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陆则醒来的时候,微微动了动身子,眉头就不自觉地皱了皱。


    这具身体也太弱了……


    他往旁边摸了摸,触手而及的是一片微凉, 床榻旁边的人似乎早已离开。


    陆则睁开眼睛, 看着眼前的红色绸带, 晃了一会神,慢慢坐了起来。


    屋外的侍女动静听到动静,推门鱼贯而入,个个手中捧着衣衫发冠,以及一应洗漱用具立在一旁, 恭声唤道:


    “主君。”


    陆则嗯了声,偏头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主君, 已经辰时正了。”


    陆则揉了揉额角,又问:“侯爷呢?”


    为首的侍女顿了顿,道:“侯爷在习武场。”


    陆则一顿,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侯爷什么时候出的门?”


    侍女回道:“卯正时刻。”


    陆则下了床:“他一贯这个时间起来?”


    “回主君,侯爷平日……一般卯时便会醒。”


    今日醒来的,还算晚的。


    陆则闻言也不知作何想法,片刻后,嘴角轻轻扯了扯。


    侍女们不敢作声。


    大婚第二日,正夫早早起来, 还能精神抖擞地去练武,主君却一觉睡到了现在……


    777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心情似乎不是那么好,谨慎的安慰他:【宿主别担心,等你以后好好努力锻炼,就能让他也下不来床的。】


    陆则一默, 有些匪夷所思地问:【谁教你的这些话?】


    777扭捏了一会:【我前段时间报了个如何成为一个好系统速成班,宿主不喜欢吗?】


    【学得很好。】陆则说:【乖,以后别学了,有积分多买点吃的吧。】


    777感动:【宿主真好。】


    陆则站起了身,侍女连忙就要伺候他穿衣:“奴婢伺候主君。”


    陆则动作一顿,看了她一眼,少女眉眼清秀柔和,身姿窈窕,算是上乘之姿,神色却是恭敬规矩。


    他打断她的动作:“不必,我自己来。”


    侍女神色微顿,便乖巧地退了下去,低眉立在一旁,又恭顺道:“厨房已经将早膳准备妥当了,主君可要先传膳?”


    陆则一边系着腰带,边问道:“侯爷可用过早膳了?”


    侍女摇了摇头:“侯爷一般是自习武场回来才会用早膳。”


    陆则用清水洗漱过,闻言多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跟在侯爷身边很久了?”


    侍女笑了笑:“奴婢春信,自侯爷回京,就跟在侯爷身边了,帮侯爷打理府中事务。”


    陆则看了她一眼:“既是管事的,怎么来这边伺候了?”


    春信道:“府中下人都是刚刚添置的,怕笨手笨脚,冒犯了主君,便让奴婢先跟在主君身边伺候。”


    陆则整理好发冠,只道:“侯爷身边可有人?”


    侍女道:“侯爷身边只跟着一位小厮,名唤春台,并无婢女伺候。”


    陆则道:“我也不习惯身边有人,日后做你的事便好,不必在我跟前伺候。”


    春信顿了顿,应道:“是。”


    陆则看向门外,提步往外走去:“练武场在什么地方?带路。”


    春信愣了一瞬,连忙跟了上去:“主君请随奴婢来。”


    这处宅子名为陆宅,是陛下为原主大婚所赐。名义上是赐给陆则,但实际上怎么回事,就宅子本身是一处武将的府邸,里面还有着占了一大片地方的练武场甚至跑马场而言,大家心里都清楚。


    甚至宅子的修缮以及大婚的装饰,都是皇帝特意命工部和礼部着手置办的,之所以赐给陆则,也不过是免得外人说他是入赘,给他这个探花郎些面子。


    卫晏实际上是有自己的侯府的,却选择在这里成婚,对外人而言也是他嫁而非陆则入赘,可见是给足了原主面子。甚至在后面,任由原主动用侯府钱财,吃穿用度,宴请同僚,甚至纳妾,若非有侯府财产撑着,原主一个穷小子,怎么能在京城过得那么滋润?


    可奈何,贪心之人是怎么也无法满足的,卫晏对一切都不在意,对他们的所作所为视若无睹,却怎么都没想到,唯独在意的东西,又被他们亲手所毁。


    府邸占地极大,陆则走了很久,才到春信所说的练武场。


    尚未靠近,便听兵戈相交的声音,清脆入耳,又有一声声嗡鸣,响彻整个校场。


    陆则靠近些许,抬眸望去,就见最中间抬起一大片空旷的擂台上,边缘放着一排各式各样的武器,而在擂台最中央,一身着黑色短打的男子正舞着长枪,眉眼凌厉,和面前的人打得有来有往,一举一动间都可见其中力道与锋芒。


    陆则站在擂台不远的地方,目光直直地望向擂台中间。春信立在他身后,替他介绍道:“同侯爷对打的是孙副将,一直在侯爷手下做事。”


    陆则应了一声,目光聚焦在擂台中间。见那孙副将手持一柄大刀,时间越长便越显得力不从心,攻势间隐隐可见崩溃,格挡的动作也越来越仓促,明显有些应接不暇。而卫晏却是控着长.枪,如臂指使,速度越来越快,攻势也越来越凌厉。


    直至最后,卫晏一个枪头一挽,虚晃一招,枪.头牢牢地指在孙副将的咽喉处。


    孙副将喉咙微微动了动,豆大的汗珠顺着面庞滑下,伴着大刀落地的声音,砸在地面,形成了一个小水坑。


    他面露苦涩,叹了一声道:“老大的枪法是越来越好了。”


    卫晏头都没回,随手往后一抛,长.枪精准的落入武器架中,他哼了一声,睨了他一眼:“我倒觉得是你懈怠了。”


    孙副将嘿嘿笑了一声,埋怨道:“这京城又不比北方,平时也没个仗打,跟那些士兵打起来也不能动真刀真枪,时间久了身体可不得生锈?”


    他边说着,目光忽然落到卫晏身后,他多看了两眼,好奇地问道:“老大,那边那是哪家公子哥儿啊,之前怎么没见过?”


    卫晏闻言,心里一跳,下意识回眸看去,便见来人一身月色长袍,眉眼温润如玉,目光含笑地望向这边,见他看了过来,眸子更是浅浅弯了弯。


    卫晏没料到陆则会来,一时有些惊讶,又有些手无足措。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快步朝着边缘走去,翻身下了擂台,在他面前站定,轻咳了一声,道:“你怎么来了?”


    陆则轻笑一声,神色温和:“醒来见你不在,听春信说你在练武场,便过来瞧瞧。”


    卫晏闻言,不由看了春信一眼,似乎在责怪她把人带了过来。春信掩唇轻笑道:“侯爷,主君一大早起来便问侯爷在哪,连早膳都没吃,便要赶过来见侯爷呢,奴婢拦都拦不住。”


    卫晏一时有些讷讷,看了陆则一眼道:“我习惯早起练上那么一会,你吃你的便是,何苦来找我?”


    陆则闻言未回什么,只是上前一步,拿起随身带的帕子,手臂微微抬起。


    卫晏见状,却是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他见陆则微怔,神色间带着疑惑,不由轻咳了一声,干巴巴解释道:“刚、刚出了汗,脏。”


    “帕子本来就是用来擦汗的。”陆则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又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拭去他额上的汗珠。


    卫晏身子有些僵硬,他身高在哥儿中已是能傲视群雄的存在,甚至放在男子中也不算逊色,只是比起陆则到底是矮了一些,此时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干净整洁的面容,嗅着他身上衣服上的熏香,又感受着自己出了汗贴在身上的衣裳,莫名觉得和他站在一起的自己委实有些埋汰。


    他感受着陆则轻柔的动作,舔了舔唇道:“我回去洗洗便好,没必要这般劳烦。”


    陆则闻言一顿,垂眸看着他,声音带着些落寞:“侯爷一而再地拒绝,可是不喜我这般对你?”


    卫晏蓦地抬头:“我并无此意!”


    “那侯爷日后就莫要说这话。”陆则语气清淡,伸出白玉般的手指轻轻理过他额前的碎发:“我既是侯爷的夫君,这种事就没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说法,我甘愿如此做罢了。”


    他将他的发理顺,随后慢慢往下滑,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眉眼弯了弯:“还望侯爷不要拒绝。”


    卫晏感觉自己的手被包裹在一个温热干燥的掌心之中,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了一下,道:“你若喜欢,只管做便是,皆随你。”


    “我喜欢做什么都可以?”陆则问。


    “自然。”卫晏道:“只要不伤天害理,不有损大周利益,随你高兴。”


    “这可是侯爷说的,我记着了。”陆则眸中划过一抹笑意,牵着他往回走,边问道:“侯爷可饿了?”


    卫晏感受了一下,微微默然,道:“是有些饿了。”


    平日里他每日早起练武,洗漱过后刚好吃饭,倒也不会特别饿。只是今天……


    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卫晏耳廓不由红了红。


    也不是没有一点感觉的……最起码今日比试的时候,的确是感觉某些地方有些异样。


    陆则拉着他的手道:“那先让人传膳,回去梳洗过后便能用膳了。”


    卫晏应好,顿了顿又道:“日后你若饿了,不必等我,自己先吃便是。”


    陆则却笑着摇头:“侯爷事务繁忙,日后我也要入朝为官,平日想来难得一见,我还是想多些时间和侯爷在一起。”


    卫晏闻言,心头忍不住动了动,沉默片刻,又道:“那我……日后尽量不去练武场了,多陪你一些时间。”


    陆则脚步却是一顿,回头认真地看着他,摇了摇头道:“不,侯爷若是想去练武场,尽管去便是。”他停顿了一会,眼眸微弯,抿唇轻笑道:“我也很喜欢侯爷在练武场上的模样,格外耀眼夺目。”他弯了弯身子,慢慢凑近他,笑得温然,眉目含情:“尤其是耍长枪的时候,我在想怎么会有这种哥儿,那么风姿卓越,动人心弦,与旁人皆是不一样。”


    卫晏面上一派镇定,碎发掩盖下的耳根却早已红透,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也忍不住揪了揪衣摆。


    世人大多无法接受哥儿标新立异,卫晏也从未奢望过什么,却没想到,在自己浑身汗臭味正是狼狈的情况下,能听到面前的人说出这种话。


    他一时有些恍然,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亦或是理解错了。


    陆则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忽地俯下了身,嘴唇在他唇上轻轻碰了碰。


    春信一时惊讶,连忙羞臊地移开了视线。


    卫晏也是一惊,陆则却笑盈盈道:“早就想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