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很热闹，两旁商铺林立，人似乎比往日多些，温临山和何卫宇买药归来，并肩走在街上。
“我天，刚刚药铺里的都是群什么妖魔鬼怪，那头发白的跟鬼似的。”温临山不敢回想。
何卫宇见怪不怪：“可多江湖郎中都这样了，用各种白色染料将头发染白，为了模仿白衣白发的青稽仙人沈惜。”
“沈惜？”
何卫宇无奈：“是啊，虽然我没见过青稽仙人，但我觉得仙人肯定不是这个样。”
温临山哈哈大笑：“那如果沈惜是个光头，这群郎中莫不真把头发剃光？可别败坏沈惜名声了。”
何卫宇一听，忙问：“师父，您见过青稽仙人？”
温临山意识到自己刚才提到沈惜语气有些过于亲切了，于是说：“见过啊，他以前经常在民间行医，我们遇到过。”
何卫宇又开始好奇了：“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沈惜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医术高超的天才，是善良温柔，悬壶济世的仙人，是在乱世中真正心怀天下，真正敬畏生命的人，沈惜是真正的医者。
不过温临山没有将这些话说给何卫宇听。
温临山：“反正不是那群人模仿的样子。”
何卫宇：“有传闻说他是个女人，真的吗？”
温临山：“女人？哈哈哈怎么可能。”
何卫宇：“他长什么样子？”
温临山思肘：“他长得……白。”
温临山回忆了一下，补充道：“但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白，是很自然有温度的白。那一头白发若安在别人身上只会衬的那人又老又黑，但放在沈惜身上真如仙人一般。”
何卫宇想象了一下，一袭白衣，一头白发，周身还盘悬着白色的乌鸦，真的会看一眼都会觉得玷污罪过的程度吧……
何卫宇问：“青稽仙人身边真的有药鸦翩跹盘旋吗？”
温临山：“药鸦？”
何卫宇：“就是那种白色的乌鸦，刚才药铺门口那染了白毛的鸟就是在模仿那个，是疾病被治愈，和平安宁的象征。”
温临山愣住，但很快理解了何卫宇说的是什么，他凑近何卫宇，压低声音问：“你知道这药鸦以前叫什么吗？”
何卫宇摇头。
“叫寒尸鸦，一百多年前有一个灵门叫悬门，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让整个门派几乎死绝，死去的尸体寒气森森腐臭千里，这种白乌鸦就整日盘旋在尸横遍野的门派上方，在尸体上啄食。”
温临山语气可怕，何卫宇打了个寒战，转头看温临山竟在偷笑。
意识到温临山是在故意吓他后，何卫宇微愠：“师父！”
“小屁孩，叫你把我拉出来。”温临山大笑向前走去。
何卫宇苦恼跟上：“您怎么和我爹一样，整天编故事唬我。”
走近闹市区，温临山觉得这街上比往日热闹，还多了很多奇怪的小摊，卖些灵符，瓷罐，贡品糕点之类。
询问何卫宇后才知道，原来是招魂节快到了。
四月初九的招魂节，俗称鬼开门，据说这一天晚上鬼域结界会打开一个缺口，鬼修和群鬼会来到人间的街头游荡，回到自家门前享用祭品。很多没有入鬼域的孤魂野鬼也会在这天从荒山老坟里出来透口气。
这一晚是不许人出门的，当晚各家的大门要封符紧闭，在门前摆好祭品，一份是给鬼祖江祈的，一份是给自家过世的人的。
“如果第二天开门发现供奉的东西被拿走了，就说明被阴间的人收到了。”何卫宇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和江祈解释道。
温临山一身轻松，手里拿着顺手买的果子，咬一口笑道：“那也有可能是被不怕鬼的人半夜偷走了。”
何卫宇：“招魂节前后九天集市是不允许出摊的，药店也大都关门，所以这两天人们都会抓紧时间出来采购。”
温临山了然，怪不得之前何卫宇说过些日子就不好买了。
何卫宇：“灵修界是明令禁止这种仪式的，但民间对此节非常重视，毕竟没人会不思念过世的亲人，很多灵修也会偷偷祭奠。”
何卫宇微微停顿，作思考状：“虽说江祈确实是个混世大魔王，但我感觉灵修界对他的态度不像是单纯的厌恶。”
温临山：“哦？那还有什么？”
何卫宇：“有种……又怕又敬的感觉。”
温临山心中冷笑。
温临山：“去年四月初九也有这个什么节吗？我怎么没什么印象。”
何卫宇：“去年这个我爹从南边托人送来了上好的春酿，师父您整整一月都泡在酒库里浑浑噩噩，哪里还记得过了什么节。”
温临山道：“原来如此。”
说起来温临山还没见过何卫宇他爹呢，何父常年在外经商，一年半载的也不回家，温临山想：毕竟在何宅混吃混喝这么长时间，有机会还是要去拜访一下的。
何卫宇停在菜摊前，一边挑菜一边与老板寒暄：“老板今儿香椿挺新鲜呐，卖的不错吧。”
菜摊老板：“哈哈哈是挺好，有些日子没见着小公子啦。来，还有这个倭菜可多人抢啦，我老远就看见公子了，给您留了一份。”
何卫宇礼貌道谢，温临山在菜摊四处搜索，问：“为什么不卖土豆？”
菜摊老板笑了：“这位公子您真会开玩笑，这才几月，土豆还没下种嘞！”
温临山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会失败，果然不能用灵力催熟……”
温临山开始坚信自己的失败一定是种植时间不适宜。
何卫宇实话实说：“省省吧，师父，您这土豆就是种出来了我也不敢往菜里放啊。”
这次辛苦的逛街终于要结束了，温临山用力伸了个懒腰，收势的时候手肘碰到了一个结实的肩膀，下意识说：“啊，不好意思……”
被撞到的人身形笔挺修长，墨发高束，一身黑衣也难掩天人之姿，俊秀的面容有些冷漠，长眉下的黑色眼眸像滩浓得化不开的墨。
他瞟了一眼温临山，轻微颔首示意没事。
温临山怔住，呆呆地看着眼前之人，浑身仿佛被强大法术禁锢，周遭闹市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脑中只剩下那张百年未见的脸。
“劳驾，请问何宅往哪个方向走？”那人向菜摊老板问路，嗓音如当年一般低沉，肆意拨弄着温临山陈旧的心。
何卫宇听见自家宅院的名字，疑惑回头，想知道是何人要前去拜访，一转头何卫宇也愣住了。
“青，青烟……”何卫宇难以置信，说话都磕巴了，青烟圣君怎么会在这里？？
温临山思绪被何卫宇的声音拉回，他深吸一口气，脑中只剩一个念头：
跑！
温临山拉起何卫宇夺命般狂奔。
“唉！二位公子，你们的倭菜还没拿呢——”菜摊老板远远地喊着。
何卫宇来不及反应就突然被温临山拽着跑出了几十米，他艰难地转头回应：“我明日再来取！”
何卫宇年轻力壮，虽然看着身型略瘦，但重量也是不轻的，加上采购归来的大包小包，温临山能拖着他脚不沾地地狂奔，力气属实是不小。
何卫宇难以置信：师父这是怎么了？这还是平时那个病恹恹懒散散，好像走两步道就会累死的师父吗？？？
温临山神色不复往日那般慵懒闲散，他薄唇轻抿，表情严肃，心中却慌乱至极。
他为什么会找来？？？
“天门考试后，他说要来你家拜访？”温临山一边跑一边问。
何卫宇一脸懵：“没有啊，比试完了就退场了，不让与教习长老有交流。”
温临山大脑飞速运转：那他为什么会来？是来找何卫宇的？不对，我这徒弟天赋平平不可能被他看中，难道是来找我的？他知道我没死？他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他……会杀我吗？
不能让他知道我在这！
何卫宇被温临山拉着一步三回头，那可是他从小到大仰慕的人啊，不解问：“师父，您为什么拉着我跑啊！”
温临山却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你考试用的时间比别人长？”
何卫宇认真回想后很惊讶，他用的时间好像确实比别人长些，师父为何会知道这个他自己都没怎么注意的细节？
“那你考核的时候用的是课本上的剑法吗？”温临山继续问。
何卫宇一愣，努力回想：“大部分是，但青烟圣君剑法高超，我情急之下可能……”
温临山懂了，何卫宇在考核时被逼出了温临山所教授的剑法。这可能让邢策起疑心了。
温临山：“他有没有问你剑法是谁教的？你有没有告诉他你师父是我？”
何卫宇忙说：“没有，考核过程中和考核后都不让与教习长老有言语交流的。”
温临山松了一口气，道：“他要问你剑法是谁教的你就说是你娘！我就是你娘！”
何卫宇一脸茫然，他娘在他三岁时就病逝了啊。
二人飞奔回家，温临山让何卫宇在院中接客，自己则气喘吁吁躲进了房间中。
逃到屋子里的温临山冷静多了，拍打胸脯让自己心跳平稳，随即反应过来：哎？不对啊，我现在和一百多年前长得不一样，就是和他擦肩而过他也认不出来啊。
啧，太慌了太慌了。明明还不知道是不是来找自己的，怎么可能凭几招剑法就找来呢，还娘亲，我真是……
江祈揉了揉眉心，笑着叹了口气，趴在门缝后偷看院中的情况。
何卫宇莫名其妙地被拉入院中，还没回过神来温临山便已消失不见，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这是何卫宇认识温临山以来头一次见他如此慌乱，不由得有些担心。
担心间，敲门声突然响起，只是几声无规律的闷响，却能让人感到门外人的些许不安。
何卫宇开门，青烟圣君挺拔如松，高冷的气质天生带着寒意，让人不由生出敬畏。
若是往日见到仰慕已久的青烟圣君站在自家门口，何卫宇定会高兴地跳起来，但现在他更担心一反常态的温临山，见到不速而来的邢策，也只是规矩地行礼。
“青烟圣君。”何卫宇弯腰拱手。
“嗯。”邢策轻微颔首。
“请进吧。”何卫宇说。
总不能让青烟圣君一直在门外站着，师父让他接客，那还是请进来吧。
何卫宇给邢策泡了茶，注意到邢策从进门起就环顾院内，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或者是什么痕迹。
何卫宇将茶奉上：“圣君，您是在找什么人吗？”
邢策接过：“不是。”
何卫宇：“那您此次前来？”
邢策：“我来送此物。”说着，邢策从袖中拿出一块玉质令牌，上面有银丝镌刻的双鱼纹。
何卫宇瞪大了眼睛，那是天门的外门弟子令牌！
这说明何卫宇通过天门的弟子入门考试了，何卫宇欣喜万分接过，转念疑惑：考试合格这种事不用教习长老亲自来通知啊。
况且弟子令牌应该是在考试结束当场下发，何卫宇上次考试明明没有通过。
之后便听到邢策问：“你师承何人。”
何卫宇心中警铃大作，但仍从容回答道：“是我娘亲从小教导。”
邢策眉头微皱：“娘亲？”
何卫宇：“是的，我爹常年在外经商，娘亲也跟着走南闯北，学了些江湖技艺防身。”
邢策：“你当日考核后半段所用剑法，也是你娘亲所教的？”
何卫宇：“是。”
不知是不是何卫宇的错觉，他感觉青烟圣君有些失态，声音也有些不易察觉地颤抖。
邢策似是在心中做了什么决定，虚握茶盏的手微微收紧，道：“可否……见见你娘亲。”
此言一出何卫宇有些不知所措，邢策自己可能也觉得有些不妥，便解释：“我只是想询问一些事情，并无冒犯之意。”
“呃，娘亲出门买药了，还不知何时能回来。”何卫宇心想师父大概是不想见青烟圣君的，于是决定礼貌送客：“不如圣君改日再来？待家母回来我定告知……”
何卫宇本想再说些场面话，还未编好，身后房屋门却突然被打开，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女声：
“卫宇，有客人来了怎么不招呼我一声。”
一位体态丰腴面颊红润的女人推开门扉，抱着一只肥润的花猫款款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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