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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青的脸臭了好一会。


    他揉着肩膀关节,“怎么就我是被架来架去的!”


    后半句抱怨,也不敢说尽。偏纪筝是被三请四请的。


    言青冲尸体大哥发了会牢骚,侍女们已经将晚饭呈上。一见这些面目温柔、臂膀有力的侍女,言青立马闭嘴了,乖乖并拢筷子用饭。


    饭菜并不好吃。


    昆仑见不到阳光,雨水能从异鸟翅膀中滴下。于是植物大都枯萎,庄稼种不出满壳的麦粒来。米是仓库里陈年的,菜则是辨不出模样的野菜,还有五仁酱丁。因着生灵异变,不敢乱做什么肉来吃。


    腌肉腊肠便成了美味。上锅蒸出水气,混着油的腊肠,言青夹了许多来下饭。


    纪筝思虑过重,没什么胃口,咸菜就饭,将这顿对付了过去。


    而后不忘抱起瓷坛,送了些幽冥之力给那伽,权做果腹之用。


    “还是鬼好养。”纪筝感叹。


    “那不一定。”言青打了个饱嗝,摸摸鼓胀的肚子,“人可没有鬼安全。”


    见他话里有话,纪筝朝他使个眼色,又瞧一眼外面守门的侍女。言青会意,止住话头。


    侍女们安静上来收拾餐具,趁她们离去,言青靠着尸体大哥,纪筝抱着瓷坛,迅速面对面坐下碰头。


    言青可憋不住了,嘴皮子开翻。


    纪筝又制止了他。她犹不放心,布下几处隔音符,才坐下,与言青说话。


    言青感慨她心细,自己有什么异心都压了下去。纪筝这样的角色,他宁肯与之为友,不愿树敌。尤其是他今日被侍女架着绕一圈,深知单打独斗出不去,更不可能对纪筝藏私了。


    言青悄声道:“咱们进了贼窝了。”


    纪筝微微一愣,“怎么说?”


    “我被她们架着到处看,听了不少墙角。”


    “恐惧。人在议论神君并非真君子,心狠手辣,填了不少人命进去。我好奇是进哪儿,用阴差能力写了一查,线索说,是进烟许山后山了。”


    纪筝迟疑,手指摩挲着白瓷坛,似在思考,又仿佛掐诀,在召回什么东西。


    她问:“填人命,进后山?”


    “是。后山只让我偷看到一眼。我眼睛尖,那里有个传送阵法,旋转着吸人进去。”


    “哦?”


    “山里居住的人,都惶惶不安。如果不填生人外人进去,就要拈签,从烟许山挑人进去。”言青脸色骇然,压低声音,“别看表面人人敬仰他,私底下,都对他大有怨言。”


    这是纪筝早就推断出来的。因而她面上没什么讶异之色。


    她还没说话,只见几片黄色从窗沿挤进来,翩翩飞来。纪筝顺势抬手,黄纸蝴蝶便落在她指关节上。


    与此同时,种种景象展现,声音传递过来。有侍女侍从们躲懒的,藏在假山底下议论主人;有山民背着伴侣私会情人的;还有稚童唱着童谣、一言不合彼此厮打起来的……


    烟许山上,发生种种,皆在眼前。


    纪筝短时间内接收大量信息,不免头疼,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和风池穴。少顷,她将信息筛选一番,判断出来,后山的消息,与言青说的,并无二致。


    纪筝勉强笑笑,“还有别的情|报吗?”


    言青在她对面,吓得直冒冷汗。纪筝用黄纸蝴蝶探听消息,接收消息的画面,也完全不避讳他。生生让他看了去、听了去,似乎根本不在乎。


    心眼子真多。


    言青想,他先才要是有半句假话,与黄纸蝴蝶摄来的消息不相符。那纪筝会如何对他?直接敌对?还是暗自提防?


    越思索越是后怕。更不敢在纪筝面前耍弄小心机了。


    言青道:“我又记起一事。这小神君出现,是在怪鸟出现后不久。”


    纪筝沉吟片刻,“我知道了。”


    言青瞧她神色,似是已有什么发现,不过纪筝不开口,他倒不好多问。只能好心提醒纪筝,莫要事事相信小神君。


    天下没有白得的便宜。小神君对她这样客气,指不定憋着什么地方要要回来。


    纪筝笑了笑,仍是那句,“我知道了。”


    她来这里,就是找小储君的。时空穿梭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念之差,说不准就会引起蝴蝶效应;因而纪筝对此事守口如瓶,与怪鸟无关之事,她便不愿多言语。


    到了夜间,各回各屋歇息。


    纪筝睡下,把装着那伽的罐子放在床头,但总睡不安稳。


    怪鸟的结界,小储君的好说话,还有后山的传送阵法,盘桓在她心头。有什么蛛丝马迹,似乎就要破土而出,但越是去抓,越是抓不住。


    纪筝叹口气。


    异时异地的,她才后知后觉,有一种不安感,什么都抓不住。


    好迷茫。


    完成了小储君的要求,他一定会随自己回去吗?回去的方法,她没有,小储君应该有?


    便是回去了,妖异岗的任务,三任务只完成其一,路也长得很。


    想多了便内耗,眉头一直是攒拧着的。


    那伽的声音从瓷坛中传来,“睡不着?”


    纪筝吓了一跳,“嗯。”


    那伽:“都这时候了,走一步看一步。”


    被他一下戳破心中不安,纪筝不仅不生气,反而有点意外。半晌,才悠悠道:“年纪大就是好。凡事看得开。”


    那伽:“你嫌我老?”


    纪筝失笑,“不敢,尊贵的鬼蛟大人。”


    那伽也被气笑了,“你怎么就在我面前,嘴这么贫?”在外人面前,她哪次不是运筹帷幄、成竹在胸?每次都十分稳妥的模样。


    纪筝一想也是。


    对啊为什么呢。


    “可能因为,你总会宠着我吧。”


    因为知道对方会满足自己的要求,知道对方是喜欢自己的,才会下意识表现得更任性,提出要求。


    纪筝尾音微翘,脸上升腾出一股灼热。


    床头的瓷坛,油布变成红色。


    那伽还强装镇定,宽慰道:“知道了,睡吧。”


    聊了这么会儿,纪筝心里松快些。她也不嫌冰凉,把床头的瓷坛抱到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侧卧着,闭上眼,呢喃自语:“要是真的能抱到身体就好了。”


    瓷坛再次爆红,连白釉胎身上都映出难以言喻的嫣红色。


    坛中鬼体,心动之剧,班班可考。


    那伽平复心绪,再想说些什么,却听见纪筝平稳而规律的呼吸声。


    嗐……


    还真是,她总是这样。


    说似是而非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