藻宫,做娘家的当多想着些才是,莫让娘娘在宫里失了脸面。”


    元春见娘家人处处为自己着想,心下不禁又激动起来,眼角有些湿润。


    “娘娘……您当心些身子。”元春的贴身丫鬟劝道。


    元春摆摆手,道:“你们几个先退下去吧,琏二爷是我娘家哥哥,我有些要紧的话与他说。”


    “是。”丫鬟应了声,退了下去,其他的丫鬟太监也退了出去,厅内只剩下元春与贾琏二人。


    元春道:“琏哥儿,家里一切可好?”


    贾琏知道元春又开始思念家人了,便掏出一副卷轴,递与元春,说道:“娘娘请过目。”


    元春不知道贾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刚的礼单里似乎没有提到这副卷轴,但还是接过卷轴,缓缓打开。


    “这……这是,老太太?这位是太太?”


    元春打开卷轴,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副贾府的全体成员画像!


    而画里的场景正是元妃省亲时的场面。


    贾琏细心关注着元春的反应,这副画像是他请了三个金陵最好的画师共同完成,为的就是宽解元春的思念之情。


    贾琏见元春看得入神,因道:“娘娘,时间紧张,只能画成这个模样,希望娘娘不要怪罪。”


    元春看着画里人物个个栩栩如生,仿佛身临其境,重新回到了那个夜晚,亲人久别重逢,欢声笑语猜灯谜,是怎么样一副令人沉醉的画面啊!


    元春哆嗦捧着画卷,不禁眼眶泛红,道:“琏哥哥,这是你请人画的?”


    元春没有注意道,自己称呼贾琏的方式又变回了曾经的“琏哥哥”,上次她这么称呼贾琏的时候,二人还能够一起在贾府内嬉戏玩耍。


    贾琏上前一步,回道:“我猜娘娘久居宫中,难免思念家人,便想着用这个法子,聊以解忧,娘娘看到这幅画,就跟看到自家人一样。”


    贾琏心里却道:如果有电话,可以视频,就不需要这么繁琐了。


    元春哽咽道:“琏哥哥,这是我收到的最称心的贺礼,琏哥哥有心了。”


    贾琏笑道:“娘娘说笑了,你我本是一家人,不过娘娘嫁入皇家,从此便有了君臣之分,许多想说的话说不出口,也不能说罢了。”


    元春闻言,微微一怔,心下盘算:前儿只道琏哥儿是个好吃懒做,没甚志气的公子哥儿,适才这番话却说到了自己心窝里,看来传言未必可信。


    元春因道:“正是琏哥哥说的这个理,元宵省亲那回,只觉与大家疏远了许多,一肚子话憋在心里说不出来。今儿琏哥哥这么说,才是正理,抛开君臣这一层,你我还是一家人。”


    贾琏道:“娘娘能这样去想,是再好不过了。从今娘娘若有何不称心之事,尽管与我说便是。”


    谁知贾琏此话一出,元春竟然哭泣得更加厉害了,这可把贾琏吓了一跳,连忙俯身赔罪:“原是我多言多语,害娘娘伤心。”


    元春也意识到自己失态,止住哭泣,道:“琏哥哥多心了,我不过触景生情,偶然想起了一些伤心事罢了。”


    贾琏看着元春如此模样,不禁生出许多怜香惜玉之心,因道:“娘娘不妨说与我听罢。”


    元春泪眼朦胧地望着贾琏,嘴唇蠕动却又张不开口的模样,如此良久,方才下定决心说道:“琏哥哥有所不知,我进宫这些年来,表面上看着风光不限,其实那不过是给外人看的罢了。实际在这深宫后院里,连个贴心人都不曾有,况且至今没有怀上龙种,愈发地不如从前了。”


    贾琏早前听府里人说过,元春没有龙子一事,已经成了贾府上下的心病,现今从元春嘴里听到这句话,看来是真的了。


    贾琏心下琢磨,莫不是元春有不孕之症?


    有病就得治,或许古代人尚未有这方面的意识,贾琏自觉作为一个现代人,有必要当一次心灵导师,给这位贵妃娘娘普及一下现代医学常识。


    贾琏因此问道:“娘娘可曾请太医瞧过?”


    元春眉眼低垂,道:“此事不敢声张,只是偷偷请太医瞧过几回,只说气血不足,虚火过旺,开了几副药吃了,总也没见个好转,仍旧是那副模样。”


    不孕不育在那个年代还属于医学荒漠,医生开出来的方子大多是滋阴补肾一类的功效,不能说效果不明显,只能说一点作用没有,远不如去城外的娘娘庙栓个娃娃。


    当然,未必就是元春的问题。


    贾琏问道:“娘娘,不知陛下上次临幸是什么时候?”


    元春想了片刻,说道:“应该是去年八月初三,我记得那天下着大雨,陛下来的时候,身上都淋湿了,没过几天就感染了风寒。”


    贾琏一脸错愕:一年不同房,除非是蚯蚓,否则恐怕没办法怀孕吧?


    心中虽这样想,但贾琏仍是安慰道:“娘娘莫要心急,恐怕是陛下来的那日正好不是时候,多有几次相信便能怀上了。”


    谁知元春脸色一沉,叹道:“恐怕陛下再也不会临幸我了。”


    说罢,元春露出绝望而又空洞的眼神。


    贾琏奇怪道:“娘娘何出此言?”


    元春长叹一口气,低声说道:“去年八月初三,是陛下最后一次临幸,也是第一次临幸。那日他喝了许多酒,晃晃悠悠来到我这里,说了许多似真似假的话,有的我听懂了,有的我没有听懂。但他说了一句让我后背发凉的话。”


    贾琏连忙追问:“陛下说的是什么话?”


    元春道:“陛下说,你们贾家不过是仗着太祖皇帝的恩典,食君之禄,却不忠君之事,一个个全是草包饭桶,迟早要抄没了你们贾家。”


    贾琏不禁一怔,看来皇帝早就对贾家不满,只是在等待动手的时机,可怜贾府那帮纨绔子弟这时候还只顾着贪图享受,殊不知这会子皇帝已经在琢磨如何对他们下手了。


    贾琏小声问道:“娘娘可曾将这话说与别人?”


    元春摇摇头,道:“并未说与旁人,上回省亲时,几次欲将实情相告,但又不忍扫了大家的兴致,只好作罢。”


    贾琏点头,道:“如此便好,此事一旦为旁人知晓,贾府恐怕立即会遭遇灭顶之灾,娘娘一定要将此事烂到肚子里。”


    元春知道其中厉害关系,回道:“琏哥哥尽管放心,此事我断然不会再说给别人听。只是如今贾府危在旦夕而不自知,倘或哪日天威降临,必然是摧枯拉朽,哗啦啦倒一片,当早做打算才是。”


    贾琏劝慰道:“娘娘尽管放心,此事我自有对策,娘娘只要在宫里站住脚跟,家里的事情自有我在。”


    元春感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担当和责任心,眼下贾府无人,需要的不正是贾琏这样勇于担当的人能站出来,力挽狂澜,拯救贾家于万劫不复吗?


    或许贾琏真的是那个可以改变命运的人,也未可知。


    元春因此说道:“琏哥哥但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派人来说便是。”


    元春深知,自己虽嫁入皇家,但与贾府却是命运相通,贾府一旦出了变故,自己这贵妃之位恐怕也岌岌可危。


    反之亦然。


    贾琏劝慰了一番,二人又说了一会家常话。


    当贾琏说起要在贾府兴办学堂时,元春难掩兴奋,道:“早该让家里的兄弟姊妹们多读些书,将来考取了功名,兴许能让咱这一大家子永沐皇恩。”


    贾琏道:“娘娘放心,那日老爷说,让我操办学堂之事,我自当用力。他日学堂落成,我便兼任了监学一职,也好督促着兄弟姊妹们上心读书。”


    元春点头,道:“如此甚好,不知这学堂可有名了没有?”


    贾琏答:“还不曾有,不知娘娘是否愿意赐名?”


    元春略加思索,提起毛笔在纸上写下“白马书院”四字。


    贾琏问道:“娘娘,不知这名字可有说法?”


    元春笑道:“我昨日做了一梦,梦见一匹白马在原野奔腾,随后竟生出双翅,腾空而起。想来这必是大吉之照,故以白马二字为名。”


    贾琏取过元春写的字,认真端详一番,道:“娘娘用心良苦。”


    贾琏正欲告辞之际,元春突然喊住:“琏哥哥且慢。”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