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徐知一时没能听清红字的话。
红字幽怨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觉得谁好看？你想欣赏谁？”
“你看不到吗，就是我身后这位呀。”徐知抿着嘴笑了，“嘿嘿, 我还从没见过这样的美男子。”
她不指望红字能感同身受，毕竟那家伙不是人类，可能审美不一样。所以她也没能察觉红字从此一直沉默了好久。
*
离开4路公交车的起始站台后，徐知和16回到了海西市除祟师署，首席62找了两个客房让他们休息。
“12小姐，你早点休息吧，别太累了，我们明天再去调查。”进入自己房间之前, 16对他挥了挥手, “我会全力配合你的。”
“晚安。”他勾起嘴角，漂亮的眼睛也拱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好似两轮弯月, 里面布满了细碎的星光。
“晚安。”徐知低下头，飞快的关上门。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 滚烫一片。再走到镜子面前, 抬头一看，整张脸红成了一颗熟透的苹果。
“美色误我。”她取下一张毛巾, 洗了把冷水脸。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徐知坐到书桌面前, 打开台灯, 又拿出4路公交车的诡祟档案和关于干思的记录，认真翻看并分析起来。
看着看着，她的眼神变了, 从聚精会神变得茫然、涣散，随后又恢复了焦距，只是这一次，她的眼底透着阴冷的红色暗芒。
她拿出通讯器，拨通了一个号码。
“12？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你的酒还没有准备……”
“是吾。”一道低沉且充满磁性的声音从徐知的嗓子中传来，“吾有个问题想咨询你。”
原来，这不是徐知，而是某位邪神。
对面似乎是愣住了，片刻后发出夸张的狂笑，“你最近经常占用徐知的身体，经过人家同意了吗，就不怕她因此讨厌上你吗？”
能和红字交流的除祟师，也只有03·隐士了。
“徐知讨厌吾？”红字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困惑，“所以她才转而欣赏别的男人？哪怕那只是个草包，哪怕那人对她包藏祸心。”
对面的03·隐士眼神一亮，哇，这是多么浓烈芬芳的瓜味呀。于是他赶紧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给我讲讲，我好好替你参详，分析徐知的想法，帮你重新赢回她的芳心。”
“胡说八道什么。吾只是担心徐知被人欺骗，进而连累到吾。”红字不屑的哼了一声，但还是老老实实将16出现后徐知的表现一一说了。
03·隐士听完，长长的叹了口气，“老兄呀，别怪我不帮你。16虽然实力很弱，但他可是夏国乃至全世界最受女性欢迎的除祟师。他外形出众，说话好听，举止也很讨小姑娘欢心。最关键，他是心灵系除祟师，特性就是爱情。
实力比他低的，只要他愿意，无论男女老少都会深深的爱上他。实力比他高的，他也会让对方对他产生好感。就算是我，也觉得他并不讨厌。”
“谁叫你之前端着，一直拒绝徐知，不肯告诉人家你的名字，现在遭报应了吧。”03·隐士说着说着，又幸灾乐祸的笑了。
红字面色越发阴沉，“吾不是听你怪笑的。你告诉吾，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徐知……”
说到这里，‘祂’说不下去了。03·隐士善解人意的帮‘祂’补上，“让徐知对你回心转意是吧？也不是没有可能。只要你能向16学习，多关心她，体贴他，让她感到被爱的温暖。说不定她能重新发现你的好。毕竟你应该是徐知的初恋。”
“学习？”红字有些疑惑，“学习什么？”
“学习16说话的方式，做事的态度。比如……”03·隐士回忆了一番自己看过的电视，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
他整整说了两个多小时，嗓子都说哑了。
“你都记住了吗？”他有些不放心。
“吾为什么要记这些东西？不，吾根本就没有听。什么让徐知回心转意，吾还巴不得她断了对吾的痴想。”
红字矜持傲娇的声音从听筒传来。03·隐士气的直跳，“你不听为什么不打断我，让我白白说这么多。我明天还有个诡祟任务，我抽出休息时间来教导你。你却这么浪费！”
说罢，他挂断了通讯器，“有些邪神活该单身，呸！”
然而刚挂不到两秒，通讯器再度响起。03·隐士以为是别人，于是接了起来，没想到依然是红字，只是语气比刚才谦逊了些，“你刚才说的那个初恋是什么意——”
“你想知道？”03·隐士呵呵道。
“吾只是好奇，并不是很想——”
嘟哝嘟哝，忙音传来，对面显然再度挂断了通讯器。
*
第二天一早，徐知睡眼朦胧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海西市除祟师署客房的床上。
奇怪，她明明记得昨晚自己在书桌前看资料档案，此刻应该趴在桌子边才是呀。
“你太累了，睡着了。吾担心你感冒，所以便操控你回到床上，盖上被子休息。”一道低沉且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语气中是一股刻意的温柔。
徐知吓了一跳，谁在说话？环顾房间四周，却只有她一个人。片刻后，她才反应过来刚才那是红字。
好诡异的语气！
夭寿了，糟老邪神又朝着不正常的方向变化了。
徐知捂着胸口，惊骇了好一阵，才缓缓吐出谢谢两个字。
然而，红字接下来的话却让她觉得更惊悚了，“你不必如此受宠若惊，如果你要求，吾以后也会多多关心你的。”
徐知：……
听着红字低沉的嗓音、温和的语气，她只觉得似乎有道雷劈中了自己。
如果她有罪，请让兔子来惩罚她。
她不想听红字用这个腔调说话。
“谢谢你的好意——”徐知本想说以后你别关心我了，但她转念一想，成神之路她还要依靠红字，不能得罪这个糟老邪神。
于是她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你多提醒我些规则，就是对我最大的关心了。”
红字柔声道，“既然如此，吾就告诉你，这次的任务，如果你按照那个4路末班车诡祟的规则来，会必败无疑。再多的，吾就不能说了。你还需要别的关怀吗？”
徐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忙说不用了。然后一溜烟跑出自己的房间去找16。
刚一出门，她就见16气喘吁吁的提着两份早餐跑来。
“还好赶上了，12小姐。”16自然而然的将其中一份递给徐知，“快趁热吃吧，今天还有诡祟任务呢。”
徐知也不客气，接过一瓶豆浆正要喝，就听红字不悦的声音响起，“别吃他的东西。”
“为什么，有毒？”徐知觉得16不会傻到给自己下毒，而且他和自己也无冤无仇。
“没毒，但是……”红字的声音弱了下来。
“难道是营养不行吗？可是面包、鸡蛋、豆浆、蔬菜，营养很全面啊。”徐知拿起豆浆一饮而尽，然后在心里说，“16真是会照顾人啊，以后谁嫁给他谁就享福了。”
红字：……
用完早餐后，16便问徐知今天的安排。
“我得到的任务时间只有三天，现在已经过去一天多了。时间很是紧迫。”徐知说，“今天我打算去找4路车的相关资料。我先去特事司那里，我总觉得除祟师署的诡祟档案太粗糙了。”
她很在意红字说的，如果按照4路车的规则来，她将必败无疑。所以，她要在踏上4路车末班之前，尽可能多的收集信息，这样才能有更准确的分析判断。
16赞同道，“你说的对，12小姐。信息的收集和分析是我们除祟师的基本功课，可惜现在大部分除祟师都太过依赖自己的特性，依赖从精神力压制诡祟。自以为方便快捷，很多时候却适得其反。我觉得不光是法则系，其他几个系也需要这种能力。”
他身姿挺拔，面貌英俊，神情认真，走廊尽头的窗户外，初升的阳光照在他脸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无比清澈纯净。
不仅如此，他说的每个字都说到了徐知的心坎上。
作为一个私家侦探，徐知最推崇信息收集与分析的能力，但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大部分人都不认同，觉得浪费时间，效率不高而且主观性强。
“你真是我的知己，16先生。”徐知笑道。
16俏皮的鞠了一躬，“那真是我的荣幸。”
弯腰低头的一瞬间，他眼底的冷芒一闪而过。
*
徐知在海西市特事司呆了一个上午，将4路末班车所有相关的传说记载都看完了。
和笼统的诡祟档案不同，特事司收录的信息详细的多。除了最近几年虽然目击但并没有上车的人外，4路末班车一共有五个受害人的记载。
首先是同样记录在诡祟档案中的，某公司年轻男子。事情经过和诡祟档案里的记录差不多。
还有个孕妇。据她丈夫说，某天他们夫妻俩去医院产检晚了，本来想找个宾馆休息，但孕妇心疼钱，坐上了4路公交，丈夫还没来得及上车，车就开走了。
还有个小男生，据说在下了课还在学校玩耍，忘记了回家，他妈妈去学校抓人，小男生怕挨打便坐上了4路末班车。
还有个老太太，据说是附近村子里的，来海西市买东西，逛得晚了，执意坐车回去，家人苦劝不听。
最后是个老大爷，赶着去海西市郊区的风景区看日出，为了在日出前赶到那里，坐上了车。
这五个受害者不论男女老少，都有两个共同的特点。
第一，他们都是外地的，没有一个是海西市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年轻男子是刚来海西市工作，孕妇是嫁到海西市，小男生是随家人工作调动来到海西市。老太太是来海西市买东西，老大爷是来海西市旅游。
第二，他们每个人都是刚一上车，汽车立刻就启动，没开几米就消失不见。
看来这是个空间系或者物质系的诡祟，很常见，徐知下了判断。
她将材料收起来，随后拨通了62的电话，“让特事司帮我们安排一下，我们想入职海西市的一家公司，最好是靠近4路末班车起点站的，而且加班到深夜的那种。”
她和16虽然也是外地人，但昨晚4路车并没有出现。她猜测是他们没有足够的必须搭乘这辆车的理由，比如急着回去、躲避家人。
62自然立刻安排，没多久就回复了消息，“12小姐，事情已经办好，在4路公交起始站台附近的一个面粉仓库，帮你们找到了两个搬运工的职位。您看合适吗？”
“合适。”徐知说。作为一个除祟师，她的体力比大部分普通成年男子更强，搬运什么的不在话下。
“那我们赶紧去吧。”16道。
看着这个认真的男人，徐知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拨弄了一下，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
她张开嘴，正要说好，忽然红字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你就这么着急和他一起去扛面粉吗？”
那语气似乎带着股若有若无的酸味，徐知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可我只剩一天半了。”她在心里道。红字或许是想提醒自己，但估计因为受到某种限制，才用这种阴阳怪气的口气说话。她想。
“太过急躁并不是什么美德。”再开口时，红字的语气正常了些，“如果你就这样走了，你多半会错过重要的信息，搞砸这次的诡祟任务。”
“谢谢。”徐知恍然，怪不得红字刚才语气有些不对。但是——她看着眼前的材料，关于4路末班车的所有信息应该都在这里，没有遗漏才对呀。
“12小姐，我们不走吗?”16见徐知若有所思的样子，关切的问，“你有什么烦恼吗？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
这番话他说的有些暧昧了，而且他还颇为自然的弯下腰，朝徐知靠近。没想到徐知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椅子的角瞬间撞上了他的脸，将他的额头撞青了一块。
“好痛。”他捂住额头。
“啊，抱歉，我出去一下，你自己处理。”徐知说完，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房间。留下16满脸诧异的愣在原地。
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女人？
说她不解风情吧，她会对自己脸红心跳。说她对自己有好感吧，她却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感受，自己给了她机会，让她关心自己的伤势和自己近距离接触，没想到她却跑了，而且看样子还不是因为害羞。
原来是个工作狂啊……
看着徐知的背影，16眯起眼睛，看来自己得稍微改变下策略了。他拿出一瓶药水滴在自己额头上，青紫瞬间消散。
*
“您好，12小姐，好好好，还是叫您海柱先生……特事司的档案确实比除祟师署的诡祟档案更详细，但也不是最原始的材料。至于最原始，最全面的第一手档案在新闻司那边，我刚好认识相关政务员，您等等。我马上过去帮您找。”
刘珂挂断通讯器，立刻往西部新闻司而去。
前几日，他去西部枢想求助除祟师帮老同学徐聪寻找失踪的妹妹，没想到却碰见了徐知，而且徐知居然成了15，西部首席。
徐知接下了他的任务，很快就找到了徐聪的妹妹徐慧，还将神迹财团于德的罪行当众公布。
刘珂又替老同学高兴，又是激动恶人被绳之于法，对徐知的崇拜也越甚。
然后昨天，他接到通知，他升职了：从岭下市特事分司办事员成了西部特事司副主任。
“你不知道吗，15已经升为了12，东南西北四部的首位。”负责宣布的工作人员羡慕的看着刘珂，心道这家伙运气真是太好了，先是在泰岭遇到徐知，捡回一条命，后来更是抱紧了徐知的大腿，入职特事司，步步高升。
刘珂只觉得自己被幸福砸晕了，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他决定了，只要是徐知的事，他要无比认真的完成。
*
挂断通讯器后，徐知和16坐上62安排的车，往62给他们安排的面粉仓库而去。
“有的时候，我们除祟师要扮成各种身份，方便调查解决诡祟事件。为此我们也形成了一套自己的经验，那就是：除非打探情报，否则少说话，多做事，将自己当成一个不善言辞的内向新人。”去的路上，16对徐知说。
讲完后，他才后知后觉般，不好意思的笑了，“12小姐这么厉害，是我好为人师了。”
徐知忙道，“哪里，我要谢谢你。16先生，像你这样乐意分享的除祟师现在可不多了。”
16闻言哈哈大笑，“也就你这么说我，别人都说我傻。”
徐知认真的看着他，“我倒希望世界上都是你这样的傻人。”
16张大了嘴，眼神闪烁片刻，随后扭过头。
“你对我的评价太高了。”他低声说。
徐知看到，他从脖子到耳根全红了。
一股莫名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散。
好在很快到达了目的地。两人终于不用继续坐在车上，尴尬的大眼瞪小眼。
他们换好了工装，开始运货。
“时间到晚上10点，按量计价，每袋一元新币。”老板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离开让两人开始干活。
徐知扛起一带面粉，足足有一百斤重。如果她没有特性，就算使出吃奶的劲也无法挪动分毫。而将这一百公斤扛到一公里远的集运站，才能得到一块钱。
看着仓库里挥汗如雨，腰酸背痛却舍不得休息的工人们，她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
“他们真是辛苦。”16道，“这次任务结束我就去和劳工司提议，让他们提高工人的待遇和休息时间。”
“有用吗？”徐知问。
“除祟是最高政务，其他部门一般都会卖除祟师的面子。而且很多劳工司会自己加一层盘剥，他们也担心被举报。”
徐知深深的看着他，“16先生，你真是善良，和好多除祟师都不一样。”
16笑笑，“我只是觉得这是生而为人的本分。”
他拍了拍徐知的肩膀，“来吧，干活了。”
说罢，他挽起袖子，走到一堆面粉前，“别小看这简单的活路，注意事项还是不少的……”
16一边示范，一边口头告诉徐知该怎样搬货，怎样做省力气，怎样避免袋子被磕破。
“16先生，你以前做过这些活？”
“没有，也是一次诡祟任务需要才做的。”
“那你真厉害，一次就这么熟练。”
“多学习嘛。只要肯用心。对了，你可以别叫我16先生吗，万一被其他工人听到，他们会觉得奇怪的。”
“你说的是，那我该叫你什么。”
“叫我的名字吧，我叫苏杰克，你就叫我阿苏吧。”
“好呀，阿苏。”
“那我就叫你知知吧，我觉得满符合你的，一个文静知性的女孩子。”
“好……”
*
晚上10点，两人结束了搬面粉，一共收入了两百多新币。
在一众工人羡慕的眼神中，他们离开了仓库。
“知知，我们再去那个公交站台吗？”16问。
徐知正想说现在我们已经不是工人了，你别再这样叫我。这时，通讯器响起，是刘珂打过来的。
徐知立刻接了起来，急切的问，“有什么发现吗？”
刘珂一直没联系她，她以为刘珂没有查到什么。
“海柱先生，真不好意思，4路末班车因为近几年都没有出现，所以原始材料被扔的到处都是，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了一些。其中大部分都和特事司的记录差不多，只多出了几张照片。受害者的照片。”刘珂有些不好意思。
“知知，你要去看看那些照片吗？”16问，他面露担忧，“我觉得照片的意义不大，而去马上就到11点了，如果去看照片，就会错过今天的末班车。”
徐知也有些为难，是呀，几张照片，能有多大的价值呢。
这时，红字的声音幽幽的响起，“知知，你忘了吾的提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