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没来得及回去, 临街就找了个医馆。老大夫须发俱白,一手放在卫晏腕间,一手捋着胡子,片刻后收回手, 在卫晏有些紧张地目光下, 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这位夫郎, 你的确是有身孕了,已经两月有余。”


    卫晏再次得到肯定的回复,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晕晕乎乎的。陆则站在他身后扣住他的肩,还能保持些冷静, 闻言问那大夫道:“我方才替他把脉,觉着他身子有些虚, 胎相似乎不太稳,许是前些日子长途奔波的缘故。大夫觉着问题可大?”


    卫晏回过神来,握着他的手也不自觉地紧了紧, 神色间满是紧张。


    老大夫看着他的目光有些诧异,旋即摇摇头道:“从脉象看来胎相的确是有些不稳,但令夫郎身子强健,倒也无甚大碍。只是之后却是得仔细着身子,在不可如之前那般放肆走动了。”


    卫晏这才松了一口气,陆则又道:“那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老大夫许是见多了这种人家, 闻言笑呵呵的:“除却一些不能用的吃食,其余的不必忌讳太多,令夫郎高兴就是。”


    他说着,又给人列了一张单子,是一张保胎药方, 暂时吃上一些时日。又告知了他们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陆则细心接过,付了诊费后这才携着卫晏离去。


    回程的马车行驶地格外缓慢,似乎生怕惊着了卫晏腹中的孩子。


    等到了卧房门前,门一关上,陆则就再也忍不住地把人举起,抱入怀中。卫晏一时不察,下意识环住他的腰,揽住他的脖颈,低下头就迎来陆则细密缠绵的吻。


    他手指微微动了动,眸中笑意越来越深,环着陆则脖颈的手微微用力,整个人都贴了上去,开始迎合这个吻。


    不同于以往的干柴烈火,这次的吻不含丝毫□□,只是浅浅的,淡淡的,却又蕴藏着无尽的深情。他含着他的下唇,吮着他的舌尖,动作温柔地要将卫晏整个人都融化掉。


    两人不知不觉跌倒在床上,陆则怕挤压他的腹部,翻身将人压在床上,却不敢再他身上施加任何重量。


    亲密相接的唇微微分开,卫晏微微睁开眼睛,放在他脖颈处的手微微用力,带着他往下压了压,又有些不满足般的仰起头,重新覆上了他的唇。


    陆则一手撑在床上,捧着他脸的手微微下滑,落到那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卫晏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微微喘着气,眸光水润,静静地看着陆则。


    “这里有我们的孩子……”


    陆则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相信,饶是之前他们二人也会谈起这个话题,关于他们的孩子如何如何,但陆则却从未有过实感。


    他以前在那些世界一贯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对谁都没有过太多的留恋。后来有了林之言,有了许青延,有了卫晏……


    却也从未想过,还会有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一个会在七个多月后出生的软软的孩子,再过几年,他(她)会慢慢长大,会喊他爹爹。


    这种感觉很奇妙。


    他忍不住俯下身子,在他小腹上轻轻印下一吻。


    卫晏身子忍不住弓了弓,看着他片刻,忽地道:“我从前一直以为你不喜欢孩子。”


    陆则垂眸看他,很是惊讶:“怎么会这么想?”


    卫晏道:“因为每次我提到孩子的时候,你都很平静……”他慢慢地说:“你好像从不期待他(她)的到来。”


    陆则默了默:“我之前想象不出来。”


    他凑近了他,唇瓣滑过他的脸颊,一点一点温存摩挲:“对于别人的孩子,我的确没什么感觉,所以也难以想象我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


    “但是现在,”陆则动作微顿,垂首吻上他的眉心,低声道:“我非常期待他(她)的到来。”


    ……


    卫晏有孕的事瞒不住,他们也不想瞒。皇帝知道后哈哈大笑,当即把一直给负责卫晏身体的徐太医送进了侯府,等什么时候他生产再回来。除此之外,还把当年在皇后娘娘怀皇长子时伺候的老嬷嬷也派了过去,让他好生注意着身子。


    这一胎来的不容易,卫晏自然是比谁都重视,每日按照太医和嬷嬷的嘱咐走动锻炼。陆则一开始还担心他孕吐会太严重,再加上暑热,恐怕会更加难熬。


    卫晏刚诊出怀孕的时候的确是不太精神,嗜睡恶心,对于吃食也没什么兴趣,有时候只是勉强自己吃两口也能吐出来。陆则不忍心勉强他,每次都随着他的意思来,他的身体最重要。


    好在很快夏天就要过去,天气也没那么热了,卫晏的胃口也慢慢好转,每日吃吃喝喝,比之孕前的食量也差不多,只不过比起以前,多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比如能酸掉牙杏子,比如一点都不甜的蜜饯,陆则见他吃的开心,也尝了两口,当即五官皱成了一团,险些把这么多年养成的修养全部丢弃。


    从此之后再也不敢尝试,任卫晏怎么诱骗都没用。


    时日渐久,卫晏原本没什么弧度的小腹上也慢慢隆起一个小包,卫晏每日起床穿衣的时候,总要摸摸它,感觉很是奇怪。


    幼时吃不饱,瘦弱无比;后来偶然参军,每日训练量也很大,自是从来没有胖的时候。他已经习惯了上面覆着一层浅浅的腹肌,如今怎么看怎么不习惯。


    反倒是陆则,对他这个肚子似乎情有独钟,就连穿衣都不让下人动手,每每都是自己亲自来。有时候穿着穿着衣服就半蹲下身子,温热的唇就覆到了他的小腹上。


    卫晏从前从未觉得这个地方有什么不一样,如今却变得异常min感。陆则初次亲吻的时候,他身子便控制不住地一软,险些瘫倒在地。后来每一次,他也得抓着旁边的桌子或是床,才能勉强维持身形。


    在床榻间亲热的时候更是如此。


    卫晏如今四个月,过了头三个月危险期,大夫也有说过可以适当房事,再加上孕期影响,他似乎格外易动情,陆则稍一碰他便受不住。尤其是每当抬头看着陆则蒙着昏黄烛光、染上细密汗珠的脸,看着他一路往下亲吻着自己的身体,往往还没到地方,只是触及小腹,卫晏便忍不住了。


    ……


    随着月份越来越大,肚子也渐渐沉重,虽说同卫晏之前的训练难以相比,但腹前缀着沉甸甸的感觉到底不好,再加上冬日天冷,卫晏也不太愿意出门,陆则便劝着哄着,想着法子把人骗出来走走看看。卫晏倒也不是不明白多走动走动对身体好,只是单纯的想享受陆则的好罢了。


    明明以前再疼的伤都受过,卫晏也能一声不吭。但偏偏如今身边有了关心的人,便就再也忍受不得一丝一毫的疼痛。


    随着一场大雪过后,新年也要来临。前几年的年节都是同陆母一起吃顿饭,今年特殊了些,索性便留在侯府过这个年。至于陆母,之前初初得知卫晏有孕的消息后她是又喜又悔,后悔自己偏偏在那个时候得罪了他,如今有了孩子,卫晏又明显在生她的气,连半月一次的请安都不愿来了。陆母一开始还端着姿态,可后来随着月份越来越大,她也终于是坐不住了,主动去了侯府,带上了自己做的几身小衣裳,全当示好和对孩子的心意。


    卫晏早已看穿了她是什么样的人,对她的示好并未在意。此番过年,陆母得知小两口的打算,便是不满二者在侯府中过年,但也不敢再惹卫晏不快,只提了一句自己也想来。


    卫晏自然没拒绝。


    新春当晚,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侯府上下也是挂着红灯笼,热闹至极。


    用过晚膳过后,陆母先行回去,两人便在园中散步。月色如水,高悬空中,星星在夜幕上点缀着光芒,一闪一闪的。


    卫晏抬眸看着,忽然问道:“你可有想好日后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他是没读过什么书,取名的任务只能交到陆则头上。


    陆则一手扶着他,一边沉吟片刻,道:“长风如何?”


    “长风?”卫晏挑了挑眉:“是男孩的名字?”


    “男孩女孩都能用。”陆则拥着他慢慢往前,道:“男孩也好,女孩也罢,不求他做出多惊人的成就,只愿他(她)能如风般自在潇洒,无拘无束,一生轻快。”


    “长风,陆长风……”卫晏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微微抬起头,晚风微凉。他眼睛微微亮了起来,道:“是个好名字。”


    长风。


    ……


    过了新年就入了春,天气也一日渐一日地暖和起来。到了二月,京城各家客栈也住满了从外乡赶来的学子,京城越发热闹了起来。


    正是三年一次的春闱。


    陆则和卫晏坐在临江楼上,看着下面的学子为着一道题抓耳挠腮,卫晏撑在窗边,忍不住笑:“会试又要开始,不知今年的探花,会花落谁家。”


    陆则看了他一眼,替他剥着干果,闻言瞥了眼下面,慢悠悠道:“花落谁家,左右同侯爷也无干系。”


    卫晏眼睛一转,凑到他面前:“吃味儿了?”


    陆则抬眼,把剥好的干果往他嘴里一塞,轻声道:“臣哪儿敢呐。”


    卫晏咬着他的手指不撒手,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眼眸微弯道:“夫君放心,在我心中,无人能及夫君分毫,便是探花,我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陆则哼笑了一声,显然不吃他的甜言蜜语。


    卫晏又黏了上去,磨磨蹭蹭好半天,忽地轻轻啊了一声。


    陆则连忙回眸,手下意识放到了他的腹上:“怎么了,又踢你了?”


    卫晏眸中闪过一抹得意,面上却是委屈道:“他最近越来越淘气,踢得可疼了。”


    陆则见他那副样子哪能不明白怎么回事,却还是难掩心疼,小心地摸了摸他圆滚的腹部,道:“等他(她)出来后我替你教训他(她)。”


    卫晏又哼哼了两声,偏头看他:“你舍得打吗?”


    陆则低头吻了吻他,无奈道:“你若舍不得,便只有我做那个严父了。”


    卫晏笑了:“我有什么舍不得的?他折腾我那么久。”


    陆则只笑看着他,不说话。


    ……


    卫晏的预产期在三月底,陆则为了陪他,早早半个月就把公务全部挪到家中来做。有什么事,只让下属上门,自己轻易不会出去。


    这一日,照旧用过晚膳后,陆则搀着他一同在外走走,察觉到卫晏眉头微皱,姿态有些奇怪,陆则问他怎么,他也只说没说,崽子又踢了他一脚而已。


    陆则觉得没那么简单,见他有意隐瞒,便没多问,只当他是产前有些紧张,便想方设法想让他轻松一些,卫晏果然笑了,状态似乎好了许多。


    二人相拥而眠,却不料半夜陆则忽地听到旁边轻微的抽气声,他半坐起身子,一只手往下滑,担忧地问:“怎么了?可是腿抽筋了?”


    卫晏却是摇了摇头:“不是。”


    陆则也不免有些紧张:“那是肚子疼?发动了?”


    卫晏深吸一口气道:“也不是。”


    陆则有些急了:“到底怎么回事,可要传徐太医过来看看?”


    他说着,就要下床,卫晏连忙拽住他,红着脸道:“不用!”


    窗外月光朦胧,陆则动作一顿,回眸看去,就见卫晏神色有些不好意思,紧咬着下唇不说话。


    他神色缓了缓,垂首吻了吻他的额头,柔声哄道:“到底怎么了?你不说我也是在这里担心,你我夫夫二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卫晏偏过脑袋,似有些不好意思。


    陆则见他两条胳膊微微往前拢,似是一种保护前胸的姿态。他心念一动,手慢慢放了上去:“是这里?”


    卫晏唔的一声,脸色骤红,羞恼道:“你别碰。”


    “我是你夫君,有什么不能碰的?”陆则放缓声音,又轻轻动了动:“是……涨得慌?”


    卫晏怀孕后,陆则有了解过这边的医学,尤其是哥儿的身体构造及怀孕相关。


    哥儿即便孕育生子也不会像女子那般有乳.汁,但因孕期所致,尤其是在临产之前,会有前胸胀痛的情况。


    卫晏咬着下唇不说话。


    陆则知道他难为情,柔声道:“可问过太医,有没有什么大碍?”


    卫晏摇了摇头,嗡声道:“只说是正常情况,忍着便是。”


    陆则顿了顿,手微微动了动,凑在他耳边低低地说:“我看医术上有写,揉rou或许会好一些。”他微微加重力道:“感觉如何?”


    卫晏脸色红的能滴血,他扯过一旁的被子蒙在脸上,胡乱的点了点头。


    他眼前一片昏暗,本以为这么着忍一会就好,却没想到忽然被一股温热湿润包裹起来,卫晏身子不可抑制地一抖,陆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样应该也能好受一点。”


    卫晏抓着被褥,明明是深夜,他却觉得眼前一片白光。


    ……


    徐太医和宫中那位有经验的嬷嬷都以为卫晏会再二十几发动,那几日全府上下都绷紧了精神,却不想都到了月底,卫晏却还是安安稳稳,丝毫没有发动的意思。


    卫晏自己也有些急了,忍不住拍了拍肚子:“怎么那么懒?定好的时间都不出来。”


    陆则忍俊不禁,抱着人道:“你身子好,孩子养的也好,说不准是不舍的出来呢。”


    话是这么说,陆则也有些担忧,现代社会若是超过预产期太久,也会有风险的。


    好在崽子还算懂事,没让陆则担心太久,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吃过午膳后,卫晏发动了。


    产房器具都是早已准备好的,陆则急匆匆把人往房间抱,脸色止不住地煞白。


    嬷嬷要把人赶出去,让陆则在外面等着,陆则却不愿,将浑身上下清理好,固执地守在卫晏床边。


    卫晏还在一阵一阵的疼,也在劝他:“你出去……”


    “别说话。”陆则哑声道:“乖,别说话,留着点力气。”


    他低头,唇瓣在他手上摩挲:“我在旁边陪着你,乖。”


    卫晏又看了他一眼,终是别过了脑袋,闭上脑袋,忍着那一波又一波的疼痛。


    房间里有人进也有人出,卫晏上过无数次战场,也受过无数次伤,可从未有过那一次比现在还疼。


    他随着产婆的引导一下又一下调整着呼吸,一手攥着陆则的手紧紧不放。陆则不住给他擦着汗,在他耳边一句又一句地道:“我在呢,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他将手指塞进他的嘴里:“别咬自己,疼就咬我。”


    卫晏看了他一眼,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继续发力。


    从太阳高悬道夜幕初降,整整三个多时辰,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啼哭,卫晏猛地脱了力,瘫软在床榻上,满头汗水。


    “恭喜侯爷,贺喜侯爷!是个哥儿!是个哥儿!”


    陆则的心也是猛然一松,他没功夫去想产婆贺喜的话,只是拿起帕子擦掉他额上的汗珠,握紧了他的手,颤声道:“阿晏,阿晏,是个哥儿。”


    卫晏缓了片刻才慢慢睁开眼睛,他脸色苍白无力,轻声说了一句:“我知道。”


    他手指微微动了动,声音细弱:“你去看看孩子,好不好看。”


    “嗯嗯我知道。”陆则半点没有动作,随口应了声:“我们的孩子,肯定好看。”


    卫晏笑得有些无奈,下一刻,就见陆则微微弯下身,在他额上珍惜地印下一吻,喃喃道:“阿晏,辛苦了。”


    “还有,我爱你。”


    卫晏一顿,嘴角轻轻扯了扯,伴随着在心底默念的我也爱你,眼皮渐渐沉重,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