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大殿内,一个约摸十七八的少女,裹着一床精美的棉被,红着眼,茫然地看着涌进来的众人。


    麟奕走进宫室,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皱了皱眉。


    不等他弄清楚情况,一男子突然冲过来,跪倒他脚边,哭诉道:“皇兄!皇兄!你听臣弟解释,臣弟什么都没做啊!”


    臣弟?


    这是原主的弟弟,皇室的王爷?暴君继位之前不都将皇室的男子处理干净了吗?


    麟奕略一思付,想起来了。


    先帝有一个义子,据传与暴君情分甚笃,暴君继位之后,被封了昭王。另外,还有一个公主,名唤星罗,乃是暴君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细算来,如今也不过刚过及笄之年。


    等等……刚才禀报的宦官,是不是提到了王爷和公主。


    这个是昭王,那方才他看见的赤身女子,难道是暴君的亲妹妹,星罗公主?


    麟奕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原本一直啼哭的女子,见了他,停了哭,凄然唤道:“皇兄……”


    望着公主与自己十分相似的眉眼,一股尖锐的疼痛从心口蔓延开来,麟奕捂着胸口,当即呕出一口鲜血,紧着着,两眼发黑,几乎晕倒在地。


    “皇兄!”星罗又惊又急,想要冲出来查看皇兄的情况,却又碍于自己的状况,只能失声哭道:“你没事吧!”


    “小心!”


    一人上前,接住了摇摇欲坠的麟奕。


    麟奕抬头,看见了穆云澈肃穆的脸。


    昭王,公主,他,穆衍……


    隐约嗅到一点苗头,麟奕推开穆衍,揪起地上的昭王,恶声道:“说,怎么回事!”


    昭王垂下手,泫然道:“昨夜里,臣弟接到密报,说穆衍欲对皇兄不利,臣弟便急忙赶往太崇殿一探究竟。谁知,一靠近太崇殿,就觉身体不适,然后便被人蒙眼送至这处宫室,此后事情一概不知,再醒来,就是……就是如今这般了!不过皇兄放心,臣弟真的什么也没做!”


    麟奕闻言,猛地看向昨夜值守的内侍们。


    内侍见状,纷纷跪倒在地,惊慌道:“陛下明鉴,奴才们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胡说!定是你们做的乱!”昭王愤恨道:“这处宫室离皇兄的太崇殿这么近,你们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


    内侍们被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吓得肝胆俱裂,也顾不得遮掩什么,急急道:“昨夜里,陛下与将军闹得太厉害,奴才们都候在殿外候令,真的没听见旁的动静!”


    内侍说完,昭王与星罗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麟奕与穆衍身上。


    昭王瞧见两人狼狈的样子,两眼圆睁,失声道:“皇兄,你为何穿着将军的外衣?”


    麟奕:……


    方才走得太急,他瞧见一件还算完整的玄色衣裳就穿上了。没想到,竟然穿错了。


    那穆衍……


    麟奕转身,却见穆衍只穿了一身雪白的里衣。


    还好,没将他的玄色龙袍穿出来。


    “辱我皇兄!杀了你!”


    麟奕恍神的片刻,星罗明白昨夜的太崇殿发生了什么,当即暴起,丢弃遮掩身体的被褥,凶狠地冲向穆衍。


    “星罗!”


    麟奕的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他褪下外袍,包裹住星罗的身体,随后将人紧紧抱进了怀中。


    这是……


    不等麟奕想明白刚刚那片刻的失控是怎么回事,那股钻心蚀骨的剧烈疼痛又来了。


    怀里的星罗公主仍在挣扎,她伸出双手,竭力想去撕扯穆云澈。


    麟奕疼得几乎站不住,可双手仍紧紧地抱着怀里的星罗公主。


    忽然,穆衍走过来,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给了他支撑。


    星罗公主见穆衍走近,当即窜起,去掐穆衍的脖子。


    挣扎间,星罗撞到麟奕的胸口,麟奕疼痛难忍,不觉间,竟又呕出一口血来。


    “皇兄你怎么了,没事吧?”星罗立即停止挣扎,反手拥抱住了他。


    麟奕本冷眼看着这一切,可当星罗拥抱住他的那一刻,他的眼睛,竟不受控制地涌出两行清泪。


    于此同时,一股难言的郁愤淤积在他的胸口。


    麟奕略感诧异,为何会如此?他的情绪能这般丰沛吗?


    宫室外,传来兵甲碰撞的声音。


    皇城的禁卫军到了。


    与皇城禁卫军一道来的,还有一众宦官和氏族。


    “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众大臣跪倒,山呼如海啸,震耳欲聋。


    麟奕抱起星罗,扫过这一群陌生的面孔,转身欲走。


    如今,他、穆衍、昭王、星罗的状况,若被朝臣知悉,不知会生出多少流言蜚语。


    谁料,他刚转身,就被一位朝臣拦住了去路,问:“陛下,何故如此狼狈?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为何不早唤禁卫军?”


    麟奕脚步一顿,扭头看向那个朝臣,年纪轻轻,官职却不低,料想应是氏族子弟。


    不等麟奕说话,宦官的人便急忙攻讦道:“禁卫军如今充斥氏族子弟,个个都是主子,奴才们根本请不动!”


    禁卫军统领见宦官祸水东引,立即撇清关系,冤道:“陛下,诸位大人,明鉴呐,我司昨夜,未得任何传唤!”说完,又攻击宦官:“反倒是你们这些阉党,盘踞皇城,不让我等近身守卫陛下。陛下出事儿,我等值守皇城外围,自然后知后觉!你们本该近身伺候陛下,怎么也才这会儿来?”


    宦官被噎,哑口无言。忽然,一人瞥见麟奕身后的穆衍,立即调转了矛头,问:“穆衍将军为何衣衫不整出现在皇宫大内?”


    穆衍还没开口,廷尉寺的官员便急忙上前道:“陛下容禀,我司昨夜接到穆王府下人密报,说将军近来在府中怨愤异常,傍晚进宫恐欲对陛下行不轨之事!”


    此话一出,宦官与氏族一并将矛头指向了穆云澈,众口纷纭,都要穆云澈交代昨夜在宫中做了什么。


    麟奕站在宫室门口,看着这群无视他、堵着他去路的大臣,忽然就明白了,何谓皇权旁落。


    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窝囊的帝王。


    麟奕低头,嗤笑了声。


    他这一笑,便引来了氏族与宦官集团的注意。无数双眼睛,落到了麟奕的身上。


    麟奕怀中的星罗被这么多朝臣注视,感到害怕,瑟缩着将脑袋埋进了麟奕胸口。


    此举一出,一人惊呼道:“陛下为何怀抱公主?”


    “公主为何不着衣物?”


    “难道陛下与公主……”


    铿然一声响,利剑出鞘。


    质疑的声音戛然而止。


    麟奕抽出一旁禁卫军的佩剑,将利剑抵在了那大臣的脖子上。剑尖刺破了那个大臣的颈部皮肤,鲜血顺着那个大臣的脖颈流下。


    那个氏族大臣咽了口唾沫,惊惧地看着麟奕。


    麟奕微笑着,一字一顿道:“继续说啊,怎么停了?孤与皇妹,如何啊?”


    在场的氏族大臣,都看向了此人。仿佛在无声说:“你不能怕!”


    那大臣接到示意,张嘴继续:“陛下与公主……”


    他每说一字,麟奕的剑便进一毫,那大臣说了五个字后,当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也就这点儿本事。”麟奕不屑地笑了起来。随后,他一手抱人,一手提剑,自跪拜的大臣间,缓缓走了出去。


    穆衍望着麟奕的背影,眉头缓缓蹙起。


    暴君刚即位时的处境,竟这么艰难吗?


    *


    秋雨渐密,整个帝京都被笼罩在朦胧的水汽中。


    小沙弥撑着纸扇,怀抱密信,涉水跑过朱雀长街,拐进了非富即贵的乌衣巷中。


    “先生,出事儿了!”小沙弥从偏门跑进一处富庶的宅邸,来到遍植青竹的庭院,向青衣男子禀报说:“咱们的计划没成!”


    青衣男子站在窗前,画着雨中的青竹。闻言,他放下笔,平静道:“细讲。”


    小沙弥奉上密报:“简而言之,皇帝和公主没睡成,反倒是牵扯了昭王。”


    男子略有些诧异,不解道:“为何会如此?”


    小沙弥道:“将军昨夜一直与皇帝在一起,皇帝没有出太崇殿。”


    男子扬眉:“那昭王又是怎么回事?”


    小沙弥道:“还是与将军有关。将军不知跟家里下人说了些什么,竟让下人觉得他要谋反。将军进宫后,下人就把这事儿报到了廷尉寺。廷尉寺的人没管,但却意外被昭王的眼线得知。昭王便急匆匆去了太崇殿。咱们的人将昭王认作了皇帝,结果就这样了。不过,昭王应当没对公主做什么,毕竟他不行。”


    “办事不利。”男子无视最后一句调侃,叹了口气,对小沙弥道:“你去把那些人处理了。”


    “是!”小沙弥正要走,男子却突然叫住了他,问:“皇帝与穆衍之间,发生了何事?”


    小沙弥道:“据说,皇帝与将军在太崇殿闹了一宿,动静很大,却不许人靠近。早上出门时,两人的形容都很狼狈,将军只穿了里衣,皇帝却穿着将军的外袍。看样子先打了一架,然后又睡在了一起。谁睡谁不清楚,我猜是将军睡了皇帝。毕竟,依皇帝那小身板儿……”


    男子不想听这些,打断小沙弥,问了重点:“穆衍神志可还正常?”


    “挺正常的。”


    男子诧异道:“没发疯?”


    小沙弥歪了歪脑袋,反问:“为何要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