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依然风平浪静。
上党郡河内郡和颍川郡都顺利种上了高产的粮食, 在数年的杂交改良和赵不息技能的影响下，黑石杂交小麦种植基地中的杂交小麦亩产已经提高到了二十石一亩，沛县水稻种植基地中的水稻亩产也到了九石一亩。
赵不息名下的势力一大半都转移到了上党郡, 留在河内郡的只剩下了黑石的经济部分, 哪怕是被秦朝廷查到了也无伤大雅的那种。
张良依然对赵不息避而不见，不知道是不是赵不息的错觉, 她总觉得张良是故意躲着自己。
可远在咸阳宫中的嬴政感受却要更加明显。
嬴政心情很不好，一来，他女儿已经三个月没有搭理他了，二来, 匈奴又不老实，总是劫掠边境。
匈奴仿佛一群打不死的吸血虫一样，只要秦朝放松一点，他们就会像是蚱蜢一样扑上来，劫掠边境。
哪怕每次都被秦军打的头破血流，可依然死性不改。
去岁, 中原地区迎来了难得的丰收之年，在杂交小麦的推广下, 河内郡一郡缴纳的税赋足以顶得上其他三个郡, 让秦朝廷多出了不少粮食可以使用，加上上一年大体上还算是风调雨顺，数十个郡的收成都还不错，秦过了一个富足年。
可匈奴那边就不太顺利了，一场十年难遇的大雪冻死了许多牛羊，匈奴的日子顿时捉襟见肘起来，他们不得不忍着对秦朝的畏惧，偷偷劫掠边界处的村子。
惹得嬴政很不高兴, 决定再攒两年的粮食就再次挑起战争，再派大军征讨匈奴，这次要再把匈奴往外再赶三百里……
嬴政心中这么打算着，他手中翻看着六国余孽那边呈上来的帖子，翻着翻着速度忽然慢了下来。
最后停在一页上，翻来覆去看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
“比朕想的要有脑子一点。”嬴政轻笑一声，盯着折子上大大的“韩”字。
其他各地的招新都和他意料的没有太大的差距，唯有韩地，这个月加入六国造反组织的贵族竟然寥寥无几。
嬴政尽管没有学过管理学，可他却有着丰富的管理下属的经验。
优秀下属业绩不达标，工作摆烂，十有八九是打算辞职了。
放在如今这个情况下，那就是韩国旧贵族中有人发现了嬴政的不对劲，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撕破脸皮并没有选择立刻断交，而只是逐渐减少存在感。
可在有着丰富管理经验的嬴政眼中，这些地方已经足够嬴政发觉到不对了。
嬴政指尖敲了敲桌面，眉宇间慢慢都是戏谑。
“既然被发觉了，那也该到了朕收网的时候了。”
虽说楚国那边因为地理位置较远的缘故，嬴政的手还没来得及插入楚国的核心势力中，可其余五国之中，怀有异心的旧贵族名单基本都已经被嬴政握在了手中。
剩下的那些到了如今还迟疑不决的小贵族，不过是一些小鱼，就算漏掉了也无伤大雅。
嬴政指尖轻扣着，目光落在了御案上的那一沓名单上。
一共有一百三十二户旧贵族，其中有大有小，有的家财万贯，是当地叱咤一方的豪强，有的身无分文，孤身一人加入六国余孽造反组织。
既然要下手，那就一定要快准狠，不能给这些六国余孽反应的时间。
嬴政沉声道：“赵高，传李斯、蒙毅、蒙恬。”
一直随侍在屏风之外的赵高接到命令，匆匆传令众人过来。
待到人齐之后，嬴政笔直坐在王座上，眼神肃杀，他指着桌案上的那一沓名单：“这些是六国余孽的名单。”
事先一无所知的李斯和蒙恬齐齐一惊，唯有蒙毅，一脸平静，惹得他的兄长蒙恬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不过他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猜到陛下召唤他们过来又告诉他们此事必定是要让他们对此做些什么。
果然嬴政下一刻就吩咐道：“蒙恬，你派军队化作小股，先潜伏在名单上的这些六国余孽周围，待到时机成熟，朕下令之后，再同时动手将这些贼子一并擒获。”
蒙恬抱拳：“唯！”
“李斯，你负责抄家灭族。”对李斯，嬴政只下了四个字的命令。
抄家灭族。
每一个字都透露着血淋淋的味道。
而后，嬴政就将名单递给了李斯，由他和蒙恬一起安排后续事宜，便让他们二人先退下，只留下蒙毅一人。
临走之前，蒙恬还十分欣慰地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肩膀，他们家世代侍奉秦国王室，蒙毅竟然能如此得陛下器重，亏他先前还担心自己弟弟性格沉闷，不爱说话恐怕比不上赵高这个佞臣得陛下喜欢，可如今看来，陛下还是信任他们蒙家超过信任赵高这个佞臣的。
蒙毅脸上却并不见喜色，他对陛下为什么要单独留下自己心里已经有了一点猜测。
果不其然，李斯和蒙恬刚刚离开，嬴政就故作平常的开口道：“两日后，你安排好车马，朕要再去一趟怀县。”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蒙毅在心中叹息一声，在陛下询问黑石子有没有寄信来的频率从五天一次到三天一次又到近来的一天一次却依然没有得到黑石子的信件回复的时候，蒙毅就已经猜到了陛下必定会抽出时间去怀县看一看黑石子。
“唯！”
赵不息接到了嬴政寄来的信，信中说七日之后要到怀县来看她。
捏着信的一角，赵不息冷笑一声。
来看她的？
只怕是来打探消息来了吧。
赵不息侧目吩咐陈平范增：“咱们这边该藏的东西都藏好了吗？”
范增道：“军队都已经迁移到了上党君交给了主君的义父，冶炼钢铁的场地也搬迁到了上党郡，还有骑兵也都移到了上党郡。”
赵不息这才放下心来，现在还没有和她那个一看就是奸诈奸细的便宜爹撕破颜面的时候，面上的和谐还是需要的。
“给后厨的厨娘说一声，七天以后我们府中上上下下都要开展忆苦思甜活动，让厨娘那几日就不用做油腻的肉食了，只要炖些野菜拌上粗盐就行。”
待到嬴政再次来到怀县的时候，却发现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
嬴政从马车上下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皮笑肉不笑的赵不息。
“你今天心情不好？”嬴政挑眉，顺手就想要伸手揉一揉赵不息的发顶。
被赵不息不动声色地躲了过去。
“到了用膳的时辰，快些进来用膳吧。”赵不息脸上挂着敷衍的笑，转身就进了府中。
嬴政诧异的将落空的右手缩回来，看着赵不息头也不回的背影，心想赵不息难道还在生气胡亥那逆子调戏她的事情？
因着心虚，嬴政也只是摸了摸鼻子，并没有多想什么就跟着赵不息进入了饭厅。
直到菜上齐了，嬴政沉默的看着面前桌子上满满一桌绿油油的野菜和干巴巴的硬饼。
“咱们就吃这个？”
你就拿这些东西来糊弄你爹？
赵不息微笑：“这是黑石举办的公共活动，旨在忆苦思甜追忆先辈筚路蓝缕的艰苦日子，我身为主君当然要以身作则了。”
你不就是黑石的创业第一代吗？哪来的先辈筚路蓝缕的艰苦日子啊。
可看着赵不息就着野菜啃着大饼一副美滋滋的模样，嬴政梗在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行吧，主君以身作则，吃野菜啃冷饼。
吃过了一顿食不知味的午膳之后，嬴政刚想告诉赵不息胡亥已经受到了惩罚，可赵不息却拿着手帕一抹嘴，假惺惺的笑，“今天上午我刚刚收到禀告，怀县中有两户人家因着一点小龌龊打了群架，我身为贤人黑石子，要先去用道德感化他们了。”
说完也不等嬴政回应，就一溜烟的跑走了。
徒留愣住了的嬴政站在原地。
嬴政紧紧皱起了眉。
不对，很不对。
赵不息对他的态度很有问题。
这逆女怎么对他爱搭不理的？嬴政紧紧抿着嘴唇，在脑中迅速的思索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这小心眼的逆女。
“张良呢？”嬴政想到了一个可能，寻到府中的下仆询问。
在下仆眼中，嬴政是他家主君的生父，和主君关系很好，隔三差五的就会到怀县来居住，所以嬴政问他问题的时候，下仆也没有怀疑什么。
“啊，您说的是那位长得很好看的贵人吧。”下仆如实禀告，“许是主君派他去做什么事情了吧，反正我们已经好几个月都没在怀县见到他了。”
嬴政闻言，心中若有所感。
看来是他心思敏锐的小女儿察觉到不对了啊。
嬴政轻笑一声，侧头对蒙毅炫耀：“我这个女儿就是心思太敏感了，看来他应当是猜到了我的用心，所以才故意疏远我。”
“儿女太聪明有时候也未必是一件好事啊，你瞧瞧这逆女，我亲自来看她，她竟然还敢给我摆脸色。”
虽是埋怨，可嬴政的语气却颇为骄傲。
六国那些蠢货中唯有一个还算聪明一些的张良隐约察觉到了他另有所图，可他女儿年纪比那张良还要小上十岁，却已经能察觉到他的图谋了。
不愧是他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