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诘心神不安,左臂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攥紧了拳头:“你有什么证据。”
“如果我有证据,你就会相信吗?”梅格反问。
“我被你们骗了太多次了。”唐诘目光阴沉,咬住牙关,深深吸气,“无论是精神系巫师,还是炼金学派,你们的证明没有丝毫可信度。”
他承认自己遭受过的欺骗确实很狼狈,但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可以挽回现在的信任危机的办法。
因为两人之中必须有一个人在说谎。
如果梅格说的“龙岛害死自卫团领袖”的消息是真的,那么,他和潘就切实站到了对立面上。
倘若他只是个隐居龙岛的普通巫师,倒还不必如此被动,但之前为了在短时间内获得信任,他过早暴露了自己和白银之王的关系。
哪怕潘还愿意相信他,也不能彻底否认,确实存在自己成为了白银之王的棋子的可能性。
“我知道的一切都是道听途说,无法保证真实性。”梅格摊开手,“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真相,那应该去找炼金学派的珀西主席,也许他会愿意告诉你答案呢。”
“不过,也有可能他什么都不愿意说。”梅格坦然回视,目光平静无波,轻柔地说,“毕竟他们早就疯了,从五百年前开始。”
“那可是‘永不坠落的太阳神’,绝对洁净的双足绝对不会回到泥土上,不是吗?”
人的一生无法踏入相同的河流*,但极有可能跌入相似的陷阱。
在听见敌人进行情报大放送的时候,唐诘本该提起警惕,但是他还是过于自信了。
潘和娜茜都不在,五个小巫师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梅格魔力稀少,且毒属性刚好被自己克制。
对方拖延时间送情报,相当于空手套白狼。
龙岛的藏书里只记载了影响范围巨大且深远的标志性事件,却没有记载各个组织内部人员才知道的秘闻,趁现在多收集点情报也许以后就能用到。
他原本是这样想的。
大意了。
这并非是粗心,而是纯粹的傲慢,自认在奥利维亚沉睡后,没有人能够对自己造成伤害。
但这世上并非只是伤害才称得上伤害,如果因为一时的松懈,导致功败垂成,那想要达成原本的目的,就要耗费更多的心力。
唐诘重拾起谨慎,不敢再小瞧对方。
孩子不是孩子,成人并非成人,人类的皮囊只是暂时的面具,充满了日神特有的欺骗性。
他不知道对方知不知道赫德的存在,因此要做两手打算。
听对方话里的意思,倒像是认为白银之王和炼金学派首席联手,针对自然议会里声望颇高的领袖设下陷阱,自此沦为一盘散沙。
可是,为什么?
梅格认为炼金学派疯了,从五百年前帝国纪结束,菲尼克斯不再回应祈祷开始,就已经疯了,那么,一群疯子为什么要和龙岛合作针对自然议会?
权力?不可能。
信仰?太荒谬。
力量?
炼金学派已经是当时最大的势力,拥有顶尖的知识和技术,整个赫拉克勒王国都是他们的后花园,怎么可能需要掠夺苟延残喘的自然议会的资源追求力量?
如果不是魔兽森林太难跨越,他们甚至可能会把燕国也收入囊中,毕竟就对外展现的宗旨而言,这实在是个相当无害的组织——追求知识,也只追求知识。
虽然如果只是单纯追求知识,就不会强行要求巫师加入,还大肆清除意见不合者了。
从信仰的角度看,这很好解释,但如果从世俗的角度看,未免吃力不讨好。
炼金学派里精神系巫师数量不小还格外团结,自然议会虽然个体强大但是秩序散漫,无论怎么想,狩猎的事情发生得都很没必要。
除非他们打算把所有的巫师都转换成炼金术士。
这位叫做斯宾塞的领袖,死在了炼金学派和他的私人情谊下,也许是证明,炼金学派招募的态度在一开始的时候,是比较怀柔的,后来才逐渐变得激进。
里面肯定有一个转折点。
斯宾塞之死。
既然传言中,斯宾塞死在他的炼金师朋友手中几乎板上钉钉,那么,当时肯定有无法辩驳的证据,甚至包括了那位首席的承认。
事态顷刻间轰然倒塌。
这一切逻辑都很通顺,但时间线却无法吻合。
唐诘揉了揉眉心,他还是很难切实地想象出当时的生存环境,在缺乏根据的情况下,一切推论都只能算是空想。
炼金学派真的采用过怀柔的措施吗?
斯宾塞为什么和炼金学派的首席建立友谊?
斯宾塞最后到底是因为什么死去?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本就是全然陌生的,如果不是当初在龙岛的图书馆囫囵吞枣,把历史典籍死记硬背下来,连逻辑通顺的猜测恐怕都无从谈起。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解决目前的信任危机,他已经沉默太久了。
“我还是认为你的推测是错误的。”总之,绝对不能把罪名认下,尤其是他现在不仅是自己,还代表着龙岛,“龙岛和自然女神的关系比光明神更紧密。”
但是,同样也不能把龙岛的机密给暴露出去,天知道如果奥利维亚作为母神力量容器的事情被外界人知道,会引发多大的风暴。
“你所探查的都是近代发生的事,但是龙岛和自然女神的关系可是从远古开始。”唐诘沉下心,毫不避让地直视回去,“你不过询问一个寂寂无名的首席,所得出的答案也只是一家之言。”
言及于此,他扯了下嘴角,犹如讽刺般说:“所有人都知道龙岛的人不问世事,就可以任由你们信口开河、涂抹黑白?”
唐诘不认为龙岛的制度是正确的,但是他同样不认为这世界其他国家或组织的制度正确。
凯瑟琳一个独行侠都能把王室的血脉屠杀殆尽,所谓的统治者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只是一个笑话。
扭曲、怪诞、荒唐。
他感到可笑,但又无法笑出声,自己左右不过是站在外来者的立场上,又有什么资格去否认他们多年下来的选择呢?
唐诘没有兴趣插手任何和自己无关的事,他看不到自己能从这件事里获取任何价值。
随着时间流逝,热汤逐渐冷了,升起一层薄薄的浮油,反射出迷蒙的虹光。
梅格忽然觉得没甚趣味了。
“你啊,完全不像是个巫师呢。”她轻飘飘地施以否定,“还是说,龙岛尽出愚忠之材?”
“因为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在侮辱我的亲姐,”对方越是散漫,唐诘却越是冰冷严肃,一点也容不得退让,“还请你收回指控。”
尊严很重要吗?
对他来说,自己的尊严当然是一点也不重要的。
但是如果被人侮辱的不仅是自己,还是自己的亲人,哪怕这里面的血缘极可能是个阴谋,那么,尊严对他来说就很重要了。
奥利维亚帮助过自己,作为牢笼的奥利维亚对维持稳定很重要,自己的生命此刻正紧紧和奥利维亚束缚在一起。
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去在意一些自己本来不该在意的东西,因为如果退让了,人就能肆意欺辱他,从而针对龙岛,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中。
他在意的,实际上是“安全”,尊严不过是一层虚伪的表皮。
只有绑定龙岛的立场,才能让他们投鼠忌器。
“别说了。”米娅脸色发白,扯着梅格的袖子后退,“你难道真的想和龙岛对上吗?”
梅格扯了下嘴角,嘲弄到:“龙岛不是避世不出吗?”
“但是白银之王不会放弃他的任何一个子民。”米娅咬着梅格的耳朵低语,可声音仍然传到唐诘身边,“他们都是他的财产!”
“……你莫非想要对上银龙?”
她颤抖着的话语一出,梅格也陷入了沉默,只叹了口气:“我不会为了一个死人和龙岛作对,只是有些顾虑。”
梅格无声地望来,视线冷静客观,唐诘没再从那双眼睛里发现任何激怒他的情绪,于是心跳也逐渐恢复平稳,才后知后觉发现,似乎是因为刚才的激动,赤潮的魔力又涌入了不少。
他一时心情又变得恶劣起来,昨夜好不容易才趁着他们训练,在独处时消解了不少赤潮的魔力,结果今天两次谈话后,便不减反增。
这样下去实在没完没了,还是要找到根治的方法。
今天的事还是借用龙岛的名声才得到解决,如果自己足够强,哪怕面对再多的质疑,又有谁敢亲口在他面前说出。
就像凯瑟琳。
唐诘垂下眼,指节屈起,敲了敲桌子:“我保证自己不会杀死你们任何一个人,可以了吗?”
他当然知道对方的顾虑,一群小羊羔面对潜伏在羊群里的毒蛇当然会有所
“没有见证的誓言不具备任何效力。”
“然后,让我因为你们举行仪式,请阿尔忒的力量见证?”唐诘厌烦道,“别太得寸进尺了,
力量。”梅格冷静地说。
虑,但是,他们真的是小羊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