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的氛围说不出的粘稠。


    陆则眸子黑沉如墨, 却又反射着吊灯的光,有种直视人心明亮。


    司归宴眼睑轻轻颤了颤,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吞咽口水的声音在这一方面寂静的空间里显得尤为明显。


    他看到陆则眸中的笑意。


    司归宴薄唇微抿, 为自己的反应不满。


    陆则提步上前, 垂眸俯视着斜倚在门上司归宴, 见他眸光深处暗藏的警惕,心下不由无奈失笑,抬起手,用略带湿润的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道:“宴哥不先去洗个澡吗?”


    司归宴怔了怔, 对上青年含笑的目光,这才慢慢回过神来, 有些尴尬又有些无所适从地点了点头:“去,这就去。”


    陆则偏着头,看着他稍显凌乱的步伐, 眸中笑意温软。


    进了浴室,淋浴头的水泼到头上的那一瞬间司归宴才清醒了过来,他想起刚刚发生的事,一手扶着墙,一边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觉得丢人。


    自己好歹也三十来岁了, 在陆则面前的形象也是经验丰富稳重有余,怎么被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牵着鼻子走?


    热水冲刷在脸上,反而洗去了心里的尴尬,司归宴深吸了一口气,收拾好情绪后, 披着一件浴袍往外走去,却不料推开门,抬眼就看见了坐在床畔的陆则。只见他低头翻着手机,正在看什么。


    司归宴一怔:“你怎么在这?”


    陆则抬眸望去,不远处的人身量高大,一身浴袍松松垮垮,露出胸前大片小麦色皮肤,隐隐可见胸肌挺括鼓起的弧度。


    陆则眸色深了深,面上神情不变,道:“陈助理说让我随意挑一间屋子住。”他靠在床头,目光慢慢地从司归宴还带着水珠的短发和那张凌厉深邃的面孔上滑过,轻声问道:“不可以住在这吗?”


    司归宴看着他,青年穿着一身休闲蓝色的睡衣,长袖长裤,纯棉的质感显得他整个人愈发的温和从容,却又多了一份慵懒撩拨的意味儿。


    司归宴神色意味不明,只道:“这是我的卧室。”


    陆则点了点头,却还是那句话:“所以不可以住吗?”


    司归宴抿了抿唇,目光和他对视片刻,偏开过去,只道:“你想住就住。”他顿了顿,又说:“别墅那么多空房间,住哪里不好,非得和别人挤在一起。”


    陆则笑吟吟的:“那不一样。”


    司归宴看了他一眼,没有问哪里不一样。


    现在的情况很危险,总觉得这句话问出来,会变得更危险。


    司归宴不问,却不代表陆则愿意放过他,他慢悠悠地道:“再说了,宴哥是别人吗?”


    司归宴坐在床边,正欲拿过平板处理工作,闻言动作一顿,只低低说了句:“别闹。”


    陆则轻笑,十分懂得适可而止。他看着司归宴敛下去看着平板的眉眼,嘴角往上勾了勾,从床上站了起来。


    司归宴察觉到他的动作,下意识抬头看去,神色间有些不自觉的谨慎。


    陆则心中不免失笑,问道:“有擦头的毛巾吗?”


    司归宴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下一瞬又有些懊恼,他重新低下头,指了指浴室,道:“里面一个白色的毛巾,是干的。”


    陆则闻言便朝里面走了进去,司归宴捏着平板的手指紧了紧,又重新放松。


    他本以为陆则是要自己擦头发,便也没在意,强行要求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工作上,直到脚步声响,青年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是说不工作吗?”


    司归宴抬眸,陆则正站在他身侧,一手撩过他的头发,手指上瞬间沾上了湿意。他扬了扬眉:“头发还是湿的,就打算这样工作?”


    司归宴顿了顿,下意识摸了一把头发,道:“一会它自己就干了。”


    陆则轻笑:“顺手擦两下的事,还放着它在这滴水?”他垂下眸子:“我给你擦擦,嗯?”他征询开口。


    司归宴看了眼他手上雪白的毛巾,没想到他是为自己拿的。他顿了顿,用毫不在意的语气道:“你要擦就擦。”只是握着笔的手却忍不住紧了紧。


    他听到陆则轻笑了一声,紧接着柔软的毛巾就覆到了头上。碎发被毛巾压了下去,隐约地遮挡了视线。司归宴不自觉地眨了眨眼,平板上面的字有些模糊不清。


    他并未言语,感受着陆则动作轻柔地擦拭着他的头发,毛巾棉柔的触感和皮肤相贴,隐约能透过它感受到那张大手灼热的温度。


    司归宴脖颈不免有些僵。


    陆则似乎有所察觉,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略往下滑,捏住了他的脖颈。


    司归宴心里猛地一跳,身体也控制不住抖了一下,回头斥道:“乱动什么?”


    陆则眨了眨眼,很是无辜:“我就是看宴哥身体太僵硬了,想给你揉揉。”


    他说:“宴哥是不是平时工作太忙了?脖子太硬了,该好好放松放松。”


    司归宴心有余悸,闻言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道:“不用。”


    他重新低下头,声音含糊:“擦头发就好好擦你的头发,别乱碰。”


    陆则看着他微微泛起了红意的脖颈,眸中笑意闪过,很温顺地应了声好。


    头上的动作继续,他这副样子,倒是让司归宴有些不忍,轻咳了一声问道:“你会按摩?”


    陆则道:“学过一点。”他说着,覆在他头上的手微微动了动,停在了一处地方:“比如这里,是百会穴,主治头痛、失眠等,具有升阳益气的功效[1]。”


    他声音轻缓,不疾不徐,手上的动作不轻不重,司归宴还真感觉头脑好似清醒了些。


    陆则手指轻移,在百会穴四周点了点,道:“这些地方,是神聪穴,在百会穴前后左右旁各开一寸,统称为四神聪,具有镇静安神,醒脑开窍的功效[2]。”


    陆则手指轻点四周,司归宴只觉他手指游走过的地方头皮发麻,垂在身侧的手指都不由紧了紧。


    陆则却好似全然不知,手指顺着他的后脑往下滑去,落在了脖颈与肩膀相交的正中央的地方。


    “这里是大椎,主治呕吐,咳嗽,对肩背痛也有些作用。再往两边,”陆则说:“是肩井,主治肩周炎,颈椎病之类的,像宴哥你脖颈僵硬,就可以多按按这个穴位。”


    陆则声音娓娓道来,司归宴却浑身紧绷,完全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宴哥?”直到陆则再次出声,他才回过神来,从嗓子里应了一声:“嗯?”


    陆则轻笑:“宴哥别紧张,我技术还不错。”他说着,拇指在肩井的两穴慢慢揉按着,边问:“时间还早,宴哥要不要试试?就当放松放松。”


    司归宴想说不用,但感觉这个时候说了这话就是输了人又输了阵。他咬着牙道:“随你。”


    陆则道:“那宴哥就先趴在床上吧。”


    司归宴抬眸看着他,眸子微眯,见他神色自然,不见狎昵,这才收拾好心情,有些不自在地趴在了床上。


    脑袋偏过一旁,司归宴声音有点闷:“快点。”


    陆则却道:“这种事情可急不来。”


    司归宴没再说话。


    春天三月的时节,天气不算冷,因此司归宴身上的浴袍只是薄薄一层。


    陆则大掌温热,顺着肩颈往下滑,能透过浴袍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司归宴侧脸摩挲着被褥纯棉的被面,有些不自在。


    陆则却好像心无旁骛,手指顺着脊柱往下滑,慢慢落到了背部胸椎第二节与第三节之间,他说:“这是风门,宴哥平时久坐辛苦,按摩这个地方可以有效缓解背部疼痛。”


    司归宴闷闷的应了一声,感受着他的手在背部肌肉上四处游晃着,脑子告诉自己要放松,但身体总是不自觉地紧绷。


    他也不是没按过摩,却是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卧室灯光明亮,自上而下洒在深色的大床上,真丝的浴袍垂坠感极好,将趴在床上那人背部流畅的线条勾勒得淋漓尽致,隐隐可透过那单薄的睡袍看到那浅浅一层的背部肌肉。


    陆则目光一顿,手上动作便是一晃,司归宴攥着被子的手紧了紧,却以为他是故意而为,并未出声。


    陆则回过神,定睛一看,眸中笑意尽显。


    “这里……”他按了按他第二腰椎旁边的地方,声音带着些笑意:“是肾俞穴。”


    司归宴眉头有些不解地皱了皱,果然便听陆则道:“主治肾虚和……阳.痿。”


    司归宴一怔,随即猛地翻身把他掼到床上,整个人压了上去,神色危险:“再说一遍?”


    陆则猝不及防地在床垫上晃了晃,眨了眨眼,看着司归宴愠怒的神色,浅言笑道:“宴哥紧张什么?我是说这个穴位主治功效,又没说宴哥。”


    “我紧张?”司归宴哼笑一声,膝盖微微抬起抵了上去,察觉到他的动静,又回想起方才的种种,哪里还不明白他在打什么算盘:“你要是不紧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陆则脸色微微变了变,闷哼了一声,抬眸看着面前的人,见他面带嘲讽,耳根却是浮现了一层红意,先是一怔,随后便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无辜道:“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再说了……”他说着,目光从他身上往下移:“宴哥没有嘛?”


    司归宴咬牙,一手抬起他的下颚:“往哪儿看呢?”


    “小流氓?”


    陆则眨巴眨巴眼,眸中的笑意却是掩藏不住:“宴哥都说我是小流氓了,那自然是往流氓该看的地方看去了。”


    司归宴险些气笑了,捏着他下颚的手上移到他的脸颊,往里一捏,嘴巴便鼓了起来:“你还挺骄傲?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脸皮那么厚?”


    陆则嘴被迫撅了起来,说话吐字不清:“或许这才是我的真面目吧。”他含糊开口:“宴哥后悔了吗?”


    司归宴嗤笑:“后悔什么?”


    陆则道:“招惹我这么个小流氓。”


    司归宴定定看着他,松开手道:“我要说我后悔了呢?”


    陆则道:“你要是后悔了,我就再也不招你了。你要是不后悔……”


    他抬眸看着他,眸色认真。司归宴心里微跳,下意识出口问道:“怎么?”


    陆则道:“宴哥,我能亲你一下吗?”


    司归宴手上的动作一顿,垂下眼眸看着躺在自己身下的陆则。


    陆则道:“之前说好了,要经过你的同意才能亲你。”


    司归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瞬。


    陆则眼眸微弯:“宴哥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司归宴眸光动了动,却是没说话。


    于是陆则便懂了。


    他抬起下颚,嘴唇凑上了他的唇。


    .......


    .......


    屋顶的灯光一晃一晃,司归宴睁开眼,疑惑地看着他。陆则低头吻了吻他,声音微哑:“没准备东西。”


    司归宴问:“什么东西?”


    陆则在他耳边咬了一个字。


    司归宴闻言一顿,随即慢慢偏过了头,闭上了眼:“床头柜里有。”


    陆则一怔,伸出长臂打开床头柜,就见里面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却是开启的状态。把东西倒出来一数,少了两个。


    陆则眸子眯起,声音有些冷沉:“宴哥好兴致。”


    司归宴偏头一看,也意识过来他是误会了什么,正要解释什么,又觉得他们的关系有什么解释的必要,便哑着嗓子不耐烦地说了一句:“你还弄不弄?”


    陆则是不相信他有别人的,总归自己用也好拿着玩也罢,但心情总是不太美妙。他低头咬住了他的耳朵,道:“弄,怎么不弄。”


    他拿出一个塞到他手里:“只是我不知道怎么用,宴哥既然经验丰富的话,那宴哥自己来吧。”


    司归宴回头难以置信地瞪他。


    陆则吻着他颈间的红痣,轻轻动了动:“嗯?”


    司归宴脸色涨红,咬着牙接过了东西……


    .......


    .......


    .......


    翌日一早,司归宴在生物钟的时间醒来,动了动身子,只觉得腰酸背痛,就是年轻气盛练打拳的时候都没那么严重。


    陆则察觉到他的动静,将人往怀里抱了抱,无意识地吻了吻他的额头,声音低哑:“时间还早,再睡一会。”


    司归宴现在听到他的声音就忍不住想起他昨晚是怎么一句句在耳边问自己表现得怎么样,和之前那些比起来如何的,想到最后自己狼狈的样,一肚子的火也发不出来,只能背过身体。


    陆则睁开眼,也知道昨晚有些过火,大掌按上他的后腰,轻轻揉按着,温声道:“还难受?我给你揉揉?”


    司归宴挣扎着,一巴掌拍下他的手,声音有些沙哑:“边儿去。”


    陆则好脾气地又覆了上去,边哄道:“是我不对,你想怎么着都成,我给你揉揉能舒服一点。”


    司归宴把被子蒙到头上,懒得搭理他。陆则却敏锐地看见他耳垂有些红意。


    他眸中闪过一抹笑意,手上力道不变,问道:“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司归宴闷声道:“不吃。”


    “多少得吃一点,不然等会儿会饿。”陆则道:“我昨天看家里还有几个皮蛋,给你煮点皮蛋瘦肉粥好不好?”


    司归宴不说好也不说不好,陆则又道:“再包点小笼包,煎个鸡蛋好不好?”


    司归宴总算说话了:“你把我当坐月子的女人伺候呢?”


    陆则给他揉腰的动作一顿,手慢慢滑到他的小腹处,沉思一会道:“你别说……这里可能还真有咱们的孩子了呢。”


    司归宴一把把枕头朝他扔了过去,又气又恼道:“去你的。”


    他一脚把他蹬了下去,自己牵扯了一下也疼得脸色扭曲,把被子往上盖了盖,声音闷闷的:“做你的饭去吧。”


    陆则跪坐在地上,把枕头捡起来,目光含笑地看着裹成蚕蛹的人,耐心地应了声好。


    ......


    时间还早,陆则洗漱完毕后,先把粥熬上,又包了几个小笼包。


    等待的时间里,他又把昨天弄得一团糟的床单被褥塞到洗衣机里清洗。等都弄得差不多了之后,这才推开卧室门。


    床上的被褥从离开到现在没有变化,司归宴呼吸平稳,看起来又陷入了梦乡。陆则也没忍心吵醒他,拿过笔记本电脑,轻手轻脚地半跪着爬到了床上。偏头看了他一眼,眉间满是柔软的笑意。


    窗帘拉开了一条缝,隐约可以看见外面的天气,阳光正好。


    陆则在电脑上处理着自己的基金股票,吃老婆的软饭是个情趣,但也不能真的什么都没有,否则让外人看来,只余笑话。


    太阳一点点升高,九点多的时候,手机叮咚弹出了一条消息。陆则下意识拿过来按了静音,司归宴却还是被这动静闹醒了,眼睫轻轻颤了颤,整个人无意识地往陆则身边凑:“谁啊?”


    陆则一手捋了捋他的头发,低头看了一眼:“向姐。”


    司归宴半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找你有事?”


    陆则道:“问我什么时候有时间,她那边整理出了一些剧本,让我去公司看看。”


    “那么麻烦做什么?”司归宴有些困倦,声音含糊不清:“你直接让她过来就是。”


    陆则顿了顿,也不愿和他分开,便应了声好。


    回了消息后,他把手机扔到一边,又看着司归宴道:“还睡不睡?起来吃点饭好不好?”


    司归宴翻了个身,懒得动弹。


    陆则道:“我把饭端进来,你多少吃一点?”


    司归宴白了他一眼:“我还没残废。”


    陆则拽着他的手把他拉起来,闻言笑道:“那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