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意阑不知道为什么迟鹤这家伙高三了，心情还像孩子一样，跟六月的天一样说变就变。
紧接着吃饭的一会，迟鹤的心情都好的要死。
有了银耳汤和小米粥，再加上涮水，他活生生把火锅给吃成了粥配白水菜，可就这样了，也一点也不觉得不高兴，只是略微将身子往后倚，时不时就将目光落在陈意阑的身上。
陈意阑早就已经习惯了被注视，他漠然地忽视了迟鹤，安安静静地吃饭。
他的饭量不是很小，可是速度却很快。
毕竟要学习，又要打工，还得时不时考虑一下自己跟妹妹的日子应该怎么做，完全就是比成年人还要辛苦。
别的同学这会还在吃，三三两两地靠在一块讲话玩闹，陈意阑却拿了纸巾将唇角给擦干净了。
迟鹤终于开口，饶有兴致似的：“吃饱了没？”
“陈意阑，”迟鹤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了一句，“下次我请你吃饭吧。”
“你想吃什么？”迟鹤不等回答，就自言自语一样，“想吃什么都可以。”
“西餐日料泰餐……”他一口气，像是报菜名一样，“我其实想带你吃离城菜，我从小到大最喜欢。清淡又好吃。你要是不说话的话我就当是同意了啊。”
陈意阑的目光在他饱含期待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不用了。谢谢。”
“……”
迟鹤竟然没有像从前一样露出什么懊丧的表情，他看上去有些势在必行的样子：
“不行。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把我自己给辣死，辣死在你家门口，要是周奶奶问我怎么样了，我就说，是陈意阑在欺负我——”
陈意阑突然站了起来。
他平静地扫了一眼迟鹤，声音淡淡的：“还没喝呢，就多了？”
“……才不是。”
陈意阑没空搭理他，他抬起头是因为刚刚远远地看到杨玉在女生之间冲他招了招手，大概是想喊他过去一趟。
“过去了。”
陈意阑撂下这句话，没顾得上迟鹤那灼灼的目光，自顾自地来到了杨玉的身前，轻声喊了一句杨老师。
杨玉笑着从女生堆里退了一些出来，她手中拿着一杯新倒好的果汁塞到陈意阑的手里，拉着他暂且在一张没客人的桌子旁坐下。
“意阑，”杨玉的目光遥遥地落在他身上，带了些许的感叹，“老师想说的话太多，说出来跟啰嗦的老妈子一样，所以就掐在这里。”
“你跟迟鹤的关系现在好像还挺好的嘛？”她笑道，“迟鹤也是个好孩子，就是外表看上去太皮了。你们两个啊，一个静一个动。其实还是很适合在一块儿玩的。”
陈意阑的睫羽猝然颤了一下，旋即又平复下来。
杨玉浑然未觉：“马上我们学校里面又要月考了，不知道这一次他的成绩怎么样。老师知道你最近都在帮他补习，让他写卷子。辛苦你了。”
“要是成绩好的话，”杨玉想了想，“要不要把你们调到一起坐？”
陈意阑只停顿了一秒，然后几乎是动作幅度很大地摇了摇头。
杨玉似乎还有点意外，但她向来都尊重陈意阑的意见：“如果你们坐一块会影响你学习的话，那当然算了。老师肯定支持你。”
“……”
陈意阑的眸在杨玉身上停留了片刻，很想说，不是影响学习。
是生活。
然而他最终也还是沉默，安静地听着杨玉絮絮叨叨。
“……好了好了，一开口话就停不下来，我自罚一杯。”
她笑着，对他展示了一下杯中的果汁，大大地喝了一口。
陈意阑垂眸，跟在杨玉的后面也喝。
“今天过来主要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杨玉放下杯子，从口袋里摸了一张通知单出来，递到陈意阑手里，“是竞赛。”
陈意阑微微一顿，刚想摇头，就看到杨玉冲他扬了扬。
“老师知道你不想参加保送竞赛，所以这两天帮你问问，看到了一个这个有奖金的竞赛。第一名有三万，第二名两万。第三名一万……前十都有几千块的奖金。规模还算是挺大，而且挺正规的，就在隔壁的绫金市。”
杨玉想了想：“这几天就要举行了。主要是测试理科方面的综合能力，老师相信你。一定可以获得胜利！”
陈意阑微微地怔愣了一瞬。
如果只是这样的竞赛……
“嗯，”陈意阑接过了通知单，“知道了老师，我会去参加的。”
“那就好，”杨玉很开心，“老师还生怕你不答应呢。这个竞赛好，是天流集团在溯江投资举办的，想要看看有什么有潜力的孩子，在上大学之前就签约……”
“当然，不签约也可以。”杨玉看到陈意阑略有些迟疑的神情，赶忙添了一句，“这种大公司，不会在意这些的。”
她发现了，陈意阑好像不太喜欢这种长期的东西。
这点很奇怪，人家都得为了以后谋划，可陈意阑总是望着眼前的事情，好像能做多少做多少似的。
本来杨玉也想要劝，但她看了看自己那“高瞻远瞩”的婚姻，还是决定算了。
陈意阑眉心一松，点了点头。
杨玉又跟陈意阑说了一下他马上去竞赛的时间安排、联系电话，给他推荐了几本辅导书，又告诉他不用为了学校里面的月考担心。
再次说了谢谢老师，陈意阑就回到了原本自己的位置上。
就陈意阑不在的这一会儿，整个桌子上面都已经闹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在什么时候偷偷的去外面买了许多瓶度数不高的瓶装鸡尾酒——长得都跟饮料一样，一人一瓶攥在手里喝。
他们知道今天是杨玉请客，如果在店里拿肯定会被发现，所以是猜拳，让输家去外面的便利店买的。
“我□□□□输了，你快喝！”
“宋二你傻逼吧，你阴我是不是！”
“嗝，你自己演卧底演不好，能怪我？”
这是玩起了谁是卧底的游戏，每个人揪着张餐巾纸写的身份，条件实在是简陋至极。
他们酒买了很多，就连自己的位置上也摆了一瓶。
陈意阑坐下来，果不其然地望到迟鹤的手里的易拉罐已经空了半瓶，被他捏的稍微有点点变形。
他本来今天就吃了辣，这会又加上了鸡尾酒，一个平常饮食极为清淡的人是受不了这些的，没多久就整张脸都红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趴在桌子的边沿上，被陈意阑拉起来的时候，目光还有点微微失神的怔愣。
下意识的，迟鹤张了张唇，有些艰涩地开口：“……陈意阑？”
陈意阑说：“这会是喝了之后多了，是吧？”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声音忽然轻了一些：
“因为不跟你吃饭？”
“……不全是。”迟鹤诚实道，“看手机看的。”
他的手机被他松松垮垮地塞在口袋里，就连屏幕都没有熄，屏幕上是他跟“顾凤春阿姨”的聊天，绿和白的聊天框一来一往，依稀可以分辨出几个“过来”“溯江”的关键词。
陈意阑向来对别人的隐私没有兴趣。
而且，他本来也是真的一点都不想管的。
可望到了迟鹤的模样，他却又沉默了一会。
就当是将张晓峰扛回去。
对着失神的迟鹤，轻声问：
“你回不回家？”
空气凝滞了一瞬间，空调好像突然出现了故障，一直都往脸上吹来的冷风忽然调转了个方向。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迟鹤点了点头。
“那就站起来，”陈意阑说，“回家。”
迟鹤没反驳，乖乖地跟着陈意阑站起来。
还在玩的同学们看到了两人要走，就冲他们两个打了招呼，拥拥挤挤地将两个人送下去，在门口冲他们挥挥手。
迟鹤一路上都没说话，下了人行道的时候，才突然开口：“闷。”
“那就站会。”
陈意阑淡声说。
“不。”迟鹤有点固执，“我要吃薄荷糖。”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姿态散漫地站在原地，凌乱的红发略微垂下来，浑身透着一股清透的果味鸡尾酒香气，和淡淡的薄荷糖混在一块。
“那就吃。”
陈意阑头也没回地回答他，看了一眼路边满客的出租车，略微迟疑了一瞬，“迟鹤，你还能……”
突然。
陈意阑感觉一阵扑鼻的热气从身后席卷而来，从自己的脖颈滑下，落到颈窝上。
他有本能反应，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将迟鹤的脑袋给打下去，然而迟鹤却好像用了很大的力气一样，用一只手硬生生地拽着陈意阑的胳膊。
“你给我拿，”迟鹤低声说，“薄荷糖。”
“……”
陈意阑定定地望了他两秒：“在哪个口袋。”
迟鹤微微动了一下左臂。
一路上车水马龙，汽车鸣笛声同骑行声呼啸而过。
陈意阑要伸手拿东西，就不可避免地在口袋中摸到了红发少年那只滚烫的大手。
在指尖碰到一起之前，陈意阑将小铁盒子拿了出来。
绿箭的留兰香味薄荷糖。
糖粒在小铁盒内上下摇晃，发出一阵悦耳的脆响。
陈意阑打开了瓶盖，倒了两粒出来在手上，对着迟鹤的方向，淡声：“自己拿。”
迟鹤站在原地，大概是没了支撑物，颇有些摇摇晃晃的，顿了好几秒才上前。
他没有伸手拿薄荷糖。
而是俯身，借着陈意阑的手，将那两颗薄荷糖含了进去。
世界一瞬间静止，纷纷扰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又归于寂静。
少年的鼻梁很挺，蹭在手心的触感痒痒的。
纤长的睫毛和略凌乱的红发都垂下，眉钉和耳钉是很混蛋的模样，可动作却意外的乖。
唇瓣微微张开，含进薄荷糖的时候伸了一点点的舌尖。
触感落在手心，如同蜻蜓点水。
迟鹤抬起头。
两人的目光对视，一秒。
陈意阑后退了一步，收回了手，声音冷涩：“迟鹤。”
他问：“你是清醒着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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