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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世界三(二十)

    王氏见状,面上关切问道:“是身子不适可需要遣派医女来看?”


    说罢跟在王氏身旁的丫鬟脚步微动,全部心神凝聚在宝扇身上,似乎只要宝扇应上一句“是”或者轻轻点头表示身子不适,这丫鬟便立即走出门去,将医女迎进府来。


    但宝扇面色如常,闻言轻轻摇动脑袋,带动鬓发间的珠钗一起摇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动声。


    “烦劳大娘子操心妾身身子无恙,只是不喜味道太过浓重之物。这蜜糖糯米糕虽然甜腻可口


    她眉峰紧蹙,说出这番话时微微垂下脑袋一副因为失礼而心中愧疚不安的模样。宝扇本就因为蜜糖甜腻的味道,腹中翻滚,面颊上也浮现出两抹惨白柔弱的如同被狂风吹拂过的柔嫩枝叶,楚楚生怜,叫人如何也说不出怪罪的话来。


    王氏看宝扇身子不适也不再强留宝扇,口中斟酌着说辞:“既然如此你便先行回院子养好身子……”


    跟在王氏身旁,颇有资历的嬷嬷突然开口她面颊上有深如沟壑的皱纹两只眼睛目光炯炯地打量着宝扇见面前的小娘子绣帕遮面一副无甚食欲的模样心中陡然间浮现出猜测。嬷嬷思绪微转俯在王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厌食之症宝扇小娘子从前可没有过这样的毛病。我倒是见过有子嗣之喜的小娘子会吃不下、闻不得味道重的膳食点心……”


    嬷嬷言尽于此见王氏拢起眉峰恢复了平日里的端庄肃穆知道她是听进去了。


    王氏的目光从那张惨白柔弱的脸蛋向下移去落在了宝扇平坦如初的腹部目光幽深她确实见识过怀有子嗣的小娘子也如同今日的宝扇一般不能闻到浓重的气味心中难免生出了怀疑:宝扇莫不是知道自己有孕却生出了异心有意遮掩这才不让为她请来医女诊脉。


    王氏这番猜测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因为萧与璟对待宝扇颇为眷顾即使萧与璟见众人和见宝扇时面上都是一副冷峻模样但王氏总是觉得萧与璟对待宝扇时更为轻松自在。若宝扇当真有孕则足以彰显萧与璟对她的宠爱疼惜普通女子进门后两三年有孕的大有人在。而宝扇却在区区数月中就揣上了萧与璟的血脉可见萧与璟在她软榻上有多缠绵入骨昼夜不歇耗费在这柔弱女子身上才能让她……


    王氏又细细打量着宝扇心中惊疑不定面带病弱气色的宝扇非但不显得狼狈不堪鬓发两旁垂下的


    青丝,更衬得那张虚弱瓷白的脸蛋,惹人怜爱。王氏心底,陡然生出了一丝悔意,她将宝扇接进萧府,果真是对的吗?王氏将宝扇从扬州城买进萧府,其本意是为了对付罗娘子,再留住萧与璟的心,借此巩固自己这位正头娘子的地位。可此时,罗娘子已经被王氏握在手心,任意揉搓。萧与璟的心,也被宝扇留下,自己正室的地位理应稳如泰山。可王氏却丁点开心不起来,若是宝扇生出异心,讨好萧与璟,得以登堂入室,她这个正头娘子还能安稳度日吗?


    王氏这般欲言又止,落在宝扇眼中,便是不明所以,极其困惑,她柔声问道:“大娘子?


    身旁嬷嬷的提示,让王氏从绵软的呼唤声中,堪堪回神,她声音晦涩不明道:“女子有孕,也会不喜浓烈口味的点心。


    这句话,便是直接挑破了王氏的怀疑。她眼神凌厉,直勾勾地注视着宝扇的表情,不曾遗漏那张瓷白的脸蛋上,丁点起伏波动。


    宝扇蛾眉紧蹙,脸上没有被戳穿的慌乱不安,也没有得知自己可能有孕的欣喜若狂,而是澄净的眸子中,满是迷茫神色。


    “这……会吗……


    想起萧与璟略带热意的手掌,紧紧揽着她的腰肢,以及今日包裹紧实的衣裙下,那星星点点细碎的红痕。宝扇面上羞赧,本来惨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丝丝红晕。


    如此勤恳行事,或许是有可能的。


    宝扇怯怯地抬起头,两只水眸,同过去一般,清冽如泉水,无丝毫杂质,没有恃宠而骄的傲慢,而是略带不安道:“妾身不知,若是……


    她放轻了声音,声音清灵幽远:“……当真有了子嗣,妾身该如何是好?


    王氏瞧着她如花娇颜,心中微怔,恍惚记忆起宝扇的年纪尚轻,头次遇见这样的事情,手足无措才是正常的反应。想起自己方才的担忧和忌惮,王氏轻抚额头,暗道自己是草木皆兵,莫说是萧府,连这偌大的临安城,宝扇都是孤苦无依,无人可以依靠,又怎么能撼动自己的地位,是自己想差了。


    “若是有了,便好生养护身子,待孩子出生,便记在我名下……


    王氏语气稍顿:“到时无论男女,唤我为母亲,叫你为姨娘。你如今在府上无名无份,到时有了子嗣傍身,我便许了你位分,也好让你能安稳度日。


    宝扇因为不安而轻颤的眼睫,渐渐变得平稳,她满脸温顺:“劳请大娘子为我费心。


    王氏张口,要唤医女来,但见宝扇脸色越发糟糕,身子似秋日落叶,摇摇欲坠,脱口而出的话,瞬间变作了其他


    :“请府医过来。”


    丫鬟面露难色回禀道:“府医昨日告假回家乡去了。”


    宝扇声音细弱:“只是寻常小事不必劳烦府医。”


    丫鬟闻言看着宝扇的视线多了几分感激。府医告假之事王氏是知晓的。但主子诸事忙碌


    见王氏凝眉沉思丫鬟赶紧道:“府上还有一位大夫只不过精通的是跌打损伤骨节错乱……”


    王氏挥手道:“那便唤他过来。”


    为女子诊断之事想必哪个大夫都能察看。


    大夫急匆匆赶到宝扇的手掌下垫着软帕又用一根细线悬在宝扇纤细的手腕处。


    大夫两指按在细线处神情专注片刻后向王氏回禀道:“小娘子气血不足需要多喝些滋补的东西。至于子嗣之事现在并未见端倪。”


    王氏拢眉:“那怎么会闻不得浓烈的气息?”


    “气息不足脾胃有伤自然闻不得。”


    王氏了然但心底生起莫名的怅然她已经做好了宝扇有孕的准备却突然得知只是气血不足。宝扇起身向王氏行礼王氏手掌微晃让她不必多礼养好身子重要。


    望着袅袅婷婷走出去的身影王氏仍有几分不忿:怎么会如此若宝扇当真有孕她定然将人接到身旁亲自照看直到她生出腹中孩儿。至于萧与璟若得知宝扇有孕恐怕也是欣喜的这是他的血脉他也不必再委屈自己整日流连在宝扇身旁。


    可惜一切皆是妄想。


    宝扇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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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院饮下了厨房送来的滋补的汤水脸上的血气恢复了些。素来沉稳的丫鬟心中困惑想出声劝告两句既然大夫都已经说过气血不足宝扇万万不可再做今早那般的举动丁点米水都未进可她见宝扇眉眼疲倦将口中的话语尽数咽在腹中掩上门出去了。


    素手柔荑抚摸上腹部宝扇眉眼温和距离上次萧与璟来时只有区区一月之隔若是经验老道的府医亲自察看即使月份浅脉搏虚浮也能把出是喜脉正如她换了朴素的衣裙用幕篱遮面听到大夫语气温和笃定至极地向她道喜——月份虽浅但确实摸到了小娘子还需保重身子。但是换了不善于此道况且隔着一条细线本就虚浮的脉搏更如同林间云雾瞧不真切。


    宝扇起身


    ,端起面前的浓茶,尽数泼洒在窗边的草木中,而后重新倒了一盏清水,小口轻饮着。


    她不将喜脉之事宣之于众,一是因为王氏,王氏本就多疑,将宝扇领进府也是为了绵延子嗣,若得知宝扇果真有孕,定然会将她拘束在身边,派一众人照看着。到时宝扇所有的举动,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即使有所谋算,也无法施展开。二是为了萧与璟,若被王氏拘在身旁,以萧与璟的脾性,也不会为了那些床笫之事,强行将她接回去。如今堪堪有一月,到生下子嗣,再养护好身子,大概有十几个月,萧与璟就是对她有丁点心思,也会被消磨殆尽,到时一切从头再来……或许有了子嗣在身旁,萧与璟会对宝扇怜惜更甚,只是宝扇不愿意那般行事。她所需要的是,是萧与璟的全部心思,而不是母凭子贵。以孩子做手段,只怕到时萧与璟也分辨不清,对待宝扇的,到底是内心生出的情意,还是因为她是孩子生母,而给出的怜惜。


    宝扇询问过大夫,像她这般的身子,到腹部显露,还有数月之余,她不能再徐徐图之。


    在出府游玩之事上,王氏不曾拘束着宝扇。宝扇便叫了一辆马车,连丫鬟都未曾带。她面上布满红霞,欲言又止地向刘方诉说:“我想去寻萧郎,不知他当值的地方在何处。”


    刘方知道她近来身子不适,又久未见萧与璟的面容,心中思念,这会儿生出了女儿家的情思,也是自然的。刘方便嘱咐车夫,将她送到距离萧与璟当值的场所,最相近之处。


    车夫将宝扇放在官道上,便架着马车去寻茶棚去了。不是他故意偷懒,而是此处不许马车驻足,官家下的这个命令,是为了不让臣子奢华行事,而是以双足行路,官家也不苛责,只需臣子走完这条道路,便可坐上马车。


    宝扇身上带着几层轻纱遮面的幕篱,身姿翩翩,微风拂来,吹起她的衣裙,飘飘欲仙,更显出弱柳扶风。


    “小娘子。”


    一声极其欢快的声音落在宝扇耳边,她轻抬起头,才发现身着锦衣华服的男子,正眉眼弯弯地站在她身前。宝扇不着痕迹地退后了几步,声音柔柔:“你是哪个?”


    对于宝扇记不得自己面容之事,赵术心中苦涩,但双目炯炯地望着轻纱层叠的宝扇,放轻声音:“我是赵术,是……萧郎君的同僚,你或许是记不得我了,上次你抚弄琵琶,一直留存在我心中,久久不能忘怀。”


    宝扇垂下脑袋,心中暗道:自然是记得你的,今日也是来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