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以灯下意识单腿蹦着想要回房间拿手机，陈斯屿伸手把她放到了宽大的老板椅里，一陷进去就响起了皮革和肌肤的摩擦声，这声响搅的她牙酸，最后还是坐在椅子上等着陈斯屿去拿手机。
打字机的按钮都是圆形的，在按下一个按键时会有一个银色的金属条跳起来去碰上纸，感觉原理有点像戳印章，打字机浑身上下都是黑色，看的出来保存的很好，可还是难掩经历过时间的厚重感。
秦以灯看着他穿着睡衣把她的手机递过来的时候超时自动挂断了，屋里一片静谧下手指指尖交触，心里好像逐渐涨潮，水和岸平齐，却又不漫到岸上就这么填平了一块儿。
手机铃声又急促的催了起来打破了两人间的暗流涌动，陈斯屿转头面向书柜，秦以灯看了他一眼又赶紧看向手机屏幕，心下一窒，是妈妈打来的。
刚接通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句“秦以灯，你能耐了啊，敢不接电话了。”
秦以灯有些局促，头垂的低，额头已经点上了阳台上的玻璃推拉门，昼夜间还是有点温差，额头贴上去没一会儿就呵白了一块儿玻璃。
她迟钝的回了一句“没有，不是故意的。”本来常温的手机现在成了个烫手山芋，她都不知道该用哪只手来拿着手机好。
电话那边换成了爸爸接通，他用着很快的语速说着：“你弟弟现在在警察局，不知道是具体发生啥事了，你快去看看是不是让人欺负了，是不是受伤了，你先拿着钱赶紧去，不够再给你打。”
话音刚落，手机就显示某张卡上有了一大笔进账，还有警察局的具体位置。
她妈妈也在旁边跟腔：“快去，不能让他在警察局过夜，他肯定会害怕的，赶紧去交保证金。”
秦以灯看着身上被陈斯屿弄的有点褶皱的睡衣，还是随着嘴里叹出的气说了个“好”。
她又点开那条账户信息看了眼，出国后第一次收到家里的转账。秦以灯抬起头还是笑着跟陈斯屿说：“我有事出去一趟，你早点休息。”
很用力的忍着还是没忍住，一次次期待一次次落空，还是忍不住再期待一次，她以为家里人会问她一句关于奶奶的事，结果不是。
陈斯屿就这么无声的看着她，眼里没有什么怜惜类似的情绪，就像一汪平静的泉水，深沉又沉静，秦以灯没忍住嘴角往下撇了一下，走了很急的两步走到他身前抱住了他。
陈斯屿一手放在她蝴蝶骨靠下一点中心的位置，另一只手包着她脑后，有一种把她整个人捧了起来的感觉。
低沉清越的声音响在她耳边，“我陪你过去。”
路程她简单看了眼导航，到了那里起码得是凌晨了，刚下楼到机场大厅，酒店经理就拎着几个牛皮纸袋迎了过来，秦以灯有点不解，以为这是陈斯屿的东西，用眼神问他要不要先帮他接下来，经理很快解释道这是准备的食物，一直拎着东西给他们送到了车上。
陈斯屿开的车，他换了件黑色的衬衣，秦以灯问他要不要先吃点再开车，他笑着揉了下她的头发，还叮嘱她别乱动小心扯到腿上的伤。“你挑着看，想吃哪个先尝尝。”
等车开了一段距离秦以灯才发现他手臂上都是蹭破的皮，有很多渗着血的小口子不过血没流出来，想起来是自己从马上下来的时候是他护着她落的地，他皮肤白，手臂上的擦伤都是红肿的。
等到了一个比较长的红灯，秦以灯伸手解开了他的衬衣袖子上的扣子，“你刚才怎么不给自己涂点药？”
陈斯屿跟着她的动作看了眼手臂，不甚在意，不想吓着她，正要把袖子放下来，被她拦住了，“不行，衣服会蹭到，等会儿路过药店去买点碘酒消一下毒。”
不一会儿家里的电话又打过来催，车厢里很安静，手机出声口把声音在车厢这个范围里传了个淋漓尽致，秦以灯侧着头，额头又贴上了玻璃。
电话终于响起“嘟嘟”声时，陈斯屿伸了只手过来兜住她的额头，那点凉感很快就被他手掌里比她露在外面的皮肤还要高上三两度的温度融释，触感好像能熨走疲惫的蒸汽眼罩。
“秦以灯长能耐了，现在要去拿头暖玻璃了？”他语调不正经还带着点缱绻意味。
秦以灯配合的笑了一下，把心收回来，打开手机玩跳一跳了，结果好几次都是只跳了三五步就倒下去了，索性收起手机专心看他开车，她一直没去考驾照，称不上害怕只是觉得开车上路是件关乎他人性命的事，总该谨慎点，可她也见过几辆跑车在深夜无人的路上轰鸣驶过，好像身边一直有人在从不瞻前顾后的醉生梦死，很多时候对她的观念冲击都挺大的，陈斯屿也是这些冲击里的一个，威力巨大的一个，时时刻刻向她展示着威力。
到了地方发现他早就叫了律师来处理这件事了，走进警察局看见那位出现在行业领军人物杂志上的著名律师跟陈斯屿打招呼时秦以灯还以为他遇见熟人了，结果打过招呼律师就跟她介绍了她弟弟的情况，不是什么大问题，交了保证金就可以领走人了。
陈斯屿把卡递给律师时，她让他把卡收了回去，“你能不能在车上等我一会儿？”秦以灯眼睛直直地望上来，甚至还带着点恳切。
他跟律师颔首过后就出了警局大门，秦以灯跟着律师走了进去。
秦明耀一见她来就更加张牙舞爪，冲着跟他发生了肢体冲突的要多脏有多脏的骂着，还催着她让她快点去交钱。
秦以灯交钱的时候手臂都是僵直的，她不想让他和他的身边人见到她这么难堪的家里事，她只能麻木的跟秦明耀说让他不要再这样跟人打架，不要骂人，可他把卫衣帽子一戴把她的话当作碰不到耳朵的耳边风。
等出了警局，他就去对面的便利店买了几盒冰淇淋敷着他脸上身上的伤，秦以灯买了两袋子药，把其中一袋递给了秦明耀，他不屑一顾还伸手管她要钱，秦以灯不愿意给，她刚才花的也是自己的钱爸妈的钱已经转了回去，秦明耀就抓着她手腕翻找她身上的口袋，陈斯屿走过来先把他不规矩的手拧到了一边又把他一脚踹坐在了地上。
陈斯屿还想接着动手被秦以灯的眼神制止了，他牵着秦以灯回了车上，看见秦以灯的手腕都被秦明耀握红了，眼底也蕴着郁色，还不忘看了遍她腿上的伤。
再开车回去也赶不上那班飞机了，陈斯屿过来这边的时候就让陈硕订了这边的机票，秦以灯看着他因为没休息好眼下有点淡淡的黑眼圈还要跟她再坐着飞机飞十来个小时，实在是有点愧疚，陈斯屿把车停在机场的停车场上用侧脸对着她，什么也不说，安全带也不解，就直视着前方。
秦以灯想了一下就转过了弯来，她接了安全带凑了过来刚吻上他侧脸就被他抱了过去，她怕有人过来看见了再，陈斯屿亲着她耳垂让她别动，手一下一下在她背后拍着，她慢慢的伸手抱住了他脖子，听见他闷闷地笑了一声，又引得秦以灯伸手捶他。
等飞机平稳起飞后，空姐就给她送了一小碗冰淇淋来，秦以灯正要问是不是送错了才反应过来是他请乘务员送的。
陈斯屿闭着眼睛跟她说：“小口小口吃，多在嘴里停一会儿，别凉着了肚子，当心过两天肚子疼。”
秦以灯拿着木制小勺在冰淇淋球上挖了一个小浅坑送进了嘴里，蔓越莓口味的，甜中带着一点爽口的酸。
小时候，她第一次去商场吃了哈根达斯是跟爸爸妈妈还有弟弟一起去的。
她记得弟弟买了好几个球，还有冰淇淋蛋糕，她站在玻璃柜台前看着，爸爸问她要哪个口味的，她不太懂，甚至不知道那些口味介绍的小牌子上写的字对应的口味吃到嘴里是什么味道的就随手指了下。
接过那个小球后，爸爸抱着弟弟跟妈妈并排走，秦以灯跟着妈妈脚后，刚吃了一口尝到了香草的味道就听见妈妈说那个小球的价格，说她太奢侈，都做姐姐了怎么还要跟弟弟攀比，一点也不懂事只会给人加重负担。
那天她那个小球没有吃完还剩一个小凹弧，最后化了流满了那个小纸碗。
“买都买了，还要浪费。”
秦以灯后来吃冰淇淋都是吃着再观察着这个冰淇淋有没有要融化的迹象，生怕它化，就吃的很急，有的时候吃的舌头都冰的不行，一个冰淇淋吃完倒也感受不到什么乐趣了。
飞机降落，司机带着他们到了苏镇，勉强赶上了清明的尾巴，秦以灯依旧让陈斯屿等在了车上，她自己一个人拿着一篮子花去了公墓。篮子里都是茉莉花。
公墓外的路上有一个小岔口通向的小路里种了一排白梨，梨花花瓣像雪一样纷扬下落。
秦以灯回来的时候拎着那个小篮子，只是走过来这几步篮子里已经铺了一层花瓣，隔着濛濛细雨，陈斯屿看见有一朵完整的梨花落在了她发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