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内,刚才的插曲已经结束了,大家都重新拿起了酒杯,推杯换盏间,谈笑风生。


    只有萧自衡坐立难安,他后悔刚才听了兰惜的话,留在了这里。


    萧家和宋家虽然都为皇亲国戚,一家娶了公主,一家嫁给了皇上,两家也都是侯爵,但他们两家来往却甚少。萧煦好清静,再加上他一身正气的加持,很少有人敢主动跟他走动,李清许又是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她一直不喜欢宋家这两兄妹,而且她本跟德妃是好姐妹,后来宋杰兴在那个节骨眼娶了永宁郡主,这用意有多明显不言而喻了,更可恨的是他后面对陈氏非常不好,这么多年关于他家的流言蜚语,多少是真多少是夸大,她心里也是了然的,是以她们很少跟宋家走动,尤其是后来德妃去世后,更是一点来往都没有了,就算是宋家举办宴会递过来邀请贴,也是直接找个由头就打发掉了。


    萧自衡从来没跟宋家有过接触,并不知道他们一家到底品性能到什么地步,这让他心里很没底,他不想兰惜再受到一点伤害了。


    这个宋冬雪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刚才虽然他没有看到过程,但是看兰惜的反应,她应该是故意摔倒的,那一直在里面扮演和事佬角色的皇后呢?


    他越想心越慌。


    他看向了宋若心,她怡然自得的笑容有些刺眼,很像一个等着猎物自投罗网的猎人。


    他坐不住了,起身躬身道:“皇上,请准许臣去找兰侍郎,臣不会入琴嫣殿,就在宫门口外等候,您可以派人监督臣,若是臣有越举行为,可就地斩杀。”


    原本喧闹的大殿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萧自衡,他们都错愕地审视着他,不明白他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


    宋若心眉头皱了起来,她不想萧自衡坏了她的好事,若是此刻皇上同意让他去了那岂不是功亏一篑了,她道:“自衡你这是为何把话说得如此严重,兰侍郎是由陈嬷嬷带着去我的宫殿,你安心在这里等待即可,怎么会如此不放心。”


    萧自衡没有任何犹豫,抬起头,坚决地说道:“还望皇上成全。”


    有官员说道:萧大将军这是做什么,后宫本就朝臣禁地,更何况现在已经这么晚了,您贸然前去,置各宫娘娘的名声与何地?”


    其他官员附和道:“是啊,而且兰侍郎本身也是女子,您这样对她的名声影响也是极不好的。”


    萧自衡循着声音的方向转向那个人,他的目光像是冰箭一样投在那人的身上,寒光凛冽:“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那官员继续说道:“就算是未过门的妻子也是一样啊,怎么能坏了宫里的规矩。”


    萧自衡不耐烦地回道:“对我而言,她的安危是最重要的。”


    李清许站了起来,对着李华健行了一礼,道:“兄长,我陪自衡一道去,您觉得如何?”


    她是李华健的亲妹妹,也是大明的长公主。


    还没等到李华健说话,那个官员又插嘴道“虽然您贵为皇上的亲妹妹,可是您已经嫁出去了。”


    李清许瞪向那个人,那目光恨不得刀了他:“我就算嫁出去了,我也是皇上的亲妹妹,是这大明的长公主,也是侯爵夫人,这些身份叠在一起,够了吗?”


    那官员还想说些什么,就注意到了一旁的萧煦正黑着一张脸望着他,像一个阎王一样,透露出了死亡的眼神。


    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李华健就在这个时候接上了话:“好了好了,小衡本就是我的亲侄儿,他品行如何我还是知道的,安仁盛,你陪着小衡一起去。”


    “皇上!”


    “够了。”


    这一声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却足以震慑住殿中的所有人。


    宋若心知道不能再多些什么,只能在心里祈祷着陈怡动作快一点。


    安仁盛低头应了一声“是”,就款款走下台阶,为萧自衡带路。


    萧自衡躬身答谢:“谢皇上。”


    便跟着一道出去了。


    李华健笑呵呵地对着李清许道:“好啦,这么多年了脾气还是如此,快坐下吧。”


    宣政殿的这一出闹剧暂时收了尾,歌舞再次升平,与之相反的是兰惜这边,安静地掉到地上一根针都能听到。


    陈嬷嬷带着她们两个一直往前走,越走越黑,到了后面连灯笼都变得极少了起来,视野很差,一棵连着一棵的树木杵在一起,更添了一些阴森的气氛。这里的树木应该是很少被修剪,树枝随心所欲地延伸着,走在路上的时候总是会被木枝滑过衣服或者勾住头发。


    宋冬雪的身体已经完全靠在了陈嬷嬷的身上,她紧紧抱住陈嬷嬷的胳膊,头也埋在她的怀里,哪还有时间耀武扬威,吓都快吓死了。


    兰惜看着宋冬雪都快吓死的模样,心里来了兴致,突然紧张兮兮地说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果不其然宋冬雪的背明显一僵,哆哆嗦嗦道:“什、、么、、什么、、声音?”


    兰惜装作害怕的样子:“不知道啊,沙沙沙的,有的时候又像哭声,快听快听,又来了!”


    宋冬雪本就害怕,她最开始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只觉得这边太静太黑了,现在在兰惜的引导下,她好像听到了很多的声音,声音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像是要把她掏空。


    “陈嬷嬷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宋冬雪带着哭腔。


    陈嬷嬷丝毫不受兰惜的影响,平和地道:“快到了。”


    兰惜好奇地问道:“不过我一直想问,琴嫣殿就在这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吗?那这皇后娘娘……”


    “兰侍郎慎言!”陈嬷嬷严厉地打断了兰惜。


    她停下了脚步,扭过身来,借着黑夜的遮掩她再也不用伪装善意,恶狠狠地盯着兰惜。


    兰惜看她这样子,眉眼一弯就露出一个笑容:“还以为你刀枪不入呢。怎么了?不装了?”


    “侮辱皇后是重罪,兰侍郎说话前还是好好掂量一下才好。”烛光昏黄的光线投射在了陈嬷嬷晦暗的眼底,更显阴鸷。


    “那你这么溜我之前可有掂量掂量?”兰惜反问道。


    “兰侍郎怕是有什么误会。”


    陈嬷嬷往前走着,在拐过一个弯后,眼前的景象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挨着一个的灯笼高高挂着,打理的干干净净的花圃争相斗艳,还能听到潺潺的水声,树木的枝叶被修剪得整整齐齐,偶尔还能听到有人在嬉笑的声音,穿过御花园再往前走,就来到了一条宽阔的宫道,两只石狮子立在前面不远处,从门口出来的宫女在看到陈嬷嬷的时候,都停下来行礼:“陈嬷嬷好。”


    她点了一下头算作回礼,她指着前面的门口说道:“您看,前面那便是琴嫣殿了。”


    宋冬雪来到熟悉的地方后,魂儿才重新附回了身体,她从陈嬷嬷的身上离开,深吸了几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和步摇。


    兰惜懒得再跟她们多说些什么,如今看来这陈嬷嬷应该是放弃整她了,毕竟她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地点和时机,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宣政殿,所以她道:“已经耽误很多时间了,快一点吧,再这么拖下去怕是不好交差。”


    “这边走。”陈嬷嬷一路领着兰惜进了大殿。


    进入大殿后,她道:“您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取衣服。”


    宫殿里灯火通明,尽显奢华,香炉内没有燃香,可殿内却时不时地飘来一股暗香,清香如雾般丝滑,让人仿佛置身于雨后清晨的森林中,幽幽的香气带着树木独有的木质香味,让人心情舒畅。


    兰惜不由地深吸了几口气,她初闻的时候只觉得好闻,可当那个香味多次飘进鼻子时,她忽然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她好像曾经在哪里闻过这个味道。


    她又使劲嗅了两下,想要闻到更多的味道,好方便自己回忆起什么。


    陈嬷嬷回来了,她双手恭敬地端着衣服,道:“兰侍郎,需要老奴伺候您更衣吗?”


    “大可不必。”兰惜拒绝。


    她接过衣服,随口问了一句:“我见这殿内并未燃香,但是却有一股香味,是什么的香味?”


    陈嬷嬷答道:“回兰侍郎的话,是火凰树,这树自带异香,不管是做成什么,放在这屋里,这香味便经久缠绕,不会褪去。这树产自蜀州呢,兰侍郎此行没有见到吗?”


    原来是产自蜀州啊,那可能就是之前去那里的时候不小心闻到了吧。


    兰惜拿着衣服转身往屏风后走去,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这是一身浅蓝色的长裙,用银线混着彩线在上面绣了大片大片的杜鹃花,衣服上面还有一种淡淡的甜甜的味道,不愧是给宋冬雪的衣服,很精致很好看,但是她有点嫌弃这甜甜腻腻的味道。


    “兰侍郎,衣服换好了吗?可需要老奴帮忙?”陈嬷嬷在屏风前问道。


    “不需要。”兰惜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手上拿着自己的官服和官帽,她现在头上就只盘着一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根白玉簪子固定着,倒别有一番风情。


    “您手里的官服给老奴吧。”陈嬷嬷作势就要拿过她手里的衣服。


    “不用,我要带走。”兰惜没有把衣服给她。


    “那老奴帮你收起来,不然拿在手里多有不便。”


    兰惜这才将衣服递给了她。


    衣服收拾好后,她们准备往回走。


    宋冬雪看着兰惜穿着本来给自己的衣服,而且穿在她身上还很好看的事情,气的牙又痒痒了,真是闲的自己找她的不痛快,现在倒是好了,风头都让她出尽了!陈嬷嬷怎么回事儿啊!怎么还不动手!刚才走那么可怕的地方,不是为了动手吗?怎么到最后什么都没做,还给她那一身这么漂亮的衣服!


    她现在气得要死。


    “回去的时候就莫要走那边了,远点就远点吧,小心划破了这么名贵的衣服。”兰惜不经意地说了一句。


    “老奴带路。”陈嬷嬷依旧走在前面。


    这次确实走的都是阳关大道,从琴嫣殿去宣政殿的路上会经过御花园,御花园高高低低的灯笼将这里照的灯火通明,灯花交错间,美不胜收。


    御花园里有一条挖出来的人工长河穿过整个御花园,她们走在河边,河的另一边种着大片杜鹃花,红的粉的紫色,一团团,一簇簇,和兰惜身上的衣服交相呼应,步步生花,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她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头有些晕,头重脚轻的,她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陈嬷嬷担忧地问道:“您没事吧?”


    宋冬雪瞅准了这个机会,轻轻一推,将兰惜推进了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