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偌大的浴桶里，云霁舒服地闭着眼靠在浴桶边，一边泡澡一边哼着小曲儿。突然，他感觉头顶上似乎笼罩了一层阴影，睁眼一开，墨竹正静静站在他身后，仿若一抹无声无息的幽魂。
“！”云霁吓得瞬间坐直，“你怎么走路都没声音的？”
墨竹垂下眼眸：“抱歉，惊扰到主人了。”
“算了，你找我有何事？”云霁捂着胸口，平复了下被吓到的心跳，有些好奇地望着墨竹。墨竹不喜欢别人碰他，平日也尽量不碰任何人，所以不可能是进来替他洗澡的。
等了一会儿，墨竹才犹豫着开口。
“主人说过，我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来问你。”
“对，你想问什么？”
墨竹嘴唇动了动，一双呆呆的黑眸突然看向云霁：“主人，老郝仁是您的朋友吗？”
一听这话，云霁心中警铃响起：“算……是吧。怎么说也是一同被选入后宫的男宠。”墨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难道是察觉了什么？
“因为是朋友，所以才会担心他？”
“？？？”
云霁懵了一瞬，才意识到墨竹说的是他下午听说老郝仁出事后，匆匆赶往大殿一事……一时失笑。
“当然。就算是普通朋友，突然听到对方出事，多少都会有些担心吧。”无非是担心的程度有深有浅而已，老郝仁与他虽只有几面之缘，但到底是一同被送到这个陌生世界的同行者，若老郝仁真出事，他当然会担心。
墨竹又垂下了眼帘，沉默了一瞬：“担心是种什么感觉？”
“哈？”
见云霁一脸懵逼，墨竹继续道：“我已经好久没感受到任何情绪了。今天看到主人着急，有些好奇。”
这怎么可能？云霁一脸古怪。
这虽然是小说世界，但作者是人类，里面的所有人情世故都是由人的七情六欲所化而来。怎么可能感受不到情绪？难道说墨竹的本体是蛇？据说蛇是世上最凶残的动物，捕猎起来连同类都不放过。
不好这么直白，云霁只好委婉开口：“你……有多久没有感情波动了？我是说感受到情绪，无论是开心也好，还是伤心，难过等等。”
墨竹的眼神有一瞬的空茫：“快一千年了。”
这么久！？果然是蛇妖吧？
“不过前两天有过一次不好的情绪，只有那一次，听到一首曲子，想起了不好的过去。”
“额……”这还是不正常啊！
云霁严肃地看着自家小仆人。哦，晚饭后，他又继续用联邦给他们配备的光脑恶补了下这个世界的设定常识，像墨竹这种一千多岁的算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妖族，不是老妖怪。
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出现这种严重的情感障碍，的确是个重大问题。尤其五个仆人中，也就墨竹最讨他喜欢，帮一下也不是不行，正好他有这个能力。
说起来也巧，他附体的犬族天生会一种技能。只要犬族握住任何人的手，便能将自己此时此刻的情绪传递给对方，让对方亲身体会自己此刻的感觉。他刚看书得知这个技能时，感觉没什么用，如今听墨竹一说，发现正好可以一用。
虽然治标不治本，但好歹能让对方感受下七情六欲。想必墨竹也是知道这点，才来找自己。
“想要知道担心是什么感觉，很简单。来，把你的手给我。”云霁说着，向墨竹伸出了自己的手。
云霁的手修长有力，因为泡了热水的缘故，苍白的肌肤上隐约冒着热气。
墨竹盯着云霁的手，没有动。
“你不把手给我，我没法让你体会到我的情绪。来，给我吧。”云霁继续笑着鼓励。
墨竹又是一番迟疑，终于很犹豫地将手缓缓伸向云霁，但刚碰到云霁温软的手心，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便袭上他的喉咙。他猛地收回手，转身就是一阵干呕。
“……”云霁的手僵在半空，感觉自己受到了暴击。
“你……没事吧？”
墨竹干呕了一下，才脸色惨白地转回身，声音都有些哑：“……没事。”
云霁一阵无言，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只要轻轻碰了别人，会干呕成这样的。难怪这小家伙不喜欢让人碰。
“那你还想试吗？”
“……试！”墨竹嘴唇紧抿，这次他闭上了眼，快速将手放在云霁的手心中。
云霁握着墨竹有些冰冷的手，等了一会儿，见墨竹虽然眉头紧皱，浑身僵硬，但总算没干呕了，才闭上眼开始回忆各种场景。
他先是回忆了下当初在云船上看到漫天星辰和七彩琉璃灯交相辉映时，那种被震撼到的惊喜：“感受到了吗？这是快乐。”
“嗯……”墨竹淡淡应了一声，乌黑的眼睫毛剧烈地颤抖着，表情怔忪，似乎在细细体会这种从未有过的体验。
云霁笑了笑，故意延长了这段快乐的体验。接着，他又回忆了，刚刚得知老郝仁出事时的心情。
“这是担忧。”
想起初中那年，父母出车祸死亡。“这是痛苦绝望。”
想起奶奶辛苦攒钱，给他买了一块小小的生日蛋糕。“这是感动。”
想起……
云霁回忆起过去种种，一时感慨万千。过了不知多久，他都忘了松开墨竹，直到墨竹扯了扯他的手，他才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感受到了吗？”
“嗯。”墨竹木然的脸上第一次有了鲜活的表情，“感受到了……谢谢。”他看了云霁一眼，又飞快地移开视线抽回手，转身就走。走到一半又突然折回，对着云霁道，“虽然你这人不怎么正经，但……这次算我欠你，你可以对我提一个要求，任何要求都可以。”
他怎么就不正经了？云霁一脸迷惑，不过此时他有更在意的事，也没细究：“行啊，那你告诉我，为何你一碰别人就会干呕？”
墨竹一怔，垂下了眼帘不语。
云霁见状笑了笑：“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我不急。”
墨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浴桶里，云霁轻笑着摇了摇头，再次闭上了眼。说起来，墨竹这不喜被人碰的点和宁璧倒是一模一样呢。不过一个是高高在上的魔主，一个是对他卑躬屈膝的小仆人，应当是巧合吧……